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夏半均,似乎還是紅蓮記憶中的那個男子。
然而確是有些什麼東西,變得不同了。
不。
不是他不同了。
是他們之間不同了。
“夏大人請講。”紅蓮淡淡一句,客氣笑笑,卻是這般稱呼,將他愣愣。
好像突然之間,再是無話可說。
與他靠得這般近,着實久違。
紅蓮本以爲自己該是已經放下,卻是現在才發覺,心裡始終還在介懷。
見夏半均良久不語,紅蓮還是問了,只目光移向別處:“那日,爲何不來羨泱宮?”
那日?
夏半均不太明白,她何時有讓自己來過羨泱宮。
卻是這般莫名,叫紅蓮心裡一緊,實在不知該哭該笑:“你竟忘了?”
紅蓮嗤笑,語氣明顯是冷。
夏半均神色微變,當真不知她所說何事,只看她這般反應,更是什麼都無法再說。
似乎只要開口,便就是錯。
“世子駕到——!”
不知這般無言多久,終於聽見小狸子的通傳聲。
之後小狸子隨岑夜進來的時候,夏半均的目光在他臉上稍稍停了一會兒,似乎有點眼熟。
再是一身朝服正裝擋住視線,少年站到跟前,居高臨下的劈頭一句:
“讓開。”
夏半均愣愣,纔是回神起身,給岑夜揖了一禮:“微臣參見殿下。”
岑夜也不理他,直接坐在了他的位置上,然後不爽的瞟了旁邊的紅蓮一眼。
這臭小子當真是……!
紅蓮也是心煩,當沒看見。
“夏大人有什麼話,就站着說吧。”岑夜無甚情緒甩道,也不用正眼看夏半均。
夏半均則看看他和紅蓮,頷首冷冷:“是。”
之後屏退左右,語出驚人。
夏半均知道王后瘋病,紅蓮和岑夜是清楚的,可夏半清竟設計,扮作他去了鳳棲殿?!
那也就是說……!
“半均,你此話當真,夏半清他知道王上懷疑岑夜……?”
紅蓮心裡緊急,下意識也沒顧上稱呼和態度。
夏半均點頭,冰山臉上卻是驚詫:“你們也知道?”
“……”紅蓮愣愣,沒做聲,岑夜則看向那冰窟窿。
戳道:“連你都能知道,爲何我們不能?”
夏半均看看少年,不搭腔。
岑夜又繼續說:“那夏半清是你兄弟吧,既然你專程來說這些,證明對當下什麼情況也清楚,爲何?”
“你也和我一樣,想殺了夏半清?”
“岑夜!”紅蓮呵斥了一聲,他這話說的太故意。
夏半均只是沉默,臉上表情不多,也不知究竟想了些什麼,竟是淡淡道了聲:
“無妨。”
紅蓮驚愕,眼睛都是睜大,岑夜竟像是好生歡喜的笑開了。
“呵呵呵……夏半均,我這個人,可是很討厭開玩笑的。”岑夜眸光陰梟,卻能明顯看出一種興奮。
紅蓮又驚,心裡有些發毛,不知這小子又想到了什麼‘好主意’。
耳邊卻聽夏半均冷涼篤定:“我既然來了這裡,就不會開玩笑。”
“女人,你可是聽見了,現在都是他自己說的,到時候有點什麼,可怨不得我啊!”
岑夜含笑衝着紅蓮道,眸光很是瘋狂。
怨不得我這話,過去他也曾對刑場上的寧寶珊說過,而且現在的語氣,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紅蓮着實有些被嚇到:“你,想幹什麼?”
“母后雖然死了,可岑堯那瘋子,還是把那些宮人和侍衛困在鳳棲殿,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夏半均,你其實是怕我身世之事抖出來,你第一個脫不了干係,連累夏家吧?”
岑夜也不回答紅蓮的問題,只一直對着夏半均,甚至太過興奮的,連父王這個詞都丟了。
“既然夏半清如今不顧家人,你也就不再顧及他了是吧?”
“哈哈哈……你啊?夏半均啊?竟有一天也能做出這樣的決定!”
“怎麼辦啊?本世子現在,簡直是太喜歡你了!”
紅蓮完全不知岑夜是怎麼了,竟會對如此沉重心酸之事,幸災樂禍成這般模樣。
夏半均同樣是有些傻眼,怔了半天,才很是窘迫的擠出一句:“那……”
“身世之事,可有對策?”
“有有,那個不是問題!”岑夜答得好生來勁,一副坐等事來的模樣。
紅蓮知他是說靈珠那事,便也是心安得很:“放心,岑夜絕對是王上的兒子,我可以擔保。”
“可是半均,此事一旦被挑起來,蓉妃和舒朗那邊不好說,但夏半清……”
“你當真不後悔?”
紅蓮蹙着眉頭,很是擔憂。
夏半均是個善良溫柔之人,她很清楚這般決定,對他來說是有多難。
然而紅蓮這般,又是惹得岑夜不愉快了。
若是對別人,他可以當作關心朋友,但對夏半均,那是無論如何都沒法這麼想。
因爲他,心虛!
