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非自己人送信,慎重起見,廉世遠只在信上寫了賢王與邪教勾結。他們路上遭遇邪教之事。而遇見壽王之事,則隻字未提。
廉將軍接到兒子的信,一面命人備車去接兒子,一面換上官服,立即進宮求見皇上。
廉將軍將賢王勾結邪教之事稟於聖上,聖上震怒,下旨各地徹查邪教,定要將邪教勢力剿滅。
這麼一來一回,廉世遠回到京中的時候,已經耽擱了大半個月的時間。
慕容御和趙耀已經疾馳在回京的路上。
朝廷領兵的嶽謙誠還不知賢王已經被殺的消息。只知吳謙帶着蜀軍撤離廣漢郡,退守蜀郡。
自他領兵以來,第一次取得這麼大的勝利,真是大喜過望,他命人將得勝的消息以八百里加急傳回京中。
就在這初步得勝的消息送入宮中之時。
慕容御和趙耀,風塵僕僕滿面塵霜的從西南城門進了京城。
“皇上——皇上——壽王、壽王回來了——”太監們一連疊聲的向御書房稟報。
張淼聞言一震,立即就轉進御書房。
“皇上。壽王回來了!”
皇帝霍然起身,“在哪裡?”
他眼眸黑漆漆的,無數的情緒翻滾在漆黑的眸色之中。
“在……在……”張淼擡手指向御書房外。
而此時壽王風塵僕僕。滿面灰塵的來到御書房外。
隔着御書房的展開的扇門,他與皇帝,遙遙對視,昔日的兄弟,如今的君臣,竟是一時間相顧無言。
張淼張了張嘴,卻不知自己該說什麼,只好垂手立在一旁。
“你……去哪兒了?”皇帝一開口,居然發現自己的聲音帶着些許微微的顫抖。
一時間,心頭五味雜陳。他真心的疼過這個弟弟,真心的信賴過這個弟弟,也真的……懷疑過他。
當他突然在裕?失去消息的時候,他憤怒過,驚慌過。但時間一日日過去,卻一直沒有他消息的時候,他傷懷了……他還是思念這個弟弟的。
慕容御站在門外,久久的凝視了皇帝之後,才緩緩地下頭去,捧起自己帶來的木匣。
“微臣有話,想要稟奏聖上。”
皇帝向前迎了兩步,“進來,你們都退下。”
慕容御邁步走進御書房,瞬間涌入腦海的卻是年幼之時,就在這御書房裡,太子不止一次的替他在父皇面前辯解,替他受罰,不計得失的維護他……
同樣是在這御書房,他與昔日的太子,卻再不能像從前那樣……
今日他們站的很近,擡手就可觸碰彼此的衣角,可今日,他們的心卻那麼遠,再不能相互扶持着取暖。
慕容御捧着木匣跪在地上,對皇帝行叩拜大禮。
皇帝伸手欲攔,卻沒能攔住。
慕容御不是第一次跪在他面前,可這次,卻生生刺痛了他的心。他知道,正是自己的懷疑,將兩人的距離越拉越遠,再也回不到從前。
慕容御行完大禮,將木匣往身前的地上一放,“皇上,這是臣送與皇上的薄禮。”
皇帝看着那木匣,眉宇間微微蹙起,只覺這木匣略有詭異。
慕容御跪在地上,緩緩將木匣抽出。
當皇帝忽見木匣之中,一個帶血的人頭,一張熟悉而陌生的臉,雙目圓睜,不甘而憤怒的瞪視着他的時候,駭然驚退了一步。
當看清正是賢王的腦袋之時,他心中蹦蹦驚跳之聲,才略有平息。
慕容御復叩頭,而後緩緩開口。
“皇上,賢王犯上作亂,微臣親手斬下他的頭顱,奉於皇上。倘若臣亦有不臣之心,下場便於賢王相同,臣絕無怨言。”慕容御這話說的冷冰冰的,卻是語氣篤定。
皇帝皺眉,伸手攔到:“四弟怎可如此說……”
“皇上!”慕容御突然擡頭,目光直視皇帝,眼神之中的失落,傷懷太過明顯,“您爲何不信微臣?爲何懷疑微臣?昔日您那般照拂與我,如今可是將我們十幾年的兄弟之誼都拋棄了?”
