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嬪娘娘萬福。”
其其格才停至長春宮前,便有猴機靈的內侍監急急請安,生怕撈不着一點好似的。那諂媚的嘴臉也是時至今日,其其格纔看的一清二楚。哪怕是皇后宮裡的人又如何,還不是跟紅頂白、趨炎附勢,到底是沒有什麼了不得的。
“起來吧。本宮來給皇后娘娘請安,不知是否遲了?”其其格因着身子未好利索,坐蓐期比平常人多了些時候,今兒是誕下永琪之後,首一回給皇后請安,自當是盛裝前來。
“不遲、不遲,非但不遲,愉嬪娘娘您且還是來的及早的。”
“除了嘉嬪與梅勒貴人先到,旁人都還沒見身影呢。”
兩名內侍監你一言我一語說的正是熱鬧,見愉嬪面色含喜,少不得一個千兒打下去:“奴才等還未恭喜愉嬪娘娘,娘娘平安誕下小阿哥,又晉封嬪位可謂雙喜臨門。娘娘福澤深厚,小阿哥福壽康寧。”
“皇后娘娘長春宮裡的奴才,就是比旁處懂規矩,也虧得皇后娘娘如此費心的教導着你們。”其其格含笑的雙眼微微一撇,身旁的靈瀾便乖巧的掏出一個繡花袋子。“這袋子金珠子是愉嬪娘娘賞你們喝茶的,自己拿去分了吧。”
“愉嬪好闊氣的手筆啊。”蘇婉蓉隨後而至,還領着身量纖纖的葉赫那拉氏。“可不是誕下了五阿哥有功勞麼,皇上讓內務府送盡了好東西去你的永和宮。這不,打賞奴才們也用金珠子了,再過些日子,等五阿哥長成材了,豈非要賞東珠、鴿子血、各色寶石了?”
其其格聽着這怪腔怪調的說話,心裡更是得意了。若非自己也誕下了阿哥,她純妃會有這麼大的醋意麼。不就是怕自己的永琪更討皇上的喜歡,反而是她的永璋不招待見麼?“給純妃娘娘請安。”眉毛微微一挑,其其格笑靨如花:“姐姐也這樣早來給皇后娘娘請安,那就先請吧。”
“自然是不比你,能借坐蓐期多歇這好多日子。”蘇婉蓉錯身兀自邁進了宮門,對身後旁的綺珊道:“妹妹你可得學着點,這宮裡的女子得意的時候是一個樣子,不得意的時候又是另一個樣子。這得意與不得意之間,全憑‘恩寵’二字,福氣都是次要的,要緊的則是會體察聖意。實在不行,至少也得學會裝腔作勢。”
綺珊知道純妃指桑罵槐,意在說給愉嬪聽。遂只含笑應了一聲是。
其其格緊隨其後進了長春宮,卻也不惱不分辯,不是她一貫眼尖嘴利的樣子。臨要進入正殿了,她才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臣妾的永琪昨兒也送回阿哥所了,臣妾聽侍奉阿哥所的黃嬤嬤說起,近些日子,皇上時常去探望永。你說都是同住在一個阿哥所裡的阿哥,怎麼的皇上就這麼偏心,看了這個不看那個。到底也都是自己的骨肉,唯一不同的,便是阿哥的額娘身份不同了。”
蘇婉蓉登時有些臉上掛不住了,愉嬪的話一點不錯。自從皇上回宮,去瞧永是時常有的事兒,可記檔上也清清楚楚的標着,皇上沒去看永璋過幾回。這到底是爲何,真的就是自己的永璋不討人喜歡麼?
怎麼會,師傅明明說永璋聰明伶俐,讀書習字又快又好,弓箭騎射也漸漸的能上些手了,這轉眼永璋就六歲了,到底是比剩下的兩位阿哥要出挑些纔對啊。大阿哥永璜成年已遷出後宮令居旁處,眼下,這弟弟們的表率,也就靠永璋了……
“愉嬪不用沾沾自喜,左右皇上去瞧的是四阿哥永,又不是五阿哥永琪,你得意什麼?”蘇婉蓉已經將滿腔的怒火壓到最低,聲音也是沉悶的:“等你的五阿哥能一舉越過旁人去,你再得意不遲。”
“哼,多謝純妃姐姐提點。”其其格轉動幾下眼珠子,依舊是滿面的喜色,隨着身前的兩人,一併朝殿上的皇后行了禮。
蘭昕見其其格坐蓐期滿,能來長春宮請安,心裡也是頗爲高興的。“本宮聽聞,昨個兒永琪就送去了阿哥所照顧,正想去瞧一瞧,倒是你能出來走動了。身子好些了麼?”
