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大家今天都累了一天了,都早些回去休息吧。”
九護法拍掉他的手,朝他吼道:“老三你做什麼放她走?這個女人如此對待尊皇,實在是千刀萬剮不足爲過。”
蓮花冷笑,眸子閃過陰狠之色,毫不客氣的戳穿他,“朝我吼什麼吼,我若是不放她走,你們幾個便真的能對她動手?且不說尊皇到時候知道了會如何想,我就不信你們幾個下得去手。”
那些狠話,那些惡毒的指責,全都是爲了掩藏心中的悲傷和絕望。
眼下雲裡生死未卜,她是他們幾個人的主心骨,如今連挽姜都走了,他們幾個都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怎麼做纔好。
蓮花說得對,他們根本不可能對挽姜下手,這些年的相處他們哥幾個都是真心的將她當作魔後孃娘對待的,對她萬分的敬重,即便她今日如此的忘恩負義,他們也做不到殺了她。
九護法眼眶通紅,一拳捶在身旁的大樹上,樹幹發出沉悶的聲響,裂出了數道裂痕,他紅着眼,啞着聲音說道:“可是尊皇要怎麼辦?若是他回來了,我們要如何對他說?他孃的,什麼狗屁娘娘,老子真想殺了她。”
蓮花覷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麼,負着手朝着魔宮走去。
都累了一天了,他現在只想好好的休息,那個女人是走是留與他何干,他的日子不會因此受到半分影響,既然這樣,那便隨她去吧,事不關己,他也不在乎。
這邊八荒,總執大人一臉驚慌失措跌跌撞撞的跑進微瀾殿時,帝無湮正坐在桌前雕一枝冰花,剛雕好花瓣,還差枝幹沒有雕琢,他的目光凝在冰花上,沒有轉過身,只是微微的皺了眉頭。
“出了什麼事?”他問,語氣淡漠。
總執大人喘着粗氣,手指指着門口,“帝...帝君,那個妖女殺到東極天來了。”
什麼?
帝無湮愕然的擡首,便見一道白色的身影映入眼簾。
挽姜倚在微瀾殿的殿前,妖化的面容早已看不出往昔的半分模樣,只是依舊美的讓人驚歎,紫眸裡有些水霧,隱去了真實的情緒,她便那樣慵懶的靠在那裡,無端的便成了好看的風景。
“小挽?”帝無湮站起身,身子微晃了一下。
她覷了眼嚇得面如土色的總執大人,慢悠悠的走進來,坐下,給自己和帝無湮倒了杯茶,她看着仍然在發愣的帝無湮,嘴角溢出笑意,“怎麼,看到我來,不歡迎?”
總執大人退到大殿的角落裡,聽到挽姜這句話,不由得嘀咕了一句,“當然不歡迎。”
帝無湮斜眼看過去,沉下聲吩咐道:“你先下去,沒本君的命令不得踏入微瀾殿半步。”
總執大人默,頷首退下,臨走前還萬分擔憂的看了眼帝無湮。
帝無湮坐下,手裡依舊握着那朵冰花,挽姜掃了一眼,嘴一咧,笑了,“原來八荒那些好看的冰花,都是帝君動手做的,倒也活靈活現很是可愛,帝君手藝不錯。”
帝無湮靜默了半晌,握緊了手中的冰花,聲音低沉,“當初你拜我爲師,跟着我來了八荒,那時的八荒沒有任何的花,連冰花都沒有,你覺得煩悶,硬是嚷着要我變出花兒來,我只好動手雕了這些冰花給你解悶,你覺得新奇,也很喜歡這些花,我便越刻越多,如今一眨眼間,竟已是遍佈八荒了。”
他說的尋常,平靜的語氣透着一貫的清冷,隱隱有些溫和的味道,挽姜嘴角笑意有些淡去。
她抿了口茶水,微苦,眉頭輕輕的皺了一下,放下茶杯說道:“是嗎,那八荒的子民算是有眼福了。”
這話說的再敷衍不過,帝無湮手裡的刻刀頓了一頓,而後又慢悠悠的刻了起來,兩個人一時無話可說,大殿裡陷入了寂靜。
“說吧,來找我有什麼事?”半晌,帝無湮將手裡刻好的冰花收入袖中,將刻刀一一放回匣子裡,低頭開口道。
挽姜看了他半天,他都只是在最初瞧了自己一眼,現下根本不擡頭看她。
她眨了眨眼睛,紫眸彷彿無暇的紫玉冰晶,“帝無湮,你不是喜歡我嗎?那便幫我。”
帝無湮手指一頓,他抿了抿乾燥的嘴脣,覺得舌尖發苦,低聲苦笑,“這算是威脅?”
她到底把他的愛當作了什麼,在她心裡,他的喜歡,就這般廉價又齷蹉嗎?