皇帝表情略僵。
“我知道端貴妃的死因。”慕容御忽然低了頭,口氣變的淡薄。
皇帝聞言卻是一震,看着慕容御的目光也凌厲起來。
是啊,就是在他得知端貴妃是死在母后手上的時候,就是在他得知母后的死或許和四弟亦有關係的時候,他們之前的感情才悄悄起了變化的。呆在歲亡。
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昔日的兄弟,註定了不會再想以前一般可以相互扶持着走下去。
“但是微臣,從來沒有怨恨過皇上。端貴妃走的時候,微臣才三歲,三歲以前的事情,微臣已經記不得什麼了。可三歲以後的十幾年中,卻每每有兄長的關懷,有母后的疼愛……雖然母后之愛,過於縱容,但那亦是微臣在宮中不可多得的溫暖。也正是有母后的縱容,才使得微臣,能夠在這深宮之中活了下來。”慕容御長嘆了一口氣。
“微臣從來沒有想過報復誰,無論是那害我失去母妃的人,還是那人的兒子,微臣都沒有想過。微臣只記得,在短暫的童年中,只有母后和太子哥最是照顧我……”
慕容御說完,跪在地上靜默了很久。
皇帝站在他跟前,呆呆的看着他,亦是良久沉默。
“求皇帝收回微臣一切官職,及王爺爵位,臣只願和妻兒閒散度日,無憂無慮。”慕容御鄭重的說道。
慕容御終於當着皇帝的面將話說開,皇帝此時再想起自己曾經的懷疑,是那般的可笑。就是因爲那些懷疑,使得他將這唯一可親可信的兄弟越推越遠,使得自己真正成了孤家寡人一個。
“四弟……不要走,留下來幫朕吧……”皇帝上前,親手去扶慕容御。
慕容御眼中卻沉靜無波,更是不肯起身,“求皇上恩准。”
“你……”
“求皇上恩准!”
皇帝見他執意不肯起身,心中隱隱有怒氣,既是氣自己曾經那般懷疑自己照顧大的弟弟,也是氣自己已經知道自己錯了,這弟弟卻不肯原諒自己。
“你難道一定要朕親口承認朕錯了,一定要朕親口向你道歉,才能原諒朕麼?”皇帝沉聲道。
“微臣不敢,微臣心中沒有怨懟之意,真乃是跟着師父四處漂泊,隨意慣了,是真心希望能帶着妻兒過閒散無憂的日子。”慕容御言辭懇切。
皇帝沉默了一陣子,緩緩開口道,“撤去壽王一應官職。”
慕容御還在等皇帝后面的話,皇帝卻遲遲沒有再開口。
他擡頭看想皇帝。
皇帝卻沉着臉說:“還不謝恩?”
慕容御蹙眉,“王爺的爵位?”
“從今往後,你不過是個閒散王爺,手無實權,你可是還擔心朕容不下你?權當是爲昔日的兄弟情留些念想吧,勿要多言。速速接你妻兒回府去吧。”皇帝說完,就揹着手走向御案之後。
慕容御知道再多說也只是徒費口舌,惹怒了皇帝倒是不好。
便領旨謝恩。
正欲退出御書房。
皇帝卻再次開口:“五年之內不得離開京城。”
慕容御心中一滯,胸口有些澀,“臣遵旨。”
皇帝看到他眼中的悵惘失落,心知這次是他誤解了自己,他以爲自己命他五年不許離京,是爲了將他看在京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其實,自己不過是怕他爲避嫌,帶着年幼的兒子旅途奔波,給他一個可以名正言順留下的理由罷了……
皇帝看着木匣之中,賢王死不瞑目的眼睛,冷哼一聲:“如此死,倒是便宜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