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爺謝卓死遁的時候,連寧遠侯都尚年幼,所以原本的謝斕也不認識他,藉着寧遠侯這一句,謝斕擡頭細細打量了他幾眼。
謝卓白胖胖一臉福相,下巴居然是三層的,長的就像個發麪饅頭,不笑的時候兩眼角也漾着笑紋兒,滿臉都寫着和氣生財,一看就像個米麪店掌櫃的,只兩眼精光綻現,正冷冷的看着她,隱含威壓。
這架勢,是想給她下馬威?須知初見面的氣場決定將來的相處方式,不早早把他的氣焰打下來後患無窮。他唯一能依仗的不過就是個祖父身份罷了,那她就偏在這一點兒上挑挑刺!量他一個細作也拿不出真憑實據!
於是謝斕一臉疑惑:“父親,他是誰?”
寧遠侯低聲道:“這是你祖父,還不見禮?”
謝斕“吃了一驚”,站起來:“什麼!父親,天哪!難道……難道您不是祖父的親生兒子?”
寧遠侯被她的腦洞囧了一囧:“胡說什麼!這就是你親祖父!老侯爺!”
謝斕立刻皺起眉,把寧遠侯拉到了身後,再次對謝卓上下打量,眼含輕蔑:“是麼!誰不知我祖父早些年外放時便死在了任上……時隔多年,我居然又有了一個祖父?呵呵!扯謊也不扯的高明些!”她轉頭對寧遠侯說話,聲音卻不小:“父親,您就是太君子,別人說什麼您都信!”
寧遠侯急道:“珊兒,這真的是你親祖父,我怎會認錯!”
謝斕低聲道:“您別管了,這件事交給我處理!我一定要揭穿他的鬼畫皮!真以爲什麼不三不四的人都可以跑來冒充?”
兩父女嘰歪半天,謝卓終於咳了一聲,在後面道:“珊兒莫惱,這其中自然有個緣故……你傷還沒好,坐下來我們慢慢說。”
“不用了,”謝斕冷冷的:“你不過是欺我父親太君子,竟撒這彌天大謊,我不管你是什麼人派來的,也不管你想幹什麼,若想活命,最好馬上滾!”她起身就要叫人。
謝卓急起身擋住,手一翻,手裡是一枚令牌:“珊兒,我乃是奉聖上旨意潛伏太原郡,刺探錦國情報,爲了方便行事,所以才假死。”
切!你不是很拽麼!這麼大的秘密張口就說了?謝斕暗笑,然後瞥了一眼令牌,嗤笑一聲,“這種東西山下一兩銀子打十個。真當我是三歲小孩兒麼?我若有一個如此忍辱負重與國有功的祖父,我父親爲何多年賦閒,連個差使都無?你可知那些年侯府受了多少冷眼?”
謝卓愣了愣,其實關於這一點他也很不滿,可是這會兒,他總不能對謝斕說楚皇的不是,不由得語塞,謝斕更是冷笑,寧遠侯急得團團轉:“珊兒!”
謝卓定了定神,倒把氣焰全收了,畢竟死而復生太過匪夷所思,若非身在其中,連他也未必信。陪笑道:“珊兒謹慎些也是好事,珊兒身爲整骨師,天下敬仰,自然會有些宵小之徒想方設法的接近,但是珊兒,我若是假的,總得想個更周全的說詞。而且,誰又敢在賞金樓的眼皮子底下,冒充我珊兒的親祖父呢!”
謝斕不動聲色的看着他,八風不動,她本來就有這樣的底氣,也撐的起這樣的氣場。謝卓笑的愈是和氣:“我在太原郡就聽說了珊兒的名頭,珊兒當真光宗耀祖,尤勝男兒……”
謝斕一挑眉:“你既然你說你是我祖父,那我祖母喜歡吃什麼?喜歡什麼顏色?什麼珠寶?”她淡淡的笑:“你們結髮夫妻,你總不會不知道吧?”
其實這些事謝卓是真不知道,他本不像兒子這麼多情,與夫人又是聚少離多,自從擔了這個見不得光的差使,足有二三十年未見,死了都不知,怎可能知道這種小事?可是這時候直承不知,豈不是等於承認自己是假的?
謝卓汗都下來了,面上卻極其自然的笑道:“你祖母這人,性子好強,最是愛面子,講規矩,祖父不在你身邊,受了不少委屈吧?”
高!這纔是老狐狸,他明明沒回答,卻讓人很難注意到這一點。畢竟同仇敵愾纔是拉近距離的最快方法。而他能說出這一句,也表示他在來此之前,必定是細細查過她的,知道她的遭遇和脾氣。謝斕看看也演的差不多了,也就不爲己甚,做勢疑惑,垂了眼。
謝卓鬆了口氣:“珊兒,皇上高瞻遠矚,早便窺知錦國狼子野心,所以才令我假死,潛伏於太原郡,以皇商之身,行刺探之職……”他滔滔不絕。
謝斕任他說了許久,才疑惑的看向寧遠侯:“父親,他難道真的……”
寧遠侯莊重點頭:“珊兒,他的確是你的親祖父。這種大事,爲父豈會弄錯?”
謝斕又細看了他幾眼,才半信半疑的道:“那不知,嗯,祖父,”她叫的十分別扭:“忽然來此有何吩咐?”
其實謝卓壓根兒沒想到認親居然這麼難,在他心裡,不過是個庶出的孫女,寧遠侯一句吩咐,謝斕就應該倒頭便拜纔對,所以他從一進門就端着長輩的架子。直到吃了謝斕不軟不硬的這一通質疑,他纔算明白過來,就算他是老侯爺又怎樣,就憑謝斕整骨師的身份,就連楚皇都要費盡心思拉攏,何況是他!
看謝斕顯然仍是半信半疑,謝卓笑道:“祖父多年來不曾照拂你們,也難怪珊兒懷疑,祖父心下也十分愧疚,早些年聞聽洗冤使大名,便覺得又驚又喜,難得我謝家出了這樣拔尖的人才……”一邊說着,眼圈泛紅。
他分明是恭惟,那神情卻好似十分愧疚感慨,且句句都說到點子上,慈眉善目的表情,由不得人不信。謝斕也就漸漸收斂了神情,低頭不語,謝卓這才把話題拐到最關鍵的問題:“那賞金樓主武道卓絕,號令天下,卻對珊兒青眼有加,着實是珊兒之幸。只是前些日子,恍惚聽得珊兒竟同他鬧了脾氣?”
謝斕:“嗯。”
謝卓只得道:“不知是因爲何事?”
謝斕皺起了眉,一臉不快:“那些事,已經解釋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