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不免有些得意起來,曾經又怎樣,還不是忘記了。
現在待在雲裡身邊的人是她,是她風縵曦,不是千代挽姜,這就足夠了。
她纔是那個最終的贏家。
挽姜轉過身,方纔萬里的晴空此刻漸有烏雲襲來,她眸子明亮,帶着清澈見底的亮光。
雲裡一身尊貴精緻的銀紋黑袍,衣襟袖擺上繡着大氣清雅的花色紋狀,墨發簡單的用玉冠束於腦後,正隨着淡淡的微風兀自輕揚着,嘴角微微上揚,墨黑如星的眼裡笑意淺淺,又似含着深不可測的殺意,只是坐在那裡微微的笑着,便已令人心生懼意。
風漸起,吹起她繁複的裙襬,青絲隨意的挽在腦後,雲裡望着她發間挽發的簪子,是一支古樸的木簪,端莊大氣,不如初見。
低頭淺笑,低低的笑出了聲,聲音清冽好聽,她竟覺得有些莫名的熟悉。
也不知道他在笑什麼,挽姜奇怪的看着他,問道:“你笑什麼?”
雲裡止住笑,眼睛深邃的可怕,沉冽冷靜的恰如寂靜萬年的湖泊。
“襄兒,我們回去。”
“站住!”挽姜冷了聲,襯得玉面嬌容愈發美麗,也愈發冰冷,“你...嘔...”
她似要說什麼,面色焦怒有急色,然只說出了一個字,緊接着人便跑到樹下乾嘔起來,微彎着腰,看上去十分難受。
帝無湮的臉色霎時一變,“小...上神,你怎麼了?”
挽姜一邊難受的吐着,一邊朝帝無湮擺了擺手,示意他安心。
她這幾日似乎是還沒有適應神力,總是莫名想要嘔吐。
雲襄擡頭看雲裡,只見他面色端然,絲毫瞧不出緊張擔憂的模樣,眼前青山黛水,又有挽姜在此,他竟冷靜至廝。
雲襄忽然笑了,她怎麼忘了,她哥哥的心腸,從來都是硬的。
起碼在人前是如此。
可笑她卻不如她哥哥,被人傷的徹底,也做不到灑脫的放手。
心中到底是真恨了,恨那個人的冷硬心腸,恨那個人的冷漠無情,更恨自己的軟弱和深陷。
“無湮,他是誰?”挽姜忍住那種難受的感覺,直起身看着帝無湮問道。
帝無湮順着挽姜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眸色微微一凜,“魔尊。”
“原來他便是魔尊。”
挽姜皺眉,凝眸望向那名男子,那雙沉譚墨玉般的眸子彷彿有些讓人淪陷的魔力。
她的心忽地無緣無故的痛了起來,想起自己因爲他而吃的苦頭,她的目光難得變得冷冽尖銳起來。
“原來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魔尊,既然遇見了,本神也不願多說廢話,魔尊,把渡魂簫交出來。”
雲裡眸子靜靜的鎖着她,也不說話。
半晌,喉結微動,聲音沉柔,“本尊若是不給呢?”
“渡魂簫本是神族邪器,魔尊若是不給,未免有些說不過去。”
雲裡勾脣,似是在笑,又似乎沒有笑,“挽挽,你要什麼我都給你,唯獨渡魂簫不行。”
挽挽?
饒是挽姜再鎮定,也被他這聲近乎溫柔寵溺的‘挽挽’嚇得發懵,精緻如畫的臉上刻滿了震驚。
仙界衆人也是面面相覷,一副膽戰心驚的樣子看着挽姜。
“荒謬!魔尊莫不是在戲耍本神?!”她忽地大聲說道,擲地有聲,以此掩蓋驚惶的內心。
她的記憶里根本就沒有這個人,此刻被一個陌生人如此親暱的呼喚,任她內心再強大也是被嚇到了。
她是三十三重天上的戰神千代挽姜,又豈會認識魔界的魔尊。
這男人也太無恥卑鄙了些,神的名譽亦是重要,他如此用心險惡,實在令人氣憤。
“這算不算報應?挽挽,我終是體會到了你當初的絕望和死心。”
良久,沒有人說話,連漸起的風似乎都靜止了。
“本神不明白魔尊在胡說什麼!”
