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於佛陀天的與世無爭風平浪靜,九重天現在已經亂成一鍋粥。
“孽障。”天帝抓起案桌上的天印砸向跪在地上的祈回,祈回不閃不躲,硬生生的接下天印,額頭瞬間血流如注,順着眼角眉梢滑下,染紅半邊臉。
“回兒!”天后淚眼模糊的跑過去抱着祈回,將他護在自己身後,擡起臉看着天帝,懇求道:“陛下,回兒是您的兒子啊,他就算是有錯,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一定要動手麼。”
“來人,送天后回宮,沒朕的允許,不許出來。”
天后哭喊着被一幫侍衛拖着離開了凌霄宮,祈回握緊了拳頭,青筋暴起,自始自終都是一言不發,靜靜的跪在地上,頭微微的垂着,看不見表情。
“父君,這件事是因兒臣而起,理應由兒臣受罰,還請父君不要責怪二哥。”三皇子堇宋提起袍子跪了下去,一貫放浪不羈的臉上此刻全然是肅穆,風流瀟灑的桃花眼哪裡還有半分瀟灑之意。
他真後悔自己沒事跑去東海招惹那個脾氣火爆比男人還野蠻的八公主幹什麼,打不過就逃唄,反正仙界是不能回去的,被父君母后知道了少不了一頓鞭子,可是四海八荒那麼大,怎麼就叫他偏偏逃到冥界去了,堇宋心裡真是懊悔的要死。
“你的確該罰,但是,祈回,你也難辭其咎。”天帝威嚴冷峻的站在兩個人面前,窗外金燦燦的暖陽絲毫驅散不了大殿裡的森森寒意。
“兒臣,願意受罰。”好半天,祈回才悠悠的回覆道,鮮血淋漓的臉上帶着少年的認真嚴肅:“父君,此事我一人承擔即可,與四弟無關,他年紀尚小,請父君不要責罰他。”
天帝看着祈回那雙與他極其相似的眼睛,眼裡的堅定和誠懇像極了當年的他,萬年無波的眼裡劃過一層淡淡的漣漪。
“好。”
翌日,一道仙詔傳到四海八荒,頓時在四海八荒裡掀起千層巨浪,一時間衆人感慨嘆息無限。
仙界二皇子德行有失,私自擾亂冥界秩序,造成冥界動盪,萬鬼逃離,忘川水逆,奈何橋覆,三生石破,天帝震怒,將其貶至冥界看守三川途,未得詔令,不得回九重天,違令者,斬。
仙界衆仙家齊聚南天門,看着門前那抹高挺筆直的身影心裡重重的嘆息,二皇子貶去冥界,這等同於變相的流放,天帝的懲罰,委實太狠了些。
“二哥。”堇宋年紀與挽姜相仿,只大她幾百歲,性子還有些浮躁,此刻他已然是紅了眼眶,拉着祈回的衣袖不肯放手。
“沒事。我不在九重天,妹妹和母后她們你要多多照顧了,有空多去陪陪母后,父君每日管理仙界,很少有時間陪她,你要多去母后身邊儘儘孝心,我以後,怕是沒機會照顧母后她們了。”祈回淡淡笑着,拍了拍堇宋的手安慰道,說到最後心中難免有些傷感失落。
“不會的,父君只是一時之氣,不久一定會召你回來的,你不在,沒人幫他處理文書,他一定不習慣。”堇宋眨着一雙通紅的桃花眼說道。
祈回只是微笑,並沒有多說什麼。他跟在父君身邊這麼多年,自認爲比堇宋更加了解他,可是這麼多年下來,他依舊不懂他的父君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堇宋,這件事,莫要去告訴小五,她沒必要爲了此事徒添煩惱。”祈回丟下這最後一句話就隨着看守的天兵走了,衆仙家頓時呼啦啦的跪了一地,口中齊呼‘二皇子殿下多多保重,’伏地磕首。
待到所有人都離開了南天門,堇宋一個人還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南天門是由四根高聳入雲的金柱撐起,氣勢恢宏,威嚴壯闊,門口的風力極強,吹的衣袍颯颯直響,滿頭墨發張揚亂飛,四面除了繚繞朦朧的雲霧再也不剩什麼,空寂遼闊,風聲嗚嗚,似泣似哭。
二哥......