“女人你省省吧,此事已被我知道,他就算想後悔,也不可能了!”岑夜一個白眼,甩來一句。
紅蓮知道他又在亂吃醋,便是有些惱了:“岑夜,你能不能……”
“不能!”兩個字直接堵了她,又是忿忿不平。
“我就不喜歡看你和他眉來眼去,不行嗎?!”
“什麼眉來眼去,你自己亂想就算了,還亂說!”紅蓮真的是惱了。
上次舒浚來找她的時候,他也是這般,便也算了。
如今夏半均就在跟前,而且人家已經娶了冬兒,連孩子都有了。
眉來眼去什麼的,萬一那冰窟窿多想了,叫她多沒面子!
怎料她一吼,岑夜越發的火大,還黑臉:“好啊,那你說,方纔我來的時候,你們坐那麼近,是幹什麼?”
“那是……!”紅蓮語塞,掩飾着甩了一句回去。
“我憑什麼告訴你?!”
“哼!”袖子一甩,岑夜就是走了。
說實話,夏半均已經站旁邊愣了好一會兒,似乎有點不明白,自己今晚究竟是來幹什麼的了。
卻是……
岑夜一走,氣氛越發的尷尬。
便是聽那冷涼的聲音滿是疑慮道:“你和世子……?”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紅蓮急急否認,她也不知爲何要這麼慌張。
“岑夜他小孩一個,是他自己……”
“紅蓮,他以前就不是小孩,現在更不是。”夏半均打斷了她,涼涼的嗓音,也沒什麼表情。
始終讓紅蓮讀不出任何一點想要知道的線索。
可即便如此,紅蓮卻仍舊像是懂了什麼。
他此刻的話,過去也曾說過,令人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總覺得,時間好像退回了還在夏家的時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改變。
然而。
卻偏偏叫人,像是
聽見了某種東西破碎的聲音。
“你不必這般焦急的解釋,我不過隨便問問,你的事情,本就不是我能干涉的。”
他還是用一如既往的態度說着,但紅蓮的心裡,早是酸了。
“半均……”
這一刻,她的心裡有了從未有過的實感——他們真的已經,離得太遠了!
最後只能僵硬笑笑,故作從容:“若那日去鳳棲殿之人不是你,那答應王上賜婚的,也是……”
“嗯,半清應下的。”冷冷答了,之後無話,卻明顯還是在想些什麼。
紅蓮亦是愣了許久,終究問了:“那你對冬兒……”
紅蓮沒把話說完,因開口就是後悔。
她不該問的,太傻了。
而夏半均,當真是想了很久很久:“紅蓮,事已至此,不如……”
“就這樣吧。”
尾音落下,他擡眼看來,澈澄的眼眸中,似有與她同樣的酸澀和無奈。
只是比她的淺,比她的淡。
他是石魚腦袋,所以纔會如此吧——紅蓮這般對自己說着,嘴角奮力牽起了弧度。
她想大度豪氣的道聲好,卻是怎麼都講不出口。
見她眸光有些溼了,夏半均心裡雖緊了緊,卻也還是如自己所說的那般做了。
揖禮告退。
岑夜方纔儘管走了,但也就在門外。
那冰窟窿出來的時候愣了愣,便給他告了禮離去,眉目間很是複雜。
之後又是杵了一會兒,岑夜還是進去了,看見紅蓮正圈着腿,坐在牀上。
“你開心啦?”她也不看他,就甩來一句,聲音有些澀澀的。
岑夜癟着嘴過去坐下,瞧她一眼,便是小聲嘟噥埋怨:“有什麼好哭的。”
紅蓮懶得理他,心情當真是差極了。
但並非是傷心的那種哭,不過是實在悶得難受,覺得委屈。
岑夜又是瞅了她幾眼,那哭喪臉真看得他受不了,嘴不禁更癟了,終是拉不下面子的來了句:
“對不起咯。”
“什麼?”紅蓮條件反射一般的蹙眉,懷疑聽錯,他也會說這三字?
“我說對不起。”
岑夜又是重複一遍,有些許的氣急敗壞。
“爲什麼?”
岑夜看她一眼,糾結好一會兒:“不爲什麼。”
說着伸過來一個袖子,給她在臉上擦了兩下。
“我都給你道歉了,就別哭了。”
“呵!”紅蓮頓時很是哭笑不得,最後一聲嘆息。
“岑夜啊,我真不知要把你怎麼辦纔好了。”
那少年愣愣,卻是苦澀了眉眼,小聲:“你也……喜歡我不就好了。”
說完,那臉上還是有些紅了,嘟着嘴看旁邊。
紅蓮沉默看着他,就忽地湊過去,在那臉上親了一下。
“你幹什麼?!”岑夜驚得一跳,竟是一屁股摔到地上。
便是見紅蓮從牀上伸出頭,挑着眉毛:“這不是試試,看能不能喜歡你麼。”
“……”岑夜捂着臉,臉上更紅了,甚至忘記爬起來。
半天才擠出一句:“那,那如何?”
“噗哧!哈哈哈哈!”
紅蓮大笑出來,逗了岑夜一番,心裡頓時好多了。
不過對方的臉,立馬就是黑了。
伸手就是把她胳膊一拉,將她半身摔到懷裡,俯首便在那嘴上親了親,問的認真:
“如何,可是能喜歡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