她氣的轉過身,懶得再看這個人,那種噁心的感覺再次涌上來,她壓住那股噁心的感覺,頭也不回的朝青餘山上走去。
也是真的氣糊塗了,方纔心裡惦念着今日從魔尊手裡拿到渡魂簫,結果被他的一番話堵得心裡直犯惡心,轉個身便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同時也將渡魂簫遺忘的乾乾淨淨。
她雖忘了,可是其他人沒有忘,帝無湮回頭看着雲裡,手中的軒轅劍再次橫空而出。
他扔了多次的軒轅劍,再一次回到他手裡,自從挽姜恢復神身,他便從天帝那裡拿回來這柄劍,這意味着,他依舊是仙界帝君,八荒之主。
可他不後悔,從他重新接過軒轅劍的那一刻,他知道,他是爲了守護她而活。
而這柄劍,此刻指向了西鑰雲裡,那個令小挽飽嘗痛苦的男子。
劍鳴聲悠悠萬里,他劍指雲裡,朗聲沉沉,“魔尊,當日的一戰拖的太久,本君沒了耐心,不若今日解決了如何?若是本君贏了,便把渡魂簫交出來。”
雲裡清淺一笑,什麼話也不說,千夙劍自手掌顯現。
兩個人對視一眼,那一眼火光交織,彼此的眼神都心照不宣。
仙界衆人都安靜的站在一邊,這邊風縵曦拉着雲襄站在樹下,挽姜回過頭看去,那兩個人已經凌空而起打的火熱異常。
千夙劍和軒轅劍,那樣絕世獨立的兩柄神劍,在這樣的場合絲毫不讓,清脆和嘹亮的劍鳴響徹雲霄,似乎傳出去很遠。
她有些奇怪的停下步子看着打的激烈的兩個人,而此時青餘山下的動靜也已驚擾到上面的懷衣上仙,他自屋裡赫然睜開眼睛,身形如影子般自屋內飄出,向着山下飛去。
“文書仙君,無湮同魔尊有過節嗎?”她挪步到文書仙君身旁,小聲的問道。
文書的目光極其複雜的看着挽姜,然後像是害怕自己的眼神讓她察覺出什麼,趕忙避開了視線。
一邊有些尷尬的笑道:“那是許久以前的事情了,上神不必擔心,魔尊修爲雖是高超難辨,但帝君的能力也是不弱的,若是真的打不過,這不是還有我們嘛。”
“哦。”
挽姜點頭,看着那兩人,過了一會兒,忽地又轉頭問道:“仙君,無湮的腿是如何瘸的?”
文書這下子是徹底的不知道該怎麼說了,苦着臉看向了折瀾星君。
折瀾星君眼睛微微抽搐,一本正經的對挽姜說道:“帝君的腿生下來便已瘸了。”
文書仙君聽到折瀾星君的話差點咬斷自己的舌頭。
“哦,原來如此。”挽姜目光同情的看向帝無湮,有些心疼的說道。
身體忽地又開始不舒服起來,那股噁心想吐的感覺來的兇猛,她的臉色瞬間就難看起來,捂着嘴四下看了看,一個人朝着無人站立的樹下跑去。
這時,半空中的兩個人顯然到了最激烈的時刻。
那兩個人眉眼同樣冷然,望着對方的眼睛寒淵莫測。
雲裡向後仰去避開凌厲刺過來的軒轅劍,手中的千夙劍同樣的脫手而出,一個翻轉,一腳踹向千夙劍,千夙劍霎時向着帝無湮急速掠去。
兩柄劍在空中擦過,發出響亮的聲音,激擦出星星點點的火花。
“帝君!”這邊兮草驚呼一聲,看着來勢洶洶的千夙劍瞪大了眼睛。
“哥哥!”
雲襄驚呼,風縵曦也是頃刻間瞪大了眼眸,看着奔來的軒轅劍兩個人驚得心魂俱顫。
風縵曦緊緊的拉住雲襄,害怕的躲在她身後。
雲襄扭頭看她一眼,用力掙脫開被她緊抱着不放的胳膊,這個女人,她現在同樣不喜歡。
兩柄劍擦着兩個人的身體飛過,明晃晃的光澤閃耀的讓人睜不開眼,一路飛馳而過,宛如流星掉落,沒有半點要停下來的痕跡。
突然,文書仙君臉色煞白的看着軒轅劍飛去的方向,驚得大叫起來,“挽姜,快躲開!”
那般急切的聲音,儼然嚇得不輕,連稱呼都變成了直接喚她的名字。
他的聲音令所有人同時一震,帝無湮和雲裡同時轉過身朝軒轅劍望去,兩個人的臉色霎那間難看的如同潑了墨的素白箋紙。
雲裡回過頭目光沉怒的看了一眼帝無湮,那樣冷冽如寒冰的眼神,讓人不寒而慄。
他怒意沉沉的盯着帝無湮,而後毫不猶豫的朝着挽姜這邊快速的掠過來,神情嚴肅薄脣緊抿,深沉如墨的眼睛黑的看不見底。
帝無湮臉色蒼白的看着離挽姜越來越近的軒轅劍,身體早已經僵硬的不得動彈。
他真的沒有看到挽姜去了那邊,若是看到,若是看到的話,他寧願被西鑰雲裡刺中也不會出劍!
挽姜正扶着樹幹一陣昏天黑地的吐,似是要將胃裡的酸水全部吐出來。
那感覺實在是難受,硬生生的將眼淚都逼了出來,身上痠軟的一點力氣都提不起來,耳朵似有雷鳴般的嗡嗡作響,根本沒有聽見文書那道破了嗓的呼喊。
雲襄站在離挽姜不遠的樹下,她一瞬不瞬的看着從蒼穹上急速掠下的雲裡,那樣嚴肅的神色,那樣可怕的眼神,似是要毀天滅地的可怕眼神,她回頭看着呆如木雞的風縵曦,忽地揚脣一笑,笑容寂寞又蒼涼。
哥哥啊,你裝的再像又如何,生死關頭,你的心你的身體早已出賣了你。
再天衣無縫的僞裝,再怎麼裝作不喜歡,可又如何騙得了自己,騙得了自己的心?
你還是愛她的啊,哥哥。
雲襄忽地飛身而起,紅衣青絲迎風而舞,宛如一隻紅蝶般朝着軒轅劍快速的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