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瀾痛苦的輕吟一聲醒轉過來,嘴裡的一股溫熱,令她清醒的想起了揪心的痛事。.“爲什麼不讓奴婢去死,爲什麼要救醒奴婢,爲什麼……”她胡亂的掙扎着,不慎打翻了錦瀾手裡的茶盞。
錦瀾正要拾起碎片來,朵瀾用盡了力氣去搶,正將一塊大且鋒利的碎片攥在了手裡。“奴婢生無可戀,唯有一死才能得解脫啊。”她沒看清楚眼前的人,並不知道,皇后正審視瞪着幾欲崩潰的她。
“住手。”蘭昕輕喝一聲,威嚴而凜然:“死有何難,朝着你自己的脖頸劃下去,儘可以皮開肉綻,血流如注,抽搐幾下的功夫,就可一命嗚呼了。可你當死麼,朵瀾,你當死麼?根本就不是你的錯,你死了憐你之人會痛不欲生,你可能預測?”
“皇后娘娘……”朵瀾蒼白的面龐泛着土黃,那是瀕臨死亡的晦暗之色:“奴婢無顏再存於世,倒不如一死了之來得痛快。求您成全了奴婢吧。”
黃蕊娥嗤笑一聲,親自掰開朵瀾握着碎瓷片的手:“朵瀾,你別在滿口裡胡嚼這些混話了。妃嬪自戕是大罪,宮婢也一樣,本就是你受害,難不成還要牽累你的親族麼?當受死之人還未查清楚,你又急個什麼勁兒啊?”
這幾句話說的總算有幾分道理,蘭昕聽着,臉色舒緩了不少。“儀嬪說的不錯,本宮這會兒也頗爲好奇,究竟是誰有這包天的膽子,竟敢在紫禁城內做出此等淪喪道德之事。”
“皇后娘娘,奴婢抓傷了他的手,奴婢抓傷了他的手背啊。一定跑不了的,他一定跑不了的。”朵瀾隨即清醒過來,丟下手裡的瓷片甩開儀嬪的手,伏地連連叩首:“皇后娘娘,那人從背後襲擊奴婢,慌亂之中,奴婢抓傷了他的手。
想必是奴婢的反抗激怒了他,他驟然用力,將奴婢擊暈過去。纔有了後來之事,奴婢被他糟蹋了……”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朵瀾兩眼發黑,險些閉過氣去。
“趕緊吩咐人去追薛貴寧,只將手背上有傷的御醫、侍衛帶回來即可。”蘭昕堅毅的面容,看似冷清孤傲,卻沒有讓人畏懼的成分。相反的,會讓人覺得很安心,似乎有了主心骨一般。
黃蕊娥的心涼了半截,臉上的神情頗爲複雜。事情會不會朝着她預期的方向發展,這下子竟然也難說了。
看一眼疑惑茫然的儀嬪,蘭昕沒有多餘的表情。事情到了這會兒,理當什麼都不必多說。當看向淚人兒似的朵瀾事,蘭昕也跟難受起來,可憐見的,任是誰都忍不住想替她抹去臉上的淚痕。“蕭風何在?枉費他是統領御前侍衛,守護紫禁城的安危。怎麼天子眼皮底下,活生生竟出了這樣的骯髒的事兒,當真是辜負了皇上的一番信任。”
提及蕭風,錦瀾輕輕碰了碰脣,想說點什麼。但礙於是在景仁宮裡,許多話多有不便言說,又只好生生的嚥了回去。未免皇后憂心過甚,錦瀾乖巧的勸慰道:“娘娘息怒啊,當心鳳體。待薛貴寧將人帶來景仁宮,事情自然就清楚了。”
黃蕊娥自是不忿,這個朵瀾,該聰明的時候糊塗,該糊塗的時候又聰明。方纔皇后沒來的時候,她倒是還能說得通勸得住,可皇后這一來倒好,正經的人來瘋。非但不聽從勸慰,還執拗的偏要尋死覓活的。連不該說的話,都如實稟明瞭皇后,哪裡還能顯出她黃蕊娥的好來。
越想越是生氣,再看一看窗外投進來的光,黃蕊娥只覺得氣鬱難抒。怕是薛貴寧就要將人擒回來的時候,皇上還未駕臨景仁宮呢。
再不就是皇上來的太晚了,彼時皇后已經發落了罪犯,所有的事兒都了了。能讓她做的,唯有安撫朵瀾,僅此而已。一來二去,皇上除了會讚揚皇后寬惠得體,還得稱頌她洞若觀火,明察秋毫之類。
從頭到尾,自己竟然是在爲旁人做嫁衣裳了。真就不如直接讓朵瀾懸樑得了,誰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牽累自己事小,主要是能落下個皇后治理後宮無妨的罪過,誰也跑不了。
“薛公公,微臣冤枉啊,微臣昨夜一直於御藥房當值,根本不曾離開半步。又怎麼會去了宮人所居的下院呢,這根本就是個誤會。”甄洛山有口難言,簡直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也是他倒黴,昨日給冷宮裡的病患請脈時,遇上個瘋婦抓破了她的手背。
今兒一早,正預備出宮回府,卻又被守衛扣住,讓皇后身邊的薛公公拿了個正着,硬說他道德淪喪,犯下不恥罪行。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啊。