“多謝皇后娘娘關懷,臣妾的身子已經好多了。”其其格臉頰紅潤有光澤,看起來的確很精神:“皇后娘娘讓人送了好些名貴的藥材給臣妾,連阿膠臣妾也吃了不少,可不是找補回來了麼。”
“那就是最好的。”蘭昕寬心了些:“頭一胎是會比較辛苦,待你調理好身子,往後一準入能多爲皇上添幾個小阿哥。”
“成娘娘吉言。”其其格安然入座,脣瓣含喜,一張一合的格外撩人。“臣妾也希望能有這樣的好福氣。”
蘇婉蓉似無心一般,顫了顫身子:“愉嬪不愧是蒙古族的女兒,就是有魄力。”轉首對皇后道:“皇后娘娘您是不知道,誕下五阿哥的時候,愉嬪吃了多少苦頭,頭兩天兩夜怎麼也生不下來,後來御醫硬是想了個不是辦法的辦法……側切,纔將五阿哥取出來。
之後又找來了御藥房伺候湯藥的醫女婢來縫合的,裡裡外外這得忍着多少疼啊,且說那繡花針紮在……紮在最軟密之處,自當是最不好受的滋味兒吧。就這,也沒嚇到咱們愉嬪呢,可不是有魄力麼?”
其其格的臉色可想而知有多晦暗,這些話原本就是太后明令禁止外傳的,她又怎麼敢當着皇后的面,滿嘴兜不住的亂嚼。
怡珠與綺珊到底是沒有生育過的,這會兒聽見了這樣的話,身上心裡止不住的發冷,好像針是紮在了自己的手心上,疼得她們冷汗涔涔,連連拿帕子拭了又拭。
蘭昕原本聽到的就不止這些,非但有側切,聽說因爲是守一度用這樣的法子,刀口還極爲深,是遭了好大的罪才縫合起來的。會不會影響往後的……尚且還難說。且又是傷在了哪裡,很多不便,倒也真是無法啓齒。
“爲母則剛,那個女子又不是這樣過來的。想當初純妃你誕下三阿哥的時候,還不是百般的折騰,錦緞鋪蓋都撕扯破了,又豈會不知其中的辛酸。不提也罷了。”蘭昕擺一擺手:“到底綺珊與怡珠兩位妹妹還沒經歷過,這樣細緻的描述,怕是要叫她們驚心了。”
蘇婉蓉連忙起身致歉:“是臣妾冒失了,望皇后娘娘恕罪。”轉首對愉嬪道:“妹妹可別怪我多嘴,做姐姐的也是着實替你揪心。”
其其格澹澹一笑,不以爲意:“豈會。皇后娘娘方纔剛說了,爲母則剛,妹妹豈會有這麼嬌弱,兩句話就被姐姐嚇住了。”
金沛姿聽得腦仁疼,心裡甭提有多不想聽這樣的嫌隙碎話了,只得細細的品着手裡的香片,慢慢的喝了起來。
“皇后娘娘,不好了。”薛貴寧急三火四的闖進來,連請安都顧不得,呼喊叫嚷着跪了下去:“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
蘭昕被他這瘋魔的樣子唬得心驚肉跳,嗔責道:“有話好好說,慌里慌張的成什麼樣子。”
“是。”薛貴寧竭力讓自己看上去平靜了一些,卻止不住顫音兒道:“娘娘,四執庫當差的小林子,因爲身患頑疾求醫無門,一氣之下竟然闖進了阿哥所,揚言要一把火燒了乾東五所。”
“你說什麼?”蘭昕當即臉色大變:“戍守的御前侍衛呢?怎麼不攔着他?”
“娘娘有所不知,四執庫與阿哥所均在乾東五所,那小林子成日裡伺候在此,御前侍衛並沒有疑心他圖謀不軌。誰知道……誰知道這一回,他竟然帶了火油。”薛貴寧幾乎是哭腔道:“皇上正在乾清門臨門聽政,奴才不敢貿然叨擾,只讓人去送信兒個李公公。這會兒,那小林子還在阿哥所呢,情況十分危急。”
其其格幾乎要暈厥過去了:“永琪,永琪昨天才送回阿哥所,他還那麼小,皇后娘娘,臣妾要去救永琪,臣妾不能讓永琪有事啊。”
金沛姿也頭腦發懵,一顆心撲通撲通的亂跳個不停:“永也在阿哥所,皇后娘娘,求您救救永。”
蘇婉蓉早已經按耐不住了,這個無比令她心慌的消息:“永璋,你別怕,額娘來了。”蘇婉蓉提起長裙,連忙召喚了侍奉的丫頭風瀾,狂風一般的奔出了正殿:“永璋,你別怕,額娘來了。”
“都別慌。”蘭昕定了定心神:“薛貴寧,傳本宮的懿旨,令弓箭手於阿哥所附近暗藏,再去傳當值的御醫,親往阿哥所候命。”看一眼心慌落魄的兩嬪,蘭昕知道她們放不下自己的骨肉:“嘉嬪、愉嬪,你們也都跟着本宮來。但是切記,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許你們亂來,不可衝動。”
“謹遵皇后娘娘懿旨。”二人含淚道。
“阿哥乃是皇家的血脈,自有上天庇佑。那小林子只是紫禁城裡的一名奴才,無論他有何心願本宮都能允諾。你們儘可以放心。”蘭昕沉了一口氣:“事不宜遲,擺駕阿哥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