金秋十月,金朝的皇長子來到了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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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房間,燭火孤獨地跳躍,自從出宮後,秦梅的發總是簡單的用一塊粗布挽起.
她沒有多想什麼,因爲她發現照顧小孩子是件頂頂麻煩的事。
每天早上,東平還在被窩裡的時候,秦梅己經頂個雞窩頭,打着呵欠先去看東平有沒有把被子踢掉,然後再去廚房煮早飯.
最近東平的青白臉色再加上瘦弱的身子,絕對是貧血的病症。看着東平一天到晚拖着具病怏怏的身子坐在屋門前,要死不活的看天。秦梅看着看着,就會想到康華這個已經升級做爹的混蛋.
她們現在住的屋子半臨河,屋後一大片低矮的樹木,照前屋主的說法那是果樹,到時候白吃果子不要錢,可是挺秀的小樹叢,蟲子從來沒有斷過。屋子是用竹子修建而成,不大,平時看着詩情畫意,可風吹過時,剌喇喇的刮疼人.
話說到房子爲什麼會扯到康華.便是他當年給她的吃穿用度無一不是宮中的精品,嗯嗯,的確值錢,但帶出民間後,吃不得,賣不了,光榮地產生了現在的家徒四壁。
爲什麼選在臨河的房子呢?
晚餐清蒸魚,從河裡釣的。
米桶裡的米,釣的魚換的.
東平身上的舊棉衣,還是用魚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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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到了吃早飯的時候,東平還沒有醒,“太陽出來了,豬!”響亮的聲音妄圖粉碎東平的睡意,用心極其陰險,但某小鬼翻身卷着被子繼續睡。
呵!呵!一山還比一山高,秦梅抱起她的捲筒被,“漱口刷牙洗臉,吃飯嘍,”一條巾帕直接蓋在東平的臉上,趕鴨子上架。
吃完後秦梅抱着木盆朝河邊走,東平瘦小的身子坐在屋門前曬着太陽揉眼睛,腳下的影子蕭索,落寂.
很快洗完衣服後晾好後,秦梅帶着東平繼續研究菜是怎麼種出來的!
不過秦梅很快泄了氣,此時已是冬天了,雖然不像北方那樣會下雪,但也冷的很。
被子,過冬的衣服,柴米油鹽醬醋茶還有乾菜乾肉都要預備下.
秦梅心裡第一百零一次罵完康華後從首飾盒裡拿出從宮裡帶出來的首飾,有華貴的翠嵌珠寶簪,精美的事事如意簪,璀燦的綠雪含芳簪,玲瓏剔透的喜鵲登梅簪,雕刻精細的五蝠捧壽簪,金質的四蝶步搖,嵌珠的金項鍊,嵌寶的金耳墜,金鑲紅寶石的耳環.........若砸開了賣,就可惜了整體的美麗.若不砸,就不能賣.
“留着這些東西幹什麼用,不能吃不能穿。難道你還在想他.”秦梅聽見自己用一種幾近血淋淋的聲音回答着自己,“他已經是別人的老公,別人的父親。”
她拿起四蝶步搖狠狠地用利剪剪斷.
“別動,我替姐姐簪上.”
再也簪不上了,碎金的屑就這麼落了下來,支離的蝴蝶成了一堆可以換錢的金質殘片.
一股痛意從指尖涌起,如藤蔓般絞束着心臟.
“姐姐戴起這對耳環真漂亮!”他的手緩緩撫上,由脣及鼻、眼、眉,突然吻向耳朵.
耳環最終被石頭砸爛,散了一地的寶石流光溢彩,空空的金殼子軟弱的荒蕪着.
一滴溫熱的東西滴到了秦梅的手背上。
房內變得很安靜,蠟燭默默地流着淚,黃色的火光跳動着,將她的影子投映在窗上,很黯淡.
落日長天孤煙獨前,風沙漫漫經年,一別無常,夢裡無處相見.
是何人,無論滯留多少時光,曾經熟悉,終於分離,似水年華流走,不留影蹤.
想着前塵往事又當不了飯吃,還是現實一點吧!
大米一石,去了半兩銀子加上改善伙食的燒雞和一瓶過年用來做菜的酒,湊齊一兩.
兩件衣服,又花去了一兩.
厚實的棉被,還有東平看病抓的藥...........
一個上午過去了,秦梅藏在胸口從當鋪換回二十張十兩的銀票,嗖一聲,飛走了一張.
中午她勉強做出油燜草菇、紅燒魚、紅豆茶樹菇湯,蛋炒飯,又煲了一碗褐色濃濁的藥汁。
喝完藥,秦梅幫東平擦去嘴邊沾到的藥漬,“東平真厲害!全都喝光了.”
東平摟着她的脖子諂媚地笑,示意要桌上的甜梅做獎勵.
