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月光透亮,深宮靜謐。
一句極輕的話說完之後,那少女就凝視着少年,表情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和糾葛。
少年卻是不敢看她,將嘴脣淺淺咬着。
全然像是後悔,說出了剛纔那句話。
驀地。
“哈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
少女一串通天狂笑,甚至十分誇張的彎了腰,直拍大腿。
少年冷冷看着她笑,臉上反倒暈紅更深,活生生是一副被欺負了的模樣。
最後一個白眼,轉身就走。
“好、好了好了,別生氣嘛!”紅蓮又是一個箭步,把他攔住。
岑夜再一個白眼,也不理她,但也沒再走。
“哈哈,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紅蓮又笑了兩聲,覺得他竟是爲了這點事,就把自己扭扭捏捏成了如此模樣。
實在有趣!
轉而便是十分好豪邁的,把一隻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大姐大一般:“現在你藍國歸來,而且都還未行弱冠之禮,王上就是給你擔了這麼個任務。”
“雖是蓋房子的小事,但也算是你正式以世子的身份,辦的第一件事。”
“我這個做姐姐的,當然是要經常抽時間,去泰安院看看你呀!見證見證你的努力!”
紅蓮說話的時候,岑夜一直沒有把視線從她臉上移開。
表情不多,卻始終都浮現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是紅蓮從未曾見過的,一種發自內心的純粹的笑。
正如她所說的一樣。
此乃岑夜回國後的第一件正事。
是他作爲世子所走出的第一步。
縱然七年質子,多受質疑,且宮中人情涼薄。
但他也想有人能夠陪在身邊,看到他的努力。
然後待大功告成之日,真心實意的爲他高興、爲他慶賀,對他說一句好。
他曾以爲這個人會是母后,因爲他只有母后。
七年前被送出宮門的一刻起,他早就發誓,自己不會再有岑堯那般無情的父王!
得知母后被打入冷宮的消息以後,他以爲往後的路,他一個人也能走。
他在藍國七年,哪一天不是他獨自承受過來的?!
所以他覺得可以,覺得世上不會再任何事難倒他,不會再有任何事比那個七年還要難以承受!
可是直到最近他才發現,自己似乎……
以後的路,都不想一個人走了。
之前把自己關在房中的幾日,他想了很多很多的事。
其中也包括紅蓮。
他知道她不相信自己,否則不會至今都瞞着她是天界人,一直用在潛龍淵附近亂吃了東西來糊弄。
因而他明白。
待事情一了,她終是要走的。
所以他覺得無所謂了,就走吧,有何了不起的?
買香粉的那天,她問自己喜歡什麼。
他說沒有。
但怎麼可能。
只是他喜歡的,他想要的,全都是無法得到的!
他想要溫暖,想要父王母后的疼愛,甚至從來都對權勢身份不感興趣。
然而他能得到嗎?
他得不到!
他以爲這些,似乎可以從紅蓮身上找到,但是……
最近的他,越來越覺得不知道該如何權衡紅蓮。
不知道該把她,擺在什麼樣的位置纔算正確。
她好像可以代替任何人,可以成爲他的一切。
然而仔細一想。
她似乎誰也替代不了,能夠只憑一句要走,就能與他再無瓜葛。
對於他來說,她當真是
再特殊不過的存在。
可是對於她,自己恐怕只是衆多朋友中的一個吧。
他一直在糾結着這些。
直到秋豐祭的冊封大典開始,都還是毫無頭緒。
卻是……
紅毯上,她從面前走過的時候,專程朝着他眨眼笑了笑。
不知道爲什麼。
那一刻,他好像突然覺得,像是找到了某種契機。
就算他知道自己所處的位置,她定能一眼瞧見。
可是會場上那樣多的人,她唯獨是在經過他面前時,走神瞧了一眼。
他對她來說,也算是特殊嗎?
像他這般飽受排擠、不招人待見的傢伙,真的可以這樣想嗎?
當時的他,有一瞬間的迷茫。
他不敢。
他不知道。
然而在她登上殿前,完成儀式的一刻。
腦海中,忽地就閃現出了某個答案——
護衛也好,姐姐也好,不管什麼都好;
即便她不是那鏡國戰神也沒關係;
只要她留下就行;
只要她在他的身邊就行。
自己想見她的時候,能夠見到。
自己想找她的時候,能夠找到。
因爲他在這世上,好像真的,只剩下她了!
所以往後的路,他不想一個人走了。
即便是想。
現在也似乎已經晚了。
他試想過一覺醒來再見不到她的情況。
然而得出的答案……
無論是那件事,還是宮裡的事,或者父王母后的事。
好像沒了她在身邊商議,沒了她幫手當作助力。
自己的腦中,便是一片白。
彷彿再也無法去思考或者決策什麼。
甚至會連一丁點的風浪,都無法承受了似的。
他就認了自己是個小孩,認了已經對紅蓮太過依賴。
然而今天聽到那些,關於嫁人的話題的時候……
馬車上,她的回答的時候……
是的。
就像他當時對她所說的那樣。
算了,他不想知道了。
反正她還沒嫁人;
反正似乎還有時間;
反正……
先做好自己這個皇弟的角色便好了。
只是……
“那便說定了,重建動工之後,你有空就去泰安院找我。”岑夜一句話算是結束語,臉上的笑容也是褪去。
“嗯,今天在丞相府也是折騰得夠嗆,現在也不早了,你回宮了早些休息。”
紅蓮也是作別,岑夜答了句知道,兩人便同時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卻是走了沒多遠,岑夜就是停了腳步,回頭看向紅蓮的背影。
曲了眉,癟了嘴,眼簾深跌:
大家的皇姐……
“哼,就那羣笨蛋,也配?”