冥界三川途邊,黑衣男子負手而立,面前是一片一望無際的彼岸花海,紅的似血,豔麗無雙,襯的四周昏暗灰沉的景色越發暗淡無光。
男子默了半晌,身邊的黑衣女子也靜靜的站立着,兩個人望着花海都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你終究還是放不下。”黑衣男子淡淡啓脣,眼睛瞟向遼遠的天際,同樣是一片暗沉沉的天,連空中漂浮的雲都是灰沉沉的顏色。
“是。我在冥界待了一百萬年,守着那個約定一百萬年,等了他一百萬年,即便是枯等成灰,熬幹了血,我也放不下。”黑衣女子平靜的說着,黑的沒有一絲生氣的眼裡滿滿當當都是執着。
因爲有太多太多的不甘心,有太深太深的牽腸掛肚,所以她這一等,便是一百萬年。
“你這樣做,終歸是害了他。”男子側頭,看着女子蒼白消瘦的側臉目光平靜的說道。
女子慢慢的俯身,摘了一朵彼岸花拿在手裡細細看着,聲音透着輕鬆快活:“我怎麼會害他,我只不過是讓他回到我身邊罷了。”
“一百萬年前你們無緣在一起,一百萬年後你能保證他真的願意回到你身邊麼?”男子瞧着那雙拿着彼岸花的素手,十指瘦削蒼白,血色全無,冷冰冰的沒有一點熱度,像極了死人的手。
手猛的掐緊,那朵花瞬間被折斷腰肢,殘敗不堪,女子眼裡迸出一股強烈的勢在必得,她冷冷一笑:“老天既然讓他再度出現在我面前,就是告訴我要好好把握這次機會,他以前是屬於我的,現在,將來,也只會是我的。”
男子緘默,多說無益。女人一旦陷入紅塵情愛的網中,萬萬是沒有理智可言的。
“你們之間的事我不想多管,你記住一件事,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黑衣男子甩下這句話就大步離開了花海。
整個天地間僅剩下黑衣女子一個人宛如石頭般立在花海里,彼岸花隨着清風左搖右擺,不遠處忘川河的滔滔水聲混雜着淒厲的哭叫聲依稀還能聽見。女子慢慢的低下頭,目光溫柔似水的看着腳下盛開着的彼岸花,眼底是濃的化不開的柔情,側臉的弧度看上去美麗且憂傷。
一百萬年了,整整一百萬年了,當初你走的那般決絕,一點機會都不肯留給我,一點挽回的餘地也沒有,就那麼殘忍的拋下我獨留在這個悲傷的世上活着,如今你可會怪我,再一次自私的強行把你留在我身邊?
可是要怎麼辦呢,生生世世,我都不想放開你。
辭荊望着手裡錦盒中的七株曼珠沙華,開心的朝主座上的冥王道謝:“多謝冥王,我家公主的朋友有了這花,相信很快就會好起來了。”
冥王淡笑,一派沉穩雍容的點點頭道:“一點小事何足掛齒,仙子難得來一趟冥界,照顧不周還望仙子莫怪,勞煩仙子替本王向五公主問好,有空可以來本王的冥界玩玩。”
辭荊歡歡喜喜的點頭,笑的格外開心。冥王真的是太好說話了,一點冥王的架子都沒有,人謙和有禮舉止優雅不說,長的也是一表人才玉樹臨風,難怪是冥界少女們的頭號夢中情人,日日夜夜犯起相思,果然是難得一見的良人啊。
冥王臉上掛着溫潤優雅的笑容,身姿傲然挺拔,溫和的目視着辭荊捧着錦盒騰雲離開冥界,還向回頭看他的辭荊揮了揮手。
待到辭荊的身影完完全全消失在天際之外,冥王才優雅的轉身,看着拿着生死簿一臉漠然站在那裡的幽冥司斐羽,優雅的扯了扯嘴角,笑了。
然後,猝不及防的一腳踹了過去。
幽冥司大人身手敏捷的躲開那一腳,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塵,神色淡淡的開口:“表現不錯,八分。”
“斐羽你個王八蛋,老子要削你的職。”冥王氣急敗壞的朝幽冥司吼道,臉色漲紅。
他辛辛苦苦裝了半天霸氣沉穩的冥王,竟然只有八分,呸,冷血無情的傢伙。
“還請王上早日削了微臣的職位,微臣感激不盡。”斐羽朝冥王俯身做了個揖,語氣特別誠摯的說道。
冥王居高臨下的瞅了他一眼,怒火漸漸平息,怪笑道:“嘿,你這麼想本王削了你的職,本王偏偏就不削,就不削。”看你拿本王怎麼着。
“王上開心就好。”斐羽表情非常淡定的說道。
“......”他哪裡開心了,哪裡開心了?他明明很生氣!
冥界衆人對這一幕早已經司空見慣視若無睹了,他們家的冥王殿下啊,年歲都那麼大了,性格還跟個孩子似的,這麼多年真真的難爲幽冥司大人了,衆人朝斐羽投過去一抹同情的眼神。
斐羽神色如常的在衆人同情憐憫的目光中緩緩的掏出一方摺子遞給冥王,聲音一如既往的鎮定從容:“王上,仙界詔令,二皇子已經被貶到冥界看守三川途,看時辰也快到了。”
冥王一聽這事就心煩,扔掉手裡的摺子甩袖往回走,恨聲道:“算了算了,這件事莫要再提,本王已經勸過她了,那女人冥頑不靈,不聽也罷,走,小斐斐,陪本王喝酒去。”
斐羽眼角一抽,眼神掃了一眼暗自偷笑的衆人,嚇得衆人四處逃散,斐羽嘆氣,提步默然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