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一個接連一個的噩夢像是一個旋渦,不斷地把我忘意識消沉的深處拉扯,當我在噩夢交替間知曉自己是在做夢的時候,心神稍定,眼前的魑魅魍魎好像瞬間就模糊了,而後才能得以甦醒。
熟悉的茶香衝入鼻腔,上等的鐵觀音,我費力的歪了歪頭,看到的是熟悉的牀頭櫃,櫃子上擺着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
緩了兩三個呼吸的時間,我才確定,這裡,是我的房間。
我仰了仰身子,想要從牀上坐起來,卻發現渾身上下痠痛的厲害,就好像剛剛被人用棍子敲打過一般。
我不知所措的躺在牀上,看着頭頂懸着的輸液瓶,腦子裡一片漿糊。
記憶的最後一秒,停留在那震耳欲聾的槍響。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黑子和他的微 衝。
接下來的時間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不得而知。
這個時候,房間的門開了,六大爺從門口走進來。
“醒了?!”那張滿是胡茬,相當憔悴的臉上燃起欣喜的神色。
我張了張嘴,想要應他一聲,卻發現喉嚨乾的厲害,幾乎無法發聲。
六大爺見狀連連壓手,“別動,別動。”
說着,掉頭就往門外跑。
不一會兒,門外的聲音就開始雜亂起來,腳步聲像是密集的鼓點兒,急匆匆的。
一大批的人,涌了進來。
老爺子是首當其衝的一個,我這輩子從來沒有見到他如此欣喜的神色,簡直比謝家開了秦始皇的墳還要高興三分。
他拉着我的手,掌心裡的繭像是細細密密的挫條,在我手背上摩擦,“四兒啊,四兒啊。”
老爺子輕聲喚着。就像小時候喚我起牀去吃早飯。
我轉了轉眼珠子,二大爺,王修謹,江染,黑子,六大爺,光頭,還有錢老頭,每個人的神氣都不是多麼充足,但眼睛卻依舊有神,就那麼直勾勾的盯着我,就像是在圍觀一個方方從地下掏出來寶貝。
我心說看這模樣兒,自己這一場應該是病的不輕。
我嚥了兩口唾沫,喉間的乾澀稍稍退去,“爺,我睡了多久?”
老爺子把眼眶裡的淚水往回憋了憋,顫音道:“四兒啊,仨月,仨月了。”
儘管我有心理準備,但是依舊被這個答案震得不輕,三個月,居然睡了三個月!我還以爲自己撐死睡了幾天!
“四兒,餓不?”
我的思緒很混亂,但是聽到老爺子的問話,卻下意識的點了點頭,餓,真餓,給我頭大象我都能塞下去。
“去,弄些吃食!”
六大爺趕忙再次退了出去。
“爺,我給小四哥號個脈。”江染從後面擠上前。
老爺子拍了拍我的手,好像格外舍不得,但是他分得清輕重緩急,最終還是起身往後挪了挪。
江染的手搭在我的手腕上,一副專注的神色,我則是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發現這妮子着實變化不小。
原本的一頭長髮已然剪成了齊耳短髮,顯得英氣十足,原本細膩的皮膚也粗糙了不少,怕是這三個月沒少操勞。
半晌,她開口說:“沒事了,只是身子還虛着,溫補就能回來。”
老爺子聞聲兒連道:“好好好。”
我見他們這般高興,也不忍打斷,在我昏迷的三個月中,到底發生過什麼,雖然好奇,但也不能急在一時。
多聊了幾句,老爺子就打着我要休息的令旗,把人都趕了出去,連帶我眼饞了半天的鐵觀音,也一併端走。
房間裡就剩下江染和我,被趕走的人似乎都習以爲常一般,我想着,在我遨遊在噩夢之中時,眼下的情景怕是出現過許多次。這三個月,怕是又麻煩了她。
“有沒有感覺哪裡不舒服?”
我:“渴。”
江染楞了一下,而後趕忙給我倒了杯清水,將我扶坐起來。
我抿了口水,“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江染聞聲兒眼圈兒一紅,但馬上就恢復如初,笑着說:“沒事兒,小四哥你醒了就好。”
“我到底怎麼了?”
“脊椎錯位,腎功能衰竭,還有體力透支,神經衰弱。”
她如數家珍。
我聽得毛骨悚然。
脊椎錯位我知道,那是在進塚前就發生了,不過二大爺已經幫我正回來了,怎麼還落下了病根兒了?
體力透支我也清楚,之前我還以爲這就是我昏迷的主要原因。
可剩下來的兩樣兒,是特孃的怎麼回事兒?
腎功能衰竭?
會不會影響到我謝家傳宗接代?
神經衰弱,是不是被嚇的?
我皺眉沉思,江染就坐在牀邊而靜靜等着我,半晌,我沒能理出個頭緒,纔不得不開口問:“腎功能衰竭是怎麼回事?”
江染:“中毒。”
我:“中毒引起的?”
她認真的點點頭。
我回想了一番,要說中毒,當時在地底下的情況混亂,各種光怪陸離的東西層出不窮,在我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中毒還真有可能。當然最值得懷疑的,就是那些假糉子死後留下的綠水兒,具體是不是,現在也無法證實。
我嘆了口氣,心說這輩子可能就要毀了。
江染卻彷彿看穿了我的心思,難得出現一絲嗔怪的神色,“別,擔心,能治的。”
我擡眼看着她臉頰兩側的坨紅有些尷尬,房間裡的氣氛似乎有些不對頭。
“對了,四大爺呢?”
雖然這個稱呼我不常用,但是江染知道我說的是誰,臉色當即沉了下來,“走了。”
我:“走了?去哪了?”
江染:“不知道,我們回來之後沒兩天,他就走了,沒說去哪兒。”
書生的離開,讓我有些措手不及,爲什麼非要離開?離開謝家,他又會去哪兒?
經此一役,我謝家可以算是傷筋動骨,大和尚,張老七永遠留在了那座不知名的塚裡,書生,也遠走他鄉,這一趟,代價是無比巨大的,可到最後,換來的,是什麼?
我左想右想,最有價值的,或許就是那對覆函了。不管裡面到底存放着什麼,兩條人命的代價,都太過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