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不是的皇后娘娘……”黃嬤嬤連滾帶爬的挪動着臃腫的身體,顫抖着伏在皇后腳邊:“是奴婢糊塗了,是奴婢該死,求皇后娘娘看在奴婢照顧大阿哥這麼多年的份兒上,饒了奴婢這一回吧。更何況,奴婢的家眷從未牽扯其中,皇后娘娘開恩吶,皇后娘娘開恩啊!”
蘭昕決絕的目光,滿滿是令人恐懼的怨毒,她的心裡填滿了恨,翻騰起來的是無可饒恕的殺意。“本宮座下,若是連你這樣心存不軌的奴婢都能饒恕,那紫禁城豈非要大亂了麼。皇上的後宮,豈非要淪爲天下人恥笑的可悲之地了。”
尚未宣之於口的話充滿了血腥味兒,嗆的蘭昕慪紅了雙眼,她知道她這一開口,興許無辜的人都得跟着赴死。可若不是暗中有這樣的小人作祟,永璜好好的一個孩子,怎麼會心機這樣的重。“大阿哥受傷全都歸咎於黃嬤嬤你的照顧,自從哲妃(富察尋雁)歿了,你便待他一日不如一日了。”
輕輕的稍微側過臉去,蘭昕嫌惡的踢開了黃嬤嬤的握着她腳踝的手。“既然如此,本宮也無謂再與你費口舌。有什麼話,你自己向已故的哲妃,你的舊主子交代去吧。”
“不要啊,皇后娘娘,不要啊……”黃嬤嬤又撲上來,更加用力的抓住皇后的腳踝,像是抓住了一線生機似的,她幾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皇后娘娘,奴婢知錯了,奴婢求您讓奴婢將功贖罪吧。大阿哥,大阿哥是奴婢一手帶大的,若他此刻醒着,也必然會爲奴婢求情的。”
蘭昕的腳踝很痛,可她依舊立在原地,動也沒有動。這痛楚,猶如一道驚雷擊中了身體,迅速的在全身流竄開,難以忍受的鑽心。“來人。”這簡短的兩個字,已經道出了蘭昕的決絕狠戾。“將嬤嬤黃氏與拖去下院畢竟的邊門外,亂棍打死。”
“嗻。”薛貴寧領着兩名內侍,咬音響亮道:“謹遵皇后娘娘吩咐。”
黃嬤嬤抽了一口氣,只覺得腦子暈眩的厲害,眼前一抹的漆黑。想哭,想求饒,卻被這抽進肺裡的一口氣活活的噎住。
蘭昕看着她已經沒有光彩的眼眸,沒有半點憐憫之意:“黃嬤嬤之所以敢在宮裡要好處,多半也是爲着鄉間的親眷,卻未曾想過到頭來會連累了他們吧?”
“皇后娘娘……”黃嬤嬤猛然提起一口氣,滾着淚珠子哭訴道:“奴婢有錯,奴婢認罪。皇后娘娘您洪福齊天,心如菩薩,就饒了奴婢的家眷吧!”
索瀾看着黃嬤嬤也的確可憐,兩鬢斑白的老人兒了,於宮裡頭又伺候了這麼些年。如今落得亂棍打死的下場已經很不堪了,卻還得連累親族枉死。有心想幫她說一句開脫求情的話,可轉頭看一眼皇后的臉色,索瀾只輕輕碰了碰脣瓣,終究沒有說出一個字兒來。
“傳本宮懿旨,黃嬤嬤的親眷,九族以內,逐出旗籍,流放苦寒之地爲奴,終生不得返回京城。”蘭昕這麼說,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本宮還會向皇上請求恩旨,永不赦免你親眷的大罪,讓你的子孫世世代代因爲你而卑微苟活。”
香蓮的眼中噙出了淚水,卻不是因爲不忍,而是痛快。這幾年來,黃嬤嬤是如何折磨大阿哥的,沒有人比她更爲清楚了。現下皇后娘娘終於替她出了這口惡氣,往後大阿哥就有好日子過了。“謝皇后娘娘恩典。”香蓮的淚水雖說有感激的成分,可到底也飽含怨懟。
倘若皇后能一早就發覺這些,大阿哥何至於如此啊。
黃嬤嬤咕咚一聲,頭磕在地上暈厥了過去。她再也不能開口向皇后求饒了,因爲薛貴寧已經讓人架着她往下院去了。
蘭昕從索瀾手裡,結果淺青色的芙蓉絹子,淡淡的花香味兒雖然好聞,卻絲毫沒有令她發覺。沾了沾眼中還未曾流下來的溼意,蘭昕忍了忍傷心:“本宮想多陪永璜一會兒,索瀾,你讓人知會皇上一聲,請他也過來看看。”
香蓮含着一縷不明朗的笑意,默默的垂下頭去:“奴婢也有一事相求,望皇后娘娘恩准。”
“說吧。”蘭昕這會兒才明白,香蓮之所以要舉動出偏差,就是爲了能引起自己的注意。自己這一注意她倒好,竟然引出瞭如此嚴重的後果。又是殺人又是流放的,好像事情遞進式一般的推動着。到底香蓮爲何要這麼真心的幫襯永璜呢,而永璜摔傷是不是也是他們一手策劃的?
