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方微微一笑,走上前看着被帝無湮施了結界的大殿,他的手緩緩的擡起,指尖出現一縷極亮的微光,快速的打向那道堅固的結界,一聲輕微的鳴響,結界應聲而破,衆人面色一喜,還來不及歡呼雀躍,下一刻只見玉方上神雙臂一擡,一道宏大輝煌的結界出現在衆仙家的頭頂,將所有人牢牢的罩在裡面。
所有人都驚恐的看着面前轟然倒塌的大殿,耳邊和腳下還是驚天動地的震動,剛纔要不是玉方上神眼疾手快的用結界護住了他們,估計現在他們所有人都已經被壓在大殿的廢墟下面了,這一切來的突如其來,快的讓人措手不及。
突然,一聲清越的鳥鳴響徹上空,只見一道黑影閃電般掠過,急速的鑽入還在坍塌的大殿之中,一片烏煙瘴氣之中,奔起的塵埃四處竄逃,掉落的磚瓦流星雨似的打在結界上,又被彈出去好遠,蒼藤花架被毀的所剩無幾,蒼翠了十幾萬年的大樹也被屋樑倒下時的力量硬生生的砸斷,不遠處的仙侍們嚇得紛紛大叫,花容失色。
待一切恢復平靜,最後塵埃落定,眼前的灰塵逐漸散去,玉方慢慢的收起結界,白衣白袍沒有沾染絲毫的塵埃,他輕揮衣袖,眼前原本像霧氣籠罩的視野瞬間開闊清明瞭,只是當看清殿內的情形時,所有人都緘默了。
無聲的站立,無言的注視,更有女仙家無聲的啜泣,以及所有人無法平復的心情,久久的,凝固的表情。
再也支撐不住,玄鳥發出一聲悽慘的悲鳴,轟的一聲栽倒在滿是碎渣的地上,激起一層巨大的灰浪。
玄鳥那雙原本黑亮漂亮的大翅膀已經覆滿了塵埃和碎屑,以及數不清大大小小的窟窿,正汩汩的往外冒血,地上很快紅了大片,鳥嘴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砸斷,一隻眼睛也是血肉模糊,即便如此,它還是用僅剩的一隻眼緊緊的盯着帝無湮,待看清帝無湮身上並沒有受到損傷後,它才寬慰似的輕輕鳴叫了一聲,眼神逐漸黯淡,它掙扎着想要站起來,奈何連擡頭的力氣都已失去,最後的最後,它的目光極爲留戀的看着帝無湮,那般不捨,那般眷戀,至死都沒能闔上眼。
玄鳥倒地那一刻,衆人終於看清了被玄鳥拼死護在身下的帝無湮,一時間在場的全是倒吸冷氣的聲音,堇宋更是嚇得不輕,踉蹌的後退了兩步,文書仙君一把扯住堇宋,那雙手竟是在不可控制的發抖。
無怪他們如此驚訝,此時的帝無湮看上去,如同地獄裡最爲窮兇極惡的魔鬼,那雙睿智清明的眼裡,紅的那麼徹底,原本漆黑墨亮的眸子亦變成了血紅色,雙眸赤紅,嘴角有未乾的血跡,他緩慢的垂下眼眸看着已經斷氣的玄鳥,一隻手搭在自己撐起的腿上,坐在地上一動不動,身形落拓,姿態萎靡。
這些都不是值得驚訝恐懼的地方,令衆人驚恐的是,帝無湮那一頭墨發此刻竟然盡數銀白,白的刺眼,白的像寒冬凜冽的雪,白的像大簇大簇開的極盛的杏花。
“無湮...”天帝遲疑的喊了一聲,略帶試探。
帝無湮沒有擡頭,他伸出手撫上玄鳥的眼睛,慢慢的闔上它的眼皮,接着手慢慢的移到玄鳥那顆巨大的鳥腦袋上,輕輕的撫摸了幾下,玄鳥巨大無比的身子瞬間化作齏粉,消失在天地間,衆人只覺得頭皮一陣發緊,不寒而慄。
帝無湮目光凝滯的看着滿是渣滓碎屑的大理石地面,神情麻木,眼裡有着不易察覺悲慟的隱痛,深入刻骨的絕望。
他搖晃的站起身,銀髮隨風起舞,擋住了那張冷漠無情的臉,衆人只能看見那雙寂若深潭寒如冰雪的眼睛,那雙眼裡,似有萬千刀刃,刀刀割在肌膚上,刺刺的疼。
“無湮,你要去哪裡?”看着一步步堅定無比朝着殿外走去的帝無湮,衆人竟然不敢出手阻攔,帝無湮身上帶着一股滔天的煞氣,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眼見着他便要離開,無奈之下天帝只好開口詢問道。
“錯了,都錯了...是我對不起她...錯了...”
