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夫人匆匆趕了過來,一把奪了古音手裡收拾好的包袱。
“你這是幹什麼呢?”收到石榴來報的消息,她不能不匆忙趕來。
這顧今笙轉個身,揹着她就要趕古音離開,她這是存心要與自己作對的是吧。
古音一旦離開了,她的腿怎麼辦?
古音看着匆匆而來的太傅夫人,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哽咽:“夫人,阿音不能在您跟前侍候了。”
太傅夫人沉着臉:“沒我的同意,哪個敢趕你走。”
古音抽泣:“夫人,阿音若在繼續留在這兒,只會惹得阿笙不痛快。”
“這個府裡還論不到她當家作主,你只管安心的待在這兒,癩病一事,自會查個水落石出,還你一個清白。”
她繼續抽泣:“只要能還阿音一個清白,不論現在受什麼樣的羞辱,我都可以忍。”
太傅夫人伸手扶她起來:“你放心,一定會還你一個清白。”
太傅夫人在此安撫了古音一會,心裡實在氣極,這顧今笙是要反了,這府裡什麼時候論到她當家做主了?她怎麼敢擅自趕自己的人出府。
從古音這兒離開的時候,太傅夫人氣不順,直接拐去找顧今笙了,決定警告她幾句,讓她不要再插手古音這件事情了。
聽說太傅夫人來了,顧今笙也就迎了出來道:“母親怎麼親自來了,有什麼事讓奴婢來傳話便是了。”
太傅夫人擡手,就要朝她臉上甩,非要抽她個大嘴巴子才能解她心頭之氣不可。
“母親……”顧今笙一把就接住了她的手,握住,慢慢放下……太傅夫人終究是年紀大了,沒她手勁狠,一個巴掌沒有打過去,反而被她給抓住了手腕,看似無聲,實在是很有勁,抓着她的手腕放了下來,輕柔的說:“母親,您這麼大動幹火幹什麼呢?傷了您的手可就不好了,您還是先坐下來,有話慢慢說吧。”
太傅夫人氣得用力抽了自己的手,瞪她一眼:“顧今笙,誰給你的權利,容你去趕音姑出府的?”
顧今笙莞爾:“原來母親是爲這事生氣的。”
“音姑現在可是癩病的最大嫌疑人,母親的腿日後還要靠她行鍼的,我哪會真趕她出府,就算她要出府,我都會極力挽留,我不過是和她說了幾句氣話,她這就找您哭訴了?”
太傅夫人瞧着她,她說得半真半假,也不知這話裡究竟哪句是真的。
“顧今笙,你少給我油嘴滑舌,我的話就放在這兒了,以後,你不用再去見音姑了,府裡的事情你也不用插手。”
顧今笙望着太傅夫人說完話轉身就走的身影,不甚在意的扭身坐下來,問:“三爺還沒到嗎?”
~
蘇長離自然是沒有想到,他這去了一趟早朝,這一回府,府裡竟是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
被發現染了癩病的人,自然是隻能送出府了。
至於明天的宴席,自然是不用舉辦了,不管太傅夫人願意不願意,這事都得擱置在那兒,派奴婢再去通知了。
那時,蕭凌也匆匆回到了自家屋裡,就見古音靠在牀上臥着,眼睛好像哭紅了,一臉的失神,就像丟了魂似的。
“阿音。”他匆忙走過來,坐在她旁邊喚她:“怎麼回事?”一回來就聽說府裡很多奴才染了癩病,還有一些奴婢私下議論一些不好聽的話。
古音聽見聲音,慢慢坐了起來,看了看他,滿臉委屈,往他懷裡撲,哽咽:“蕭郎。”她又低抽起來,蕭凌身上都繃緊了。
“阿音,這些癩病是怎麼一回事?”
