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譙國公府。黃昏的天邊掛着幾抹殘霞。在這碩大的國公府內,正廳之中。柴紹一家人和李寬坐在一起,圍坐在一張小小的方桌前,吃着簡單的晚餐。幾碟小菜,一碗豆腐,還有一碗醬牛肉,這就是柴紹回京之後吃的第一頓飯。是如此的簡單,一點也不符合他們一家的身份。
但是這一切卻又是那麼的溫馨,李秀寧坐在柴紹的左手方,不時的給他夾菜,看着華髮微露的柴紹,這位大唐巾幗第一英雄有些意盡闌珊,遙想當年那雄姿英發的翩翩少年郎,如今已步入不惑之年,多年的邊關苦寒,讓他面容更顯蒼老,但是卻讓人更感到一陣心安。
嫁予柴紹,這些年來夫妻之間只因柴紹心中的疙瘩從而顯得疏遠,但是這一次回京李秀寧卻感到了這二十多年來的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感受,她能感覺到自己夫君心中的芥蒂已經解開,不再因爲那些瑣事而耿耿於懷。所以她很高興,在飯桌上也顯得很是熱情,就連對李寬的戲弄也少了不少。
吃着白米飯,李寬想起前段時間在高原上啃着那些半生不熟的窩窩頭就感到一陣幸福,不由得狼吞虎嚥起來,看得在他身邊侍候着的兩位侍女一陣心疼。
桌上的飯菜很是簡單,這是李秀寧受了長孫皇后的影響,因爲在宮中的李二要不是大宴羣臣的時候也只是三菜一湯的標準伙食而已。大唐現在正是百廢待興,大肆向前發展的時候,除了那些必要的面子工程之外。對於飲食這一方面就是能省則省了。這一點長孫皇后是最大的表率。這一點李寬是一個截然相反的代表,因爲他名下的酒仙居是整個長安城的最爲奢侈的酒樓。甚至現在已經差不多遍佈大唐各個重要的州縣,在那裡吃上一頓飯足夠普通人家吃上半年了。所以對於酒仙居的稅收則是直接上繳內府。長孫皇后直接收走了,交稅比例比起農稅之類的可謂是嚴苛至極了。
除了飯菜,還有一壺酒,這是爲了慶祝柴紹回來,李秀寧纔會差人去李寬的酒樓裡拿的,對於李秀寧李寬哪有膽子去收她的酒錢,所以這一罈子的酒仙居最貴的十年陳釀,就這樣擺在了一碟小青菜的邊上,成爲這一桌子飯菜中最爲奢侈的東西。
“小寬子。謝謝你將你姑父帶了回來,要不是這一次你去了,這個小心眼的傢伙還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會想通回來呢!”李秀寧端起了身前的酒杯,秀手一伸敬了李寬一杯,這可讓李寬受寵若驚,他這位姑姑可是一直蹂躪他爲樂的,這一次的禮遇實在是千載難逢。
“姑姑,你這可是折殺小侄了,姑父想通了什麼?小侄可不明白!”有些事情心裡知道就好。說出來那就是找抽了,李秀寧絕對做得出來。
“你這小傢伙,就是心眼兒多!算了跟你這麼說話實在是費勁,喝了這杯酒。然後吃飯吧!”李秀寧白了他一眼,這個小寬子怎麼就是一個小滑頭呢,比起自己兒子柴令武多了那麼多花花腸子。而且還一直都顯得很是豪爽,怎麼也不像是侯君集那樣的陰人。
“行了。楚王殿下,你姑姑難得高興。你就別掃興了,有些事情我這做姑父的也得感謝你,要不是這一次你突上高原,或許我還在鑽牛角尖呢!”柴紹也舉起了手中的酒杯,對着李寬遙遙一敬,然後一口而盡了杯中之酒。
“不說這些了,吃飯吃菜!”李寬也喝下了杯中酒,然後就夾菜壓下腹中的燥熱,這可是當初第一次釀造的酒頭,也就是酒精濃度最烈的那一點,在酒仙居的院子裡的桂花樹下埋藏了十餘年,前不久才挖出來。可謂是又醇又烈,在嘴中顯得很是柔順,爽滑,像是最精細的絲綢一般的觸感,可是喝到腹中方纔知道期間的滋味,那種驟然綻放的熾熱酒力,像是一團火苗在胸中燃燒。
李寬酒量不淺,但是這種高度的白酒,卻是少有涉獵,他一般都是喝中度酒也就三四十度的酒精烈度,這一次被李秀寧這陳年佳釀灌了幾大杯,有些迷迷糊糊的。
“寬表弟,你這一次上吐谷渾有沒有見到那巍峨的雪山啊?漂不漂亮?聽說高原上的湖泊倒映着藍天,可是漂亮得緊,雪山上生長的雪蓮可是滋陰養顏的聖品,寬表弟可有采摘一些回來?”柴令武藉着酒力開始了連珠炮一樣的詢問,這位在長安城也算是小有名氣的紈絝,對於刀兵戰場,馬革裹屍沒多大興趣,倒是對那些風花雪月顯得很是八卦。所以問的問題都和行軍打仗無關。只是說道那雪山上的雪蓮的時候,不僅僅是他了,就連李秀寧和李寬的兩個小侍女都豎起了耳朵,顯然沒有那個女人不在乎自己的容貌的。