帝無湮輕聲的喃喃自語,腳步踉蹌的邁出廣懋宮,隨即一陣光劃過,仙界的人只能看見一道光芒閃過碧藍的蒼穹,隨即找不到帝無湮的身影,相望無言。
“他...怎麼了?”堇宋呆愣的看着帝無湮消失在仙界,桃花眼裡堆滿了驚愕。
“幻術?”這時,玉方上神突然開口嘀咕了一聲,他似有些奇怪,有些不解,又擡頭看了眼天空。
天帝問道:“怎麼回事?”
一羣人都緊張的看着玉方陌年。
玉方陌年高華冰潔的臉上仍帶着些許的疑惑,他道:“方纔本神瞧見,無湮帝君身上似乎有幻術的痕跡,不是很明顯,約莫是曾經殘留在體內的一星半點的幻術,不過這幻術委實厲害,竟連無湮都瞞了過去。”
“幻術!帝君他怎麼會中了幻術呢,何人敢如此大膽,竟然對八荒之主施幻,那帝君他有沒有事,會不會損害身體啊?”司戰仙君擔心的問道。
玉方擺擺手:“無妨,剛纔諸位也看見了,無湮他應該是察覺到自己被施了幻術,所以強行逼出體內的幻術,此等幻術雖厲害詭譎,但並不威脅性命,大家大可放心。”
衆人心中的大石落下,紛紛嘆了口氣。
“帝君中的幻術,難道是...是陌容容所爲?”驀地,角落裡傳出女子驚訝的聲音,那帶着顫音的話傳入每個人的耳中,一瞬間讓仙界這幫人記起了曾經也是仙界公主的陌容容。
玉方陌年的目光移向兮草,輕聲溫和的說道:“六界之中,除了仙界能夠織幻的天女,只有鮫人一族可以使出幻術。只是玉方有一事不明,仙子爲何如此肯定是那鮫人陌容容做的呢?”
兮草臉漲的通紅,她圓溜溜的眼睛瞪得更大更圓,有些不服氣的嘟囔道:“要不是陌容容做的,難道還是我做的不成,可是我怎麼可能會傷害帝君呢,況且,織幻天女所織的幻術與鮫人的幻術完全不一樣,帝君所中的幻術,我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兮草說得對,這的確是那鮫人陌容容才能使出的幻術。”司藥仙君站出來,一臉嚴肅的看着天帝說道:“陛下,司藥曾在醫書上看過,鮫人織幻千變萬化,帝君所中的幻術如若司藥沒有記錯,應該是鮫人一族最爲厲害也是最爲陰損的‘離幻’,中‘離幻’者,真爲假時假爲真,心中的執念無限擴大,如同心魔入體,而中離幻的人卻會忘記當時的記憶...”
“不可能!‘離幻’是鮫人族的禁術,容容她不可能這麼做,你們一定在說謊。”尖利刺耳的聲音打破了司藥的話,天后塗着豆蔻的指甲直直的指着司藥,怒道:“你有什麼證據說無湮的幻術是容容做的,這是‘離幻’又如何,六界裡的鮫人那麼多,你們怎麼不去懷疑他們啊!”
“你不可理喻!”天帝怒罵了一聲。
突然,堇宋渾身一震,像是想起了什麼,他咬牙切齒道:“不,是陌容容,我敢確定,就是她!三百年前是我將陌容容捉回仙界交給無湮的,一定在那個時候,她趁着無湮分神時施的幻術,這個可恨的女人!”
“這麼說,當初帝君之所以會砍掉挽姜的腳,是因爲中了陌容容的幻術?”折瀾星君倒吸一口冷氣,被這個突如其來的事實震得愣在原地。
“糟了!”文書仙君一拍腦袋,急了:“帝君他該不會去鸞鳥族找陌容容了吧,萬一...”
話還沒有說完,他只覺得眼前一花,再看時堇宋和折瀾星君他們已經風似的離開了,緊接着拂霑、司藥仙君、兮草和衡宛她們都快速的告辭離開這裡,瞅着空曠了一大半的廣懋宮,文書仙君眼珠一轉,跟天帝打了聲招呼,也快速的溜走了。
“上神也要離開?”天帝看着玉方,問道。
玉方陌年笑了笑,道:“確實,玉方之前和魔尊約好時辰見面,此刻趕過去應該不至於誤期,崑崙丘一事陛下放心吧,三日後我們便在崑崙丘見吧。”
天帝彈了彈飛到肩上的花瓣,轉頭讓仙侍扶着天后先回去休息,等天后走了,他纔開口道:“上神去魔界是...?”
“三百年前挽姜被砍下的腳,不知現在在何處?”玉方沒有回答,而是平靜的問道。
“在玄冰裡放着,上神要將腳給那個孽障接回去?”
“正是。”
天帝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他有些不滿的看着玉方陌年,對他此番舉動很是不屑。
“那麼,理由呢?上神這是要可憐一個已經墮魔的人嗎?”
“爲什麼不呢?她的確很可憐。”
“可她是魔!正邪不兩立,這樣做對六界沒好處。”天帝木然的看着他。
“若是一定要說,好處自然是有的。”
“上神這樣做,是想消除那個孽障對仙界的恨意?哼,只怕那個孽障不會領情。”
“陛下,何不試着相信她一次,或許可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