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梨花帶雨,哀痛傷懷的嫺妃,蘇婉蓉終於知道自己勝在哪裡。【那便是她懂得把皇上當成皇上來看,而並非夫君、良人來看,若此,她知道自己要的不過是高高在上的權勢,榮華富貴的生活,以及高高在上的尊貴。
這樣想來,她纔不會因爲皇上的薄情而心涼透徹,更不會因爲皇上的多情而肝腸寸斷。這個男人從一開始就不會只在乎自己一個人,那麼憑什麼又要讓自己全心全意的待他呢?
慶幸自己沒有一頭紮下去,蘇婉蓉輕嘆一聲,從襟上取了絲絹遞到嫺妃手中:“不管你有多難受,也不管你信不信我的話,我只想說一句,從來沒有天上掉下來的餡兒餅,心機不分宮裡宮外。無論何時,到底還是自己想要什麼只能靠自己來爭取。”
盼語沒有接純妃的帕子,只是取了自己身上的絲絹抹了一把淚。“別以爲你說了這樣的話,我便會感激你什麼。”言罷,她深吸了一口氣,壓制住淚意,決然轉身寓意離去。
不想迎面而來的一人,當即讓盼語心頭一震。“李玉……你怎麼來慈寧宮了?”將信將疑的語氣,是盼語有些吃不準皇上的心思。皇上慣常果斷,決定的事情很少會改變,純妃劣行處處可見,既然已經囚禁在慈寧宮中了,又如何要放出去。
莫不是……三阿哥真的病的很重?
“李玉,是不是永璋他……”嫺妃能想到的,蘇婉蓉自然也能想到。比之嫺妃的不滿,蘇婉蓉眼底只有焦慮:“永璋不能有事,本宮不能讓永璋有事……”
“純妃娘娘多慮了,三阿哥不過是出了痘而已,現下御醫已經在阿哥所伺候着了。皇上不忍三阿哥病中思母,故而請純妃娘娘先去三阿哥身邊照料。”李玉行了禮,一字一句緩慢的說着,生怕說的太急,讓純妃與嫺妃更爲焦慮。
他自然知道,純妃焦慮是因爲三阿哥的病情,而嫺妃焦慮,則是不希望看見純妃走出慈寧宮。
“好,本宮這就去,本宮即刻就去。”蘇婉蓉抹了一把眼淚,正經了臉色道:“永璋病了,我這個做額孃的必得要親自照顧,心裡才踏實。多謝皇上恩典,多謝皇上。”
眼裡的光有些微弱,李玉瞧瞧看了一眼嫺妃,爲難道:”娘娘恕罪,皇上說,太后在病中,離不開人。請娘娘暫且代替純妃娘娘,照顧在太后身側。若是娘娘沒有其餘的要緊事兒,最好也能仿效純妃娘娘,暫居於慈寧宮偏室。以免宮門下鑰,太后這裡萬一有什麼急事,反而手忙腳亂。”
“回稟皇上,本宮會盡心侍奉好太后的。”盼語的心有些不定,她吃不準皇上的用意是什麼。究竟是因爲信她,纔將她留在太后身邊監視。還是說,在皇上的心目中,其實她與純妃沒有什麼差別。以至於純妃得去照料三阿哥了,也就只有她能頂替純妃了。
心有些涼,盼語不敢想下去,一雙明朗的眼早已經慪紅佈滿了細微的血絲。
蘭昕已經許久不見純妃,想着她就要從慈寧宮裡走出來了,心裡便隱隱的不舒服。好端端的,永璋怎麼會發了痘疾,且還在這樣的時候。明顯是幫了她這個親額娘一個大忙。若是旁人,蘭昕必然不會有這一層疑心,可事情牽扯到純妃,她很自然就想到事情必然不是這麼簡單。
臉上的青色一分一分的沉下去,眸子裡透着森冷而嚴肅的青光。蘭昕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是多麼不希望再看見這樣陰毒的純妃,可惜爲了永璋,她最終還是妥協了。永璜命苦,小小的年紀就失去了嫡親額娘,她是無論如何也不希望這樣悲慘的事情,重複在永璋身上。
弘曆看出蘭昕的臉色不大好,雖然沒有出聲,卻握住了她冰涼的指尖。
蘭昕心中一暖,目光不禁緩和了一些。“皇上別擔心,痘疾並非治不好,且臣妾看永璋臉上的紅痘已經發了出來,開些要除去體內的毒,便應該會退燒了。”
“你總是這樣擔心旁人,卻不曉得說出自己心裡的委屈。”弘曆輕緩了一口氣:“純妃有許多錯失,你身爲皇后,能寬恕的已經寬恕了,她自己不珍惜,亦怪不得你。朕原是應該嚴懲不貸,可爲着永璋,該給的情面也始終要給幾分。且……”
話留在脣邊,弘曆沒有繼續說下去。
但是蘭昕知道皇上想說什麼。還是寶親王的時候,先帝交代了一些事情,卻因爲缺少經費而不是很順利。那時候,純妃與怡嬪都伸手向孃家商借了不少銀兩,總算是幫襯着渡過難關了,當年的情意,皇上自然心裡還是記者的。
這是皇上念舊情的好處,也是皇上念舊情的壞處。