古音哽咽:“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阿笙非說和我脫離不了關係,是因爲我這些日子帶了些奴才進府,纔會把癩病引進府上。”
“她要趕我出府,蕭郎,這個府上,我們待不久的了。”
“我去找夫人說,這是個誤會,和你沒有關係。”
“不要去說,你說得越多,她越生我的氣,因爲太傅夫人的關係,她已經恨上我了,你千萬不要再去爲我求情了。”
蕭凌看着她,她受了如此大的委屈,他卻拿不出幫她的法子來。
~
夜,漸漸落幕。
府裡忙了一整天,那些奴才用過的東西,全部都燒燬了。
被染上的人,也全部清出府了。
只有這樣子,才能避免癩病在府裡擴散開來。
府裡的人,個個惴惴不安。
發生這樣的事情,誰都害怕。
沐浴過後,蘇長離是回到了屋裡,來到顧今笙的面前,她正趴在書桌前,託着腮,不知道在想什麼。
看到蘇長離走出來,她目光動了動。
“三爺,都處理好了嗎?”
“嗯。這幾天,你哪也不要去了。”之前回來聽說她去接觸過那些患了癩病的人,他心到現在還提在那。
太任性了,那些髒東西是她能觸碰的麼。
顧今笙說:“我都問過了,那些被染上癩病的人,都是府裡的一些老人,還都是一等奴才,那些新來的奴才,卻是一個沒有被染上的。”
蘇長離點頭:“這事沒那麼簡單,看來是蓄謀已久。”
定然是蓄謀已久的,謀劃了這麼多年……
讓那麼多無辜的人受死,這些人一旦染上這種病,只能等死了。
蘇長離看着她,見她臉色不是很好,伸手,拿了她的手,不覺吃驚:“笙兒,你的手怎麼這麼涼?”
“可能是天涼了,我有點冷。”
“你是不是傻,冷就坐到牀上去。”蘇長離已攬着她去了牀榻那邊。
她豈只是手有些冷,她的心也覺得發寒。
她不想懷疑她,當所有的事情都與她牽連在一起,竟毫不違和。
~
“三爺。”外面傳來了蕭凌的聲音。
“你先牀上歇着,不要傻坐。”蘇長離交代一聲。
顧今笙應了聲,他便出去了。
蕭凌在門前候着,見他出來,快一步上前:“三爺,屬下有話和您說。”
蘇長離擡手示意了一下,兩個人往別處走了。
“三爺,夫人對阿音有些誤會。”
“嗯,我會和笙兒解釋的。”
蕭凌怔了一下,問:“三爺,您不懷疑過阿音嗎?”
“她現在是你的妻子了,你不是說了麼,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
“是的,屬下查遍所有能認識她們的人,整個古家莊的人都可以作證,阿音和她的父親母親,一直生活在古家莊,母親早些年因病而死,父親幾年前也是因病而死的,她在古家莊那些農民的幫助下,埋葬了自己的父親後,就來了京城,投奔了她的舅舅。”所以,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而已,並非三爺所想的那樣複雜。
“那你還擔心什麼?”
“……”他擔心什麼,他擔心因爲這件事情,三爺又會有所懷疑,三爺這個人,向來疑心重,跟了他這麼久,他多少了解他一些的。
夫人對阿音已有了誤會,如果三爺對阿音也有誤會,她在府裡的處境,就會很難堪的。
“三爺,癩病的事情,和阿音沒有關係。”蕭凌直言。
“如果有關係呢?”
“……”蕭凌怔了一會,搖頭:“不可能,阿音的身世,一直是屬下着手調查的。”所以,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她一個普通的女子,怎麼可能會幹這種瘋狂的事情。
一定是三爺別的仇家乾的。
三爺走到今天這一步,並非沒有仇家。
“這件事情,在沒有水落石出之前,你也不必多想,下去吧。”
蕭凌默了一會:“是。”轉身,他只能轉身離開。
除非能找到真正的兇手,這樣,就能證明阿音的清白了。
~
夜晚的路有些暗,風有些冷。
蕭凌慢慢往回走,卻莫名的覺得手腳冰冷。
他相信阿音,沒有誰比他更瞭解她的一切,但還是覺得冷。
一定是有人趁機潛進了蘇家,把癩病帶進了府,帶進了那些下等奴才的身邊,令瘟疫在府中擴散,直到所有的人都感染,都死亡。
這樣的人,其心可誅。
蕭凌忽然轉身跑去,跑向一個另一個方向。
癩病已經被發現,三爺現在正在調查這件事情,這個兇手,一定還潛伏在府上的吧……不遠處,那個人影還是令他一震,他疾身過去,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腕:“你在這做什麼?”