甄洛山叫苦連天,可薛貴寧置若罔聞。鉗制於他的侍衛更是鐵青着臉子,不由分說就將她捆了起來。急匆匆的押往景仁宮去。一系列的遭遇,恍如夢中,甄洛山簡直不敢相信。可也容不得他不信,那捆着人的繩子,可不就綁在他身上呢麼?“薛公公,微臣真是冤枉的啊……”
“得了,得了,甭跟我這兒喊冤。等到了景仁宮,當着皇后娘娘的面兒,你愛怎麼喊就怎麼喊。”薛貴寧被他擾的極爲不耐煩,掏了掏耳朵,憤懣道:“再者說,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爲,好好的御醫不做,竟然去蹂躪儀嬪身邊的朵瀾。這你都好意思,痛痛快快的承認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啊。”
嗤鼻不已,薛貴寧脆脆快快啐道:“呸,真就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皮的。”
“什麼?”甄洛山糟心得不行,頓覺山搖地動,連連幾個趔斜,青着臉道:“公公說什麼,微臣蹂躪了儀嬪身邊的朵瀾?這……這怎麼可能?微臣連誰是朵瀾都不清楚,怎麼會……”
“那可不是麼。”薛貴寧沒好氣道:“朵瀾是誰,你是不必清楚的大人。只消清楚自己都幹了些什麼就好。倘若真不是你,那旁人手背上怎麼會沒有抓痕,偏是你有呢?”
“公公啊,微臣不是說的很清楚了麼,那是微臣替冷宮裡的棄妃診脈時,被抓傷的。不信,不信您儘可以去冷宮問問看啊。”甄洛山急的雙眼血紅,滿腔悲憤:“微臣當真是冤枉啊,素不相識之人,何至如此啊。”
薛貴寧懶得再跟他廢話,少不得斥責押送的侍衛:“腿腳都麻利着點,皇后娘娘可還等着呢。”
說話的功夫,薛貴寧將甄洛山帶進了景仁宮。
皇后與儀嬪等候了多時,頗爲心浮氣躁。看着薛貴寧回來,二人都緩了口氣。
“就是他麼?”皇后虛眼看了薛貴寧身後跟着的垂首男子,蹙眉問道。
“回皇后娘娘的話,此人甄洛山,乃是御藥房昨夜當值的御醫之一。奴才注意檢查過,唯有他一人手揹帶傷,斷然是不會弄錯的。”薛貴寧想着差事這麼快就辦好了,皇后保管心情愉悅,說不定會撈着些什麼好。
“你說他是誰?”黃蕊娥一直打量着來人,心裡正疑惑有些熟悉。再聽了薛貴寧的話,難以置信的不知說什麼纔好?她不得不勉強自己鎮定下來,再問一次:“薛公公你再說一次,他叫什麼?”
薛貴寧不解,卻沒有質疑,順從道:“回儀嬪娘娘的話,此人名爲甄洛山。”
“怎麼,儀嬪認得麼?”蘭昕聲調回旋,盪漾於耳畔,似乎是問了一遍又一遍。
黃蕊娥篤定的搖了搖頭,似乎是急着撇清不爲人知的那一層關係。又覺得自己表現的太過刻意,難免令人懷疑。遲疑片刻,又連連點頭不已。
蘭昕踟躕的看一眼儀嬪,又看了看甄洛山,奇怪道:“究竟是認得還是不認得,何故儀嬪一會兒搖頭一會兒又點頭的。”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此人是太醫院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近來似乎是調到冷宮去伺候了。臣妾偶有所聞,並不十分熟識。故而一開始沒想起來。”黃蕊娥溫良一笑,眸中光彩平和,沒有特別的掩飾之意。
“唔。”蘭昕輕輕點頭,對甄洛山道:“擡起頭來,讓本宮瞧瞧,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狗膽包天,竟敢犯下此等罪過。”
甄洛山蹙着眉,緩慢的仰起臉來,對上皇后目光的那一刻,他直着脊背跪了下去:“皇后娘娘明鑑,微臣昨夜當值並不曾擅離職守,更沒有做出違背良心之事。而微臣手背上的傷痕,是日前於冷宮診脈,被棄妃抓傷的,當真別無內情。”
“有哪個犯人不急着辯解的。”黃蕊娥不待蘭昕開口,便冷冷道:“甄大人未免此地無銀了。”巴不得他馬上就被皇后處置了纔好,這個人便是那冷宮裡拘着的陳常在,奮不顧身護下的心上人。
“儀嬪何須如此心急。”蘭昕的語氣聽不出責備之意,可也並不像是尋常的說話:“人不是已經擒來了麼,讓朵瀾來仔細認一認便知。是與不是,亦非你我說了就能作準。”清肅的面容蘊藏着些許堅韌,這一回,蘭昕是當真不準備寬善以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