“你可以這麼理解,口口聲聲說愛我,總要拿出點誠意給我看看,不然要我如何相信你,又如何敢與你在一起。”她面色寡淡的說着,口氣再平常不過。
帝無湮沉默的喝了口茶,隨即猛的反應過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挽姜,端着茶杯的手竟隱隱發抖。
“你剛纔說什麼?”他終於擡頭看她,清潤無波的眼裡此刻早已經波濤洶涌,泛着巨浪。
她拿掉帝無湮手裡的杯子,從懷裡掏出乾淨沁香的帕子擦去他手上濺落出來的茶水,眼波溫婉,“我說,帝無湮,你現在還要不要我?”
帝無湮依舊是不可置信的看着挽姜,他看着那雙紫眸,裡面什麼都沒有,又似乎摻了太多的東西進去,他竟然讀不懂她此刻心裡在想些什麼。
“師父,你還要我嗎?”
她忽地湊近他,聲音誘惑的低喃,鼻尖幾乎抵着對方的鼻尖,那般親暱的姿態,紫眸裡滿是期待。
他駭然的瞪大了眼眸,素來冷靜理智的無湮帝君,此刻幾乎想要落荒而逃。
“你還要我嗎?”她窮追不捨。
帝無湮趕忙扶住她湊過來的身子,怕她不小心摔下去,神情浮現苦楚,一雙好看的濃眉皺的死緊,“小挽,你別這樣。”
“呵,我知道了。”
她拍掉帝無湮的手,坐回了原位,臉上露出悽楚的哀傷,“雲裡他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了,你們所有人都不要我,所有人都嫌棄我,師父,對不起,當初說了那樣傷你的話,你是不是怪我了,所以現在纔不要我。”
“不是,我怎麼會不要你。”
溫潤的面上露出苦笑,他不是不要,是不敢要,是不配要。
挽姜微笑,“那便這樣說定了,我困了,要睡覺,還有,明天我想吃荷葉雞和紅燒魚,你做給我吃好不好?”
帝無湮一怔,看着她眼底泛着青黑,顯然是許久都沒有睡好,心裡又是心疼又是悵然,已經好久都沒有見到這樣撒嬌的她,此刻竟有些緩不過神。
這樣嬌憨的模樣,這樣依賴的語氣,一切的一切都和以前一樣,可是究竟是哪裡變了,以至於他與她如今都變得小心翼翼,一件小事都需要鄭重的商量。
“好。”他輕輕頷首,閉眸嘆息。
挽姜走進她以前在微瀾殿裡的房間,裡面的陳設一如當年,沒有絲毫的變化,手指劃過桌椅,沒有一絲灰塵,顯然每天都有人來打掃。
面無表情的掃了一眼整個房間,擡腳往柔軟的牀榻上一倒,目光空洞的望着精緻的牀頂。
今天,是人界的上元節,闔家歡樂的大好日子,她嘴角咧了咧,這樣好的日子,跟她沒有半分關係。
擡起手腕遮住眼睛,閉上眼睛打算好好的睡一覺,這些天,她真的是太累了。
人間的上元節,在月亮慢悠悠的晃盪到中天時分,迎來了最熱鬧的時候。
雲襄抱着一盞花燈孤零零的坐在河岸的角落,不遠處是人間的少婦少女們在那裡嬉笑玩耍,她低頭看着自己懷裡的花盞,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
見無人注意她,索性脫了鞋襪用腳戲水,那雙小腳白玉瑩潤,煞是可愛,她一個人玩的興起,沒注意到身後有人靠近。
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奪過她手裡的花盞,轉而放在一旁,高大的身影在她身邊蹲下,俯身彎腰將那雙頑皮的小腳握住,拿出乾淨的帕子擦乾上面的水,然後穿鞋,動作一氣呵成。
雲襄歪頭看他,旁邊有幾個人間的少女圍在一起指着他們偷笑,她也跟着嘻嘻笑,“我等了你好久好久,還以爲你不來了。”
懷衣一頓,緩緩站起身,目光溫淡的看着她,“回去吧。”
她拽住他的衣袍下襬,黑色錦袍上隱隱有金紋流過,黑髮束冠,面容清冷。
“臨止,陪我放盞花燈吧。”她說道。
懷衣上仙居高臨下的看着她,墨色的眸子裡隱藏了所有的情感。
雲襄站起身,拿起那盞花燈放到懷衣上仙的手裡,笑容明媚張揚,“我可是挑選了好久,怎麼樣,是不是很好看?你快許個願,我特地爲你留着的。”
“這個時候,你爲什麼還要來人間?”終於,懷衣開口,清寂的眼中有些許波動。
他的心思一向是難以捉摸的,雲襄早已經習慣,見他問,她便想也不想的回答道:“因爲這是我們之前約好的啊,臨止,我們不是說好的嗎?你說過等出了屠魔陣,會陪我放一次花盞。”
懷衣的面容在這樣喜慶的紅色下也添了一絲微暖,他的目光忽地有些悠遠和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