倒吸了一口涼氣,蘭昕儘量讓自己看起來憂思難解。卻分毫沒有功夫疑心旁的人事。
“黃嬤嬤遭亂棍之刑實屬罪有應得,可大阿哥身邊兒不能沒有人伺候。奴婢想請皇后娘娘恩准,讓奴婢代替皇后主事,盡心竭力的伺候在大阿哥身側。”香蓮此心,無不爲了大阿哥着想。她目光鎮定,彷彿眼中沒有一絲錯雜的光。
清爽純美的讓人難以置信。
“好。既然你願意伺候在大阿哥身側,本宮允你便是。”蘭昕順水推舟,並不急着這一時撬開香蓮的嘴。
在阿哥所陪了永璜好久,皇上都沒能過來。蘭昕一直沉着心看牀榻上頭裹白棉布的永璜,心裡百轉千回,什麼滋味兒都有。耳畔還記得當年大阿哥一口一聲大福晉,大福晉的喚。他小巧而童真的模樣,至今還停留在自己的腦海之中。
怎麼好好的一個孩子,說變就會變成了這樣?
想到這裡,蘭昕的心猛然抽搐起來。痛的有些窒悶之時,她才發覺,原來在她心裡,早已經認定,純妃獻芙蓉碧玉糕給慧貴妃、以信箋告密慧貴妃假孕這兩件事兒,根本就是永璜的精心傑作。
先是沒有盡心好好照顧這個可憐沒孃的孩子,後又認定他心思縝密,異常歹毒。蘭昕真不曉得自己是怎麼了,究竟是疼他多一些,還是防着他多一些。
偶爾目光掃過蹲在廂房一角,親手煎熬湯藥的香蓮時,蘭昕心中的疑惑更甚了。這香蓮到底是何來頭,竟然對大阿哥如此的一心一意。想來這個問題,唯有內務府的記檔才能說明了。
正想得入神,蘭昕只見門外人影晃動,眉頭便蹙了起來。“是誰在外頭?”
“回皇后娘娘的話,奴婢樂瀾。奉嫺妃娘娘之命,特來稟明要事。”
蘭昕點頭示意索瀾將門敞開,讓樂瀾進來才道:“嫺妃有什麼要緊事兒,讓你過來稟明本宮。”
樂瀾福了福身,正要開口說話,卻是一陣風捲了湯藥的味兒撲過來,嗆得她乾嘔起來。
這舉動當即就驚了蘭昕一跳,好端端的這樂瀾是怎麼了?難道……一種不祥的預感扎的蘭昕芒刺在背,當即就有些坐立不安起來。“你這是怎麼了?”
“奴婢該死,奴婢鳳駕前失儀,還望皇后娘娘恕罪。”樂瀾慌張的跪下,臉頰潮紅成片:“奴婢這幾日腸胃不適,一嗅到這藥味兒,便覺得窒悶反胃。求皇后娘娘恕罪。”
定了定神,蘭昕輕嘆一聲:“罷了,你也不是故意的。嫺妃有什麼話說?”
樂瀾重新仰起臉來,神情沒有方纔那麼尷尬:“回皇后娘娘的話,內務府方纔奏報,存放宮婢記檔的廂房忽然着火,燒燬的好些東西。因着皇后娘娘您不在長春宮,慧貴妃娘娘又有孕在身,多有不便。奴才們便將此事稟明嫺妃娘娘。”
“內務府存放宮婢的記檔室無故被燒燬?”索瀾以爲自己聽的不夠清楚,這樂瀾攪來攪去,似乎覺得奴才們沒有找到皇后,又不便叨擾慧貴妃,纔將此事稟明瞭嫺妃,似乎比內務府着火更爲要緊。
樂瀾點一點頭,鄭重道:“請皇后娘娘放心,那火已經撲滅了。除了部分記檔被焚燬乾淨,並未傷及旁人。”
目標明確,辦事利落。蘭昕不得不由衷的讚歎這一句。且說自己纔想到這一層,事情果然就是這樣出的。這香蓮的來頭竟然還不小呢,隨隨便便就有人替她擺平了麻煩,真是不可小覷。
目光似乎是不經意的劃過香蓮的臉龐,她沒有一絲的不同。依舊心急火燎的打着扇子,巴不得爐子上的湯藥能早點熬好。收回了目光,蘭昕對索蘭道:“扶樂瀾起來吧,事情本宮心裡有數了,你回去覆命吧。”
“謝皇后娘娘。”樂瀾恭敬的謝恩,就着索瀾的手站起身子,似乎是無意識的將手遮擋在了鼻前,乖巧而小心的退了下去。
若說無恙,平日裡誰看上去都是好好的。可若是稍微用心,這些無恙的人竟然詭異可怖,好像心底藏着見不得光的驚天秘密。蘭昕看了看香蓮又看了看樂瀾的身影,只覺得鼻尖都沁出汗來了。“皇上怎麼這會兒了還不能過來?”
索瀾連忙道:“娘娘不要心急,方纔來回話內侍監說,皇上要甄選一名女官,留在乾清宮伺候,故而還要晚些時候才能過來。”
蘭昕猛的一震,忙不迭道:“內務府這幾日可有給慧貴妃安派新晉侍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