“什麼雪蓮啊,那東西不是那麼好找到的,而且在吐谷渾被他們的大軍追殺着像是喪家之犬一樣,只顧着逃命了誰還會去想這些東西!”李寬的回答招來了好幾雙白眼。
“好了,別爲難他了,其實這一次楚王殿下在吐谷渾的戰事可不是那麼順利,一開始還好,可是當吐谷渾反應過來之後,那才叫艱難,吐谷渾的王子遵王一直率領着數萬大軍追着楚王殿下在高原上來回奔波,足足大半個月!所以什麼雪蓮,恐怕還真沒機會去尋找!”柴紹出聲給李寬解圍。
“要你多話,吃東西吧!”李秀寧瞪了柴紹一眼,對於這兩個不解風情的大小男人,實在是沒有共同語言,於是她再次提起了酒罈:“既然小寬子你沒有爲姑姑找回雪蓮,那麼就自罰三杯好了!”李秀寧說道。
“這……”李寬傻眼了,這是什麼情況,不就是幾朵雪蓮麼?用得着這樣?在進入吐谷渾的高原地帶之後,看着那長在皚皚白雪之中的雪蓮花李寬確實感到很是震撼,周圍都是皚皚的白雪,天地間全是雪白的顏色,可是這花兒確實綻放在其間,那隨風微微搖擺的潔白中透着絲絲粉色的花瓣,還有青翠若是翡翠的葉子,都讓李寬感到一種難言的震撼。可是他卻沒有采摘,因爲他在見到雪蓮花之後,悄悄的嘗試了一下,結果這玩意兒在系統中出售的價格卻讓他感到很是無言,他原本以爲至少需要數十萬甚至上百萬才能弄到手呢,哪知道這東西只要區區兩萬點的能量值,這算什麼?兩萬點說起來是不少,但是相比起在吐谷渾搜刮了一番的李寬來說,這一點就算是九牛一毛的一毛都算不上,所以他就沒有去爬那嚴寒的雪山,因爲需要的話,隨時都有。
哪曾想,會因爲這個又一次被李秀寧給惦記上了,這可不是他想要的結果,要是在灌上幾杯酒,他可能就真的回不去了。於是趕緊解釋道:“不過我這一次運氣好,雖然沒有刻意去尋找,但是還是順路採到了幾株,只是沒有帶在身邊,這樣吧,明天就給姑姑送兩株過來!”
“這才乖嘛!不過剛纔你刻意隱瞞姑姑,這個罪過可是要懲罰的,好久沒有聽到小寬子你唱歌了,今天藉着這個機會也唱上一曲,算是給你姑父接風洗塵吧!”李秀寧臉上多雲轉晴,但是還是沒有放過李寬,這不又提出了要他唱歌。
李寬喜歡唱歌,不時地就自己唱上幾句,雖然時隔多年,當初時常哼唱的歌曲已經不大記得歌詞了,可是還是喜歡,這是他還能想起自己到底是來至何處的一個眷念了。
“那好吧!既然不唱歌就要喝酒,那就唱一個吧!”李寬看着李秀寧提在手中的酒罈子,一時間只好同意了,他不是貪杯的酒中餓鬼,所以對於這在別人眼中的千金難買的絕世佳釀,他是有些後怕不已。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金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李寬清亮的嗓音在這譙國公府的大廳內迴盪起來,他這一次唱的是他非常喜歡的一首歌,也是此時比較應景的,因爲在這個年代要是唱什麼我愛你就像老鼠愛大米之類的,定然會直接被浸豬籠了。
這首歌其實是一首詞,也就是大唐時候說的長短句,歌詞借敘述歷史興亡抒發人生感慨,豪放中有含蓄,高亢中有深沉。基調慷慨悲壯,意味無窮,令人讀來蕩氣迴腸,不由得在心頭平添萬千感慨。同時又營造出一種淡泊寧靜的氣氛,並且折射出高遠的意境和深邃的人生哲理。
當然這些東西李寬自己是不怎麼懂的,可是柴紹和李秀寧都絕非是浪得虛名之輩,他們都是這個時代中的超級精英分子,對於這首歌表現出的這些深層次的東西可是洞若觀火,到了最後一句‘古今多少事,盡付笑談中’的時候,兩人更是渾身巨震,顯然被驚得不輕。這樣的情懷,這樣的胸襟讓他們自愧弗如,尤其是柴紹,想起這些年因爲心中的那小小的自卑從而遠走邊疆,不願回到這裡,從而逃避的行徑,更是感觸良多。
“好一個古今多少事,好一個盡付笑談中!當浮一大白!”柴紹說着就將杯中之酒飲盡,在他的臉上顯露出徹底的大徹大悟的神色,對於自己比不過自家嬌妻的事情,他算是徹底的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