是古音,她正站在井邊,那是廚房的井,廚房做飯每天必從這口井裡打水上來,供各房的飲食所需。
“蕭郎。”古音看着他,掙扎了一下:“你弄疼我了。”
他仿若沒有聽見她的話,再次開口,聲音帶了嚴厲:“你回答我,你在這兒幹什麼?”
她輕聲解釋:“我出來看看,看這府裡是不是有什麼可疑的人潛了進來,不知不覺,就走到這兒了。”
“蕭郎,你弄疼我了。”她聲音帶了些許的不安,蕭凌也就慢慢鬆了手,看着她……她其實就是一個柔弱的女子,弱不禁風,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以爲……
“我們回去吧。”蕭凌伸手攬過她,往回走。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輕聲道謙。
“沒關係。”古音輕聲應他,又問:“你不是說沐浴嗎?怎麼也跑這兒來了?”
“我,我沐浴過了,忽然想到一些事情,就到處看看。”
兩個人邊說邊回去了,回到屋裡,在牀榻前坐了下來,蕭凌掀開她的衣袖,被他抓過的地方,已紅了起來。
他是個男人,又是習武之人,在那樣的情況下,下手是有點重了。
“沒事的。”古音掙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阿音,你是我的妻,我卻沒能好好保護你。”
“大戶人家,是非總是太多,等這事過去後,咱們搬出府去,在外面置個房子吧。”
“嗯。若非太傅夫人一再強留,我也不想住在人家裡的,雖然太傅夫人待我很好,但總歸不是自己的家,不是那麼自在的,現在又出了這樣的事情,我真是連死的心都有了。”
蕭凌忙伸手捂了她的嘴:“不許胡說。”
“這麼點事就死啊死的,你死了我怎麼辦?”
古音莞爾,她知道他是在乎她的,是真在乎她的。
擡臂,蕭凌攬過她,摟在懷中,一吻印在她的額上,隨着她的重力壓來,她的身子跟着倒在牀上。
~
次日。
天才剛亮,外面便又已亂了起來。
錦墨居的奴婢青蓮也匆匆忙忙的跑了過來叫:“夫人,夫人。”
隨着她的叫聲,就見蘇長離開了門,走了出來。
府裡出了事情,他今天沒去上朝。
青蓮忙福身:“三爺……”
“慌慌張張的,又怎麼了。”
“三爺,出事了,出大事了,廚房那邊的奴才,不知怎麼回事,全都躺在地上,疼得不行。”
蘇長離擡步便往那邊去了,問:“什麼時候發現的?”