下午, 秋未的陽光暖洋洋灑下來,秦梅極其不雅地打個哈欠,“嘩啦————”一聲,用力提起魚杆, 湖面濺起好大一片水花,魚在天空中劃出完美的弧線,身上的水珠璀璨閃耀,比她先前砸爛的寶石還要漂亮.
叭!魚準確地落在漁簍裡,東平已經抗議吃了太多魚了,唔.....晚上改喝魚湯.
晚上燈下, 秦梅正在縫補着衣服,突然眼前明亮許多,擡頭,小東平舉着另一盞燈湊過來,給了她一個溫暖的笑容。
歲月安好,一大一小相依相守,不是親人,更似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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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現倦意的末陽姍然西下,宮路上的石座宮燈被逐一點亮。溫暖的光,爲一片華豔的琉璃飛檐翅角上塗了一層暖暖的黃。
一位太監正領着李將軍進了丰儀殿。
按照制度,外臣是一律不得進內廷的。李將軍雖然一時間摸不清皇上的用意,但知丰儀殿是離寧心殿最近的宮室,也是後宮妃嬪最想進駐的地方.
康華身披着大氅坐在榻上,指骨分明的右手上拈着一束穗子,面容卻在兒臂粗的紅燭暈黃的陰影下顯得越發瘦削.
燭光在他身上灑下一層清冷光芒,惶惶然是真如幻,聲音卻清晰地錚然入骨, “李卿家是第一次來丰儀殿吧!”
康華似乎知道自己多此一問,隨即轉移了話題喟然道:“朕自幼年起長於深宮,耳濡目染絲竹之音,從此安於逸樂,戲耍之玩.愛卿哪,朕也時常妒忌你可以上戰場磨練出一身的男子氣概。”
李將軍剛從皇帝在早朝中要親征的風波中緩過勁來,此時聽到這番之言,嚇的戰戰兢兢,汗如雨出,忙跪下道:““皇上天資英敏,不是魯莽的武夫可及也,現雖有邊外小事,有下臣等出戰就可。皇上切勿想有損傷龍體的事啊!”
康華揮手示意太監將他攙扶起來,自己卻冷笑道:“都說王者治天下,哈哈,沒有殺伐何來的天下,朕能治天下,難道連一個不顧生死的士兵都比不上。”
李將軍垂着頭,目光隱晦難測,不知是想起了自己正在浴血奮戰的部下還是想起了自己的在沙場上的情景。良久,才道:“不能是現在,皇長子還太小了。”
君王要胸懷天下,不可爲一人一物所繫.
就如他的婚姻一樣,純潔不起來。
他只能和父皇一樣,總是在衡量各種利害得失,取其輕重。
然後便失去.........
康華,你是否只能和父皇一樣會笑着流淚卻百死不悔,你是否和他一樣,只能鬱鬱而終.
爲了謀略江山失去了秦梅,也失去了大半的性命。既然當初上天垂憐降下了秦梅,留她在他身邊,讓他至少能活得像個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不知道太傅日夜的教誨,只是老天,他在人世間的寂寞太難熬...太...難熬了.
李將軍見他神思哀傷,下了決心道:“皇上是百年一遇的明君,明主之一舉一動,舉有爲動而爲有爲之.請恕臣直言,皇上不是一人而是身系萬人之重。切不可爲意氣而行之.”
丰儀殿裡一片寂靜。
李將軍跪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一口,只能聽到座燈燭上的嗶剝聲。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康華平靜的聲音:“起來吧,誰說武將無識,李愛卿一樣文識過人。先回去吧。朕要親征的事就到此爲止.”
李將軍鬆了一口氣,恭恭敬敬地謝恩完畢出宮去了。
康華怔怔地看了手中穗子一會, 淡黃飄紫光的光從燈罩裡緩緩溢出,傾斜升騰出若隱若現的煙暈,緊緊貼在他身上,透出百子千孫衲紗帳上的大紅金絲在宮室裡昏昏的,把人心揪住。
玉上的穗子是她親自穿的,也是他親自絞下來的,此時穗子在手心鋪展,如海浪蕩漾開來;是他心中傷口流出的鮮血。
她走的真乾脆,與其做一隻深宮中的金絲鳥,不如做一隻流浪的老鼠。
康華眼中有悲哀的詭譎流轉.
晚空像琉璃一樣地通明,月光卻已經漸漸地冷了。
夜,沉澱了白晝的喧囂,迷離不安的靈魂卻依舊浮動着。
窗外雪皚皚,殿內的龍鳳喜牀,五彩紗納百字帳,紅緞龍鳳大炕褥,件件灼灼清涼,粼光注影.
燃着的蠟燭也快至末端,在燈座中蔓蔓延成一朵花。黯淡的燭光蕭索的映着他的眉眼五官,姐姐....你最喜歡....的軍人....他也做不了了.
這兩年,自己還真沒做過她想要自己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