少年一句冷嘲,便是挑了眉毛。
這份被埋藏起來的獨佔欲,紅蓮自是不會知曉。
只覺得今天的岑夜當真奇怪,莫不是又受了什麼刺激?
但那死孩子的心思……
“唉——!”
“罷了罷了,睡一覺,消煩惱!”
紅蓮回去之後,直接就是倒在了牀上。
不得不說,今天一天頂十天,委實過的漫長!
本想先躺一會兒再去沐浴,卻是聞着那白王送來的龍淵草,不知不覺就睡死了。
再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然快要照到屁股上。
也不知是昨天太累,還是這龍淵草的安神效力太好。
紅蓮一覺起來,只覺得連渾身的骨頭都要睡軟了。
不過洗了個澡之後,便是
相當精神抖擻。
連癆病的情況,都比正常的恢復進度,加快了一點。
儘管從感覺上說是這樣,但實際的病況應該還是比較糟糕。
雖然不會死,不過咳嗽起來着實難受得很。
也不知舒浚這麼多年,都是如何熬過來的。
至於夏半清那傢伙,到底想幹什麼,和舒浚之間又有什麼關係。
日後去吸癆的時候,自然就能順道查上一查。
撇開夏半清那邊不說,眼下首要的,就數蘭妃。
迎接舒朗回京的那天,岑策是沒打招呼,直接缺席。
事後才私下去同白王解釋,說自己突然身體不適。
好在白王因爲岑夜的皇姐提案,一時間有些焦頭爛額,所以纔沒有對岑策多作追究。
口頭上說了他兩句,就算了事了。
而岑策從頭到尾,都未曾提及過蘭妃突然失蹤,之後宮裡更是連半句謠言都沒有傳出來。
那蘭妃弱質女流,想人不知鬼不覺的溜出深宮大院,着實不簡單。
岑策既然一心隱瞞,便證明對蘭妃去了哪裡,其實有些眉目。
從那天紅蓮偷聽到的對話裡,也不難猜出這點。
只是……
常言道:隔牆有耳。
這當‘耳’的差事,對紅蓮來說,當真是連小菜牙都算不上。
但是肺癆。
全然就是破壞一切行動的終極手段!
想她紅蓮過去,若非是敵情有變、大軍壓到門口這種外界原因,潛伏偷聽的任務,何時出現過自發性的失敗?
之前被冬兒抓個正着的一刻,紅蓮只慶幸自己不在中州鏡國,否則一世英名就全完了!
不過話是這樣說,事不能這麼算。
被抓就是被抓。
從結果上看,那定然是紅蓮人生中的又一項恥辱。
總之是要吸取教訓。
潛伏偷聽之前,一定要做好萬全的準備。
若患上了肺癆這般兇殘的病症,便是莫要參加行動了。
免得害人害己不說,還要喪失英明,給自己的形象抹黑。
經由一番思量,紅蓮最後得出了的結論只有一個——伏神殿!
現在除了先往伏神殿,藉助神力調息,好像也沒別的什麼事可做。
戰魂之力的恢復,對肺癆病症的化解也有幫助。
若非是現在受到阻礙,多半能夠用更強硬的手段,來將舒浚一舉治好,着實能夠縮短不少時間,省下不少事情。
那樣,紅蓮如今行事,也犯不着如此的瞻前顧後。
能用武力解決的問題,絕對不留給大腦去思考;
能夠橫衝直闖的地方,絕對不會考慮掩人耳目;
只要戰神之力能夠恢復,即便是再有權勢的人,她紅蓮也都不會放在眼裡。
大家一視同仁。
不聽話,就捱打!
縱使如鏡國寂蕭山那般,數百萬大軍站在面前,她也依舊能夠面不改色,泰然處之。
除非是她不願意作出反抗。
否則想要收拾她,只有三個字:不可能!
但偏偏,那最重要的戰魂之力,完全沒法正常發揮。
紅蓮一路心煩,朝着伏神殿去。
想來前天是冊封大典,昨天又在舒家攪和,已經有兩天沒去過伏神殿了。
便打算今日早些過去,看能不能多調息一會兒。
也不知道千尋,究竟幾時才能醒過來。
自己這戰魂之力,又究竟幾時才能徹底恢復。
“唉!”
紅蓮一聲沉重嘆息,眼看着伏神殿就在前方,卻是發現什麼,腳下忽地一停。
眼眸錚亮:“居然把他給忘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