青蓮忙跟着過去,一邊道:“奴婢剛打掃完院子,準備去那邊找水洗把臉,順便再找口水喝呢,沒想到一過去,就見廚房那邊的奴才,全都躺着了,有躺在廚房的,有躺在水井邊的,瞧起來個個痛苦異常,可嚇死奴婢了,這就立刻過來稟報了。”
“閻生,立刻傳華歌過去。”
緊跟着過來的閻生忙應聲,去辦這事。
蘇長離一路去了廚房那邊,果然,這邊的奴才是橫七豎八的到處躺在地上哀哼,臉色蒼白,痛苦不已。
“三爺,三爺救命。”一看蘇長離來了,躺在這邊的奴才拼着力氣喊。
“稍安勿躁,大夫馬上就來了。”蘇長離安撫一句後,他四下看了看,這個時候已有奴婢陸續往這邊來了,有的是準備給自己家的主子打水洗漱用的,看到這邊的情況,當真是個個嚇了一大跳。
怎麼一大早上起來,廚房這邊又出事了呢。
華歌這時是疾身跑了過來,給奴婢檢查了一番,道:“三爺,他們這是中了斷腸草,如果不及時解毒,恐怕一個時辰就會因爲腹痛而死,現在要立刻用綠豆、金銀花和甘草急煎後服用方可解毒。”
這邊正說着話,顧今笙已匆匆趕了過來,立刻吩咐了身邊的婢女:“紫衣,你立刻照華歌所說的,去藥煎出來,給她們逐個服下。”
“是。”紫衣應了一聲,立刻招了下鈴鐺和月眉,跟着一塊去辦這事了。
過了一會,太傅夫人也趕了過來,各房各家的主子聽說了這事,不能不趕過來看個究竟。
二房的李氏也扶着自己的腰,一邊過來一邊說:“怎麼這一大早上的,廚房這邊也有人中毒了呢?咱們府上最近不太平了啊,這都什麼人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敢潛入咱們府上興風作浪起來了,我看這些個人要毒死的不是這些奴才,是咱們全府的人。”想想都覺得可怕啊,若非這些奴才先中了毒被發現了,她們這些當主子的恐怕也逃不了啊!
這些奴才們得罪誰了?人家自然不是衝着奴才的命來的,而是衝着主子們的命來的。確切的說,是衝着蘇家的人來的,若不然,何必在井裡下毒,這分明是要毒死整個蘇家的人啊!
廚房這邊聚集了各房的主子們,太傅大人臉色也甚是不好,這麼多年來,他們府上還從未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先是癩病在府上擴散,現在一早廚房的人又是個箇中了毒。
蕭凌這時已取了井裡的水查看一番,啓稟道:“這井裡被投了毒,這些奴才都是喝了這些井裡的水,才中毒的。”
“查,嚴查。”太傅大人發了命令。
真是太喪心病狂了,竟敢在井裡投毒。
太傅夫人這時吩咐下去:“去,各房所有的奴才,全都招集過來。”她倒要看一看,這內鬼究竟在不在府上……她們太傅府向來戒備森嚴,沒有道理外人潛入她們府上,一再的興風作浪,竟是無聲無息,沒有半點察覺。
~
人羣中,蕭凌站在那裡看着眼前的一幕。
這一切,他都不敢相信,但又不得不相信。
昨晚,阿音來過此處……
當時,他幾乎已認定了她要在這井中下毒,後來,聽了她的解釋,他又打消了疑慮。
她的一切,他都瞭若指掌,她不可能做那樣的事情的。
現在,一切都擺在眼前。
不是阿音,又是誰?
究竟還有什麼地方,是對阿音不瞭解的……
一定有一個地方,是他不瞭解,沒有察覺的。
他木然的站在那兒,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思維飄遠。
幾年前,閣老夫人被綁架開始,他就去調查了阿音的身世。
他的父親,是一個孤兒,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整個古家莊的人只知道,有一天,他帶了他的妻子搬到了古家莊,這一住,就是二十年。
在古家莊,他生下了他們的寶貝女兒,給她起名叫古音。
他們只是平凡的人,在古家莊,男人以打漁爲生,女人則給人做些繡活,或者賣些字畫,那一手漂亮的繡活,還有那漂亮的字畫,在整個方圓百里都傳得沸沸揚揚。
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
阿音她,究竟是誰?
蕭凌站在那兒,望着眼前的人,你一言我一語。
解藥很快煎了出來,給這些人服下,好在發現及時,她們無恙,都活了下來,他們比那些患癩病的人幸運。
過了一會,所有的奴才都聚集到這兒來了。
太傅大人問:“人都到齊了嗎?”
蘇平回:“除了音姑,都到齊了。”音姑是被下令不許出屋的……
顧今笙說:“薄葉,去把音姑也請過來。”
太傅夫人看她一眼,忍了反駁她的話。
所有的奴婢都慌恐的站在這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