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是爲了配合他們,跟在他們的後面的狗各自雄霸左右,咆哮的無比閃亮.
見常玉兒戰戰兢兢地看着它們,四隻狗眼在空氣中噝出火花,齊齊撲了上去,在她身上嗅來嗅去,圍着她搖頭擺尾地打轉.
常玉兒最怕狗,身子抖抖索索,終是抖不住,身子骨碌碌跌到地上,兩隻狗老實不客氣地撲了上去,一狗按左手,一狗按右手,對着她的臉一頓好舔.
秦梅走了過去踢了幾下那兩條狗,它們立刻偃旗息鼓.
常玉兒看着對她興趣不減仍然上蹦下跳的兩條大狗,冷汗熱汗交替的流,死的心都有了.
這時一陣風過來,皇長子那個笨傢伙從樹上溜了下去,臨到尾時被冬平拿石子丟中他的手,害他一屁股跌坐在地,捂着屁股哎喲哎喲叫喚.
慘叫過後,咆哮聲頓起,“臭冬平,你這個男人婆,不就輸你幾個臭錢咩!”
然後捂着摔成兩半的屁股哼哼唧唧的看向秦梅.
此時,奶孃把皇二子抱了出來曬日光浴.
皇長子和冬平馬上撲了上去,左右兩邊美美地親了他幾口,親得皇二子滿臉口水和泥屑.
常玉兒匆匆掃過那倆小孩的身影,腦海中有五個大字盤旋不去.
“物似主人形.”
皇長子和冬平一人一隻手,抓着皇二子的小手好奇地左看右看,把自己和他的指頭一起比長短,比較着一條條紋路,又扳過他的小臉一寸寸細看.
秦梅遙遙看着,和奶孃相視苦笑.沒有留意到牆的後面,許嬪看着她們的眼睛裡彷彿有隻兇猛的獸在叫囂.
院中兩小孩正在齊心全合研究時,冬平腦中某根不合時宜的筋一抽,哇啦啦大叫:“還錢啦!快還錢啦!”
皇長子聞言把滿頭的落葉抖得簌簌地落,嗖地一聲就跑沒影了.
開玩笑,他堂堂的金枝玉葉哪好意思老是被人在大庭廣衆之下追帳.
秦梅坐月期間身子養得豐腴許多,此時放聲笑出,臉色猶如桃花盛放.
晚上,太后宮內.
常玉兒唯唯諾諾,躬身拜道:“奴婢能進宮來,難以表達對太后的感激之情.”
“哀家費了心嗎?”恭太后漫不經心地撥了撥身邊插瓶的花,“靠你自己罷了,以前是,以後也是.”
一陣淡淡的梅花香悄無聲息隨來,黃昏明暗的光影裡,太后雖到了天命之年,姿態卻依舊嬌美.淡淡的月光籠罩着她,別有一番柔媚風情.
“你們家以前也是姓恭的,只是你祖父早亡,你父成了常家的養子,常玉兒...”恭太后凝眸問她:“恭家人如此七零八落,怪不得日漸微息!”
常玉兒默然深垂首,半晌後才又回道:“恭家有太后在,必定會越來越興旺.”
恭太后是何表情,她並不知道,她俯在地上只能看到太后衣裳的一角.時光彷彿凝固了一樣,除了宮樹上夜歸的鳥兒倦倦的叫.
“聽說,寧心殿的花開得不錯.”恭太后聲音的語調仍是平穩.
常玉兒接着道:“是啊,蘭花桂花不勝芬芬,幾疑三月.”
恭太后沉默着從她眼前經過,然後微微頷首,露出釋然的笑容,柔聲道:“孩子,沒有永遠的三月,冬天一定會來的.”
“冬天...”常玉兒在心中默唸了許多遍,不由脫口道“冬天的梅花也別有豔處....”聲音忍不住顫抖起來.
恭太后有片刻的沉默,然後笑道 “冬天獨有梅花忍在寒雪怒放.也最爲引人注目.”
常玉兒頓時一怔. 心裡已是翻江倒海,紛紛搭搭.但她臉上笑語盈盈地道.“奴婢雖然是個俗人,但也覺得梅花開在雪地裡的樣子最高貴.”
“秦梅很怕冷.比較適合春夏二季.”
“太后娘娘天姿雪明,奴婢願助太后一臂之力....”
常玉兒擡頭冷不丁卻對上恭太后寒冰似的眼睛,烏沉沉看不清楚裡面的涌動.她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口裡頭的話像是被堵住一樣,再也說不出來.
殿內臂兒粗的蠟燭,焚燒地溢發烘亮.
“助什麼呢,哀家只是讓你好好在寧心殿做事.日後造化就看你自己的了.”太后已是換了一臉地親切.
“奴婢會好好在寧心殿用心做事的.”常玉兒立刻道.
恭太后微微一笑道:“好孩子去吧!”
常玉兒躬身退出後,微微向後一仰長長吁了一口氣,任憑你什麼花,全都比不上皇上這個花園的主人.
第二天,西苑中的花開的正豔,放眼望去,宛如一堆堆雲彩曼曼相連,粉紅、火紅、豔紅,紫紅...綺麗的顏色使得內中步步如景,處處皆畫.
從偏殿到西苑花園要走過曲折的廊道.
花園中一處空地上安和皇帝正在和一班武人文臣比射箭,他上身只了很薄的褂衫,渾身氣勢騰昇.他拉滿了弓對準靶心,下身墜如盤,腰身挺得筆直,手臂上肌肉高高隆起,眉目之間英氣逼人.
常玉兒跟在秦梅背後遠遠停下腳步,凝神看去,只聽噔!一聲,箭離弓而發正中紅心,他連發三矢,只一眨眼的工夫,三個靶心上三個箭尾晃動.
“朕羸了,還不快把東西拿下來給朕.”康華嘴角幾乎咧到耳根.
東西,看着高吊在上方的綠雪梅花簪. 秦梅把帕子往地上一摔,扭頭急急就走.身上的環佩叮噹,發出悅耳的聲音.
沒走幾步,後面就傳來康華心花怒放的聲音.
“秦梅.”
她不想受罪,這時一陣劇痛從頭皮傳來,她暗道不好,一把護住腦袋,可憐巴巴道:“別動我頭髮!”
這小子的手藝從十一歲起就沒有進步過.
沒人理她,那枝玉簪尾上盛放的梅花,劃啊劃地出現在她面前.
秦梅,怎麼忘了她的名字帶了梅,常玉兒淡淡地掃過前面的女人,臉色不易覺察的暗淡了少許.
這時秦梅高高挽起的秀髮已經散了下來, 被安和皇帝用綠雪梅花簪挽着一個鬆鬆的髮髻.
她兀自跺跺腳憤憤叫:“痛,皇上曉得不.”
安和皇帝目光如絲,層層纏繞着秦梅,然後他像孩子般在她頸窩蹭了蹭道:“除了你,別人不配戴.”
站在亭外的常玉兒看在眼裡不覺心漏跳了幾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