“臣妾明白,一則是爲了永璋的前程,二則臣妾也不想後宮再有什麼不好。”蘭昕與弘曆對視一眼,心下自寬。純妃的確作惡多端,但實際上她是真的很聰明,聰明的讓人抓不住鐵證。
倒不是蘭昕真的願意放過純妃,只是她心裡清楚沒有鐵證,皇上是斷斷不會了結了純妃。既然是這樣,那有何必要及早與皇上起爭執。缺少的,不過是十拿九穩的證據罷了。
蘇婉蓉一身淡綠色的素裝,清麗清新,加之她未曾施粉,略微有些憔悴的臉色,更讓她顯得楚楚可憐。眼中的焦慮之色難掩,她不盈一握的楚腰軟折,柔婉的跪在了帝后面前。邊落淚邊道:“多謝皇上皇后成全臣妾的憐子之心,臣妾必然好好照顧永璋,再無旁的心思。”
她倒是坦白,才見面,便交代似的說自己心中所想。然而蘭昕卻一個字不信,說的好聽一點,便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說的難聽一點,那可就是搖尾巴的狗兒改不了吃什麼。“純妃能這麼想,就是最好的。皇上與本宮放不下的,亦是永璋的身子。”
弘曆始終未曾說話,也未曾看純妃一眼。他眼裡的嫌惡之色未減,只是悄無聲息的斂藏於肅和的威嚴之中,叫純妃不敢靠近。
場面有些僵,蘭昕不想多說什麼話。而蘇婉蓉必然也知道,多說無益,皇上愛答不理的樣子,已然表明了他的心思。
也是這個時候,御醫急匆匆的由內寢退了出來,慌亂不已。“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弘曆瞧他沒頭沒腦的請罪,氣便不打一處來:“恕什麼罪,不會好好說話麼。若是驚了皇后,別怪朕不饒你。”
“臣該死。”那御醫臉色難看的不行,行了伏地大禮,連珠炮似的說道:“方纔臣未曾替三阿哥請脈,只憑借三阿哥臉上的紅痘斷定,三阿哥是患了痘疾。這會兒,好不容易三阿哥應允了微臣請脈,細診之下,臣才發覺,三阿哥患的並非是痘疾,而是……而是……”
“你不會好好說話麼?”弘曆面色已經相當難看。
“永璋到底患的是什麼病,你快說啊。”蘇婉蓉也是焦慮的不行,心裡畏懼至極,連哭都不敢,只迫切的追問:“到底是什麼病?”
“是疥瘡。”那御醫垂下頭去,不敢看皇上的雙眼。
“竟然……”弘曆有些哭笑不得,此症傳染不說,且還是骯髒不堪的病。比之痘疾,這樣的惡疾的確是說不出口。堂堂大清的三阿哥,竟然因奴才的不敬,常日鋪蓋不潔的被褥,引發患上這樣污穢不堪的病。說出去了,也不怕旁人恥笑。
蘇婉蓉淚落如雨,心疼的不行,像是刀子剜在心上,切切實實的疼。“皇上,千錯萬錯都是臣妾一個人的錯,求您吩咐御醫好好替永璋治病,他還那麼小,臣妾怎麼人心看他受這樣的罪?求皇上恩准臣妾留在阿哥所照顧永璋,直至永璋病癒。皇上,臣妾求您了。”
縱然平日裡純妃做戲蘭昕已經看夠了,也熟悉透了她的伎倆,卻也不得不說,此時的純妃必是真的心如刀絞了。身爲額娘,再沒有什麼比看着自己的孩子遭罪更讓人揪心。蘭昕倒是願意希望純妃有那麼一些真心。否則她是真的不配爲人。
“皇上,既然純妃決意留下來照顧永璋,就請皇上恩准吧。畢竟永璋這會子最需要的,也是自己的親額娘。”蘭昕嘆了口氣,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兒。
弘曆泫然頷首,鄭重道:“永璋是你的骨肉,亦是朕的骨肉,朕也希望他能趕緊好起來。”稍微思忖,弘曆肅和吩咐御醫道:“記住,三阿哥只是出了痘疾,不便見人。其餘的話一個字兒也不許往外說。”
“是,臣遵旨。”御醫見皇上擺一擺手,緊忙如獲大赦的退了下去。
“皇上,疥瘡乃是傳染惡疾,阿哥所不便久留。”蘭昕擔憂弘曆的身子,少不得勸道:“皇上也累了這一日,不如早些回去歇着。”
弘曆看了純妃一眼,對皇后點點頭:“你與朕一併回宮安歇吧,這裡有純妃也就夠了。”
蘇婉蓉私心裡是希望單獨與皇上說說話的,無奈此時不是最好的時機,也唯有作罷了。她急匆匆的福身道:“恭送皇上皇后。”未等帝后走出殿去,便自行起身匆匆忙忙的去瞧永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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