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雨，當真下的極大，那些遊走的電光和沉重的雷聲，讓紅蓮不禁記起虎山的事。
估摸着等雨停，便是回宮去找岑夜。
畢竟兩人一路過來，也實屬不易。
將軍府演戲的事也好，後宮廢院中的事也好。
若是不解釋清楚，道個歉，那死孩子不知要嘔氣到幾時。
怎料這雨竟也挺會壞事，下到第二天傍晚還不見停。
紅蓮怕岑夜以爲自己真跑了、不回宮了。
擔心他那小心眼一衝動，會立馬拿夏家開刀。
畢竟自己害他捱了五十大板。
以他那性格，不來個五百板子，拍死那冰窟窿，多半是不會消氣了！
如此想着，紅蓮更覺得自己不能再呆下去了。
然而那舒浚的妹妹舒怡，也當真是做的出來。
居然完全把這大雨當成了保護、傘，全然是雨不停就不回的作派。
關鍵是她不回也不是爲了幹好事，而是爲了同那些紈絝公子們風花雪月！
着實令紅蓮不快！
所以去找舒浚道別的時候，紅蓮順便也就抱怨了一下這件事。
怎料舒浚委實是個軟心腸，即便這妹妹如此過份，也還是一個嘆息了之。
“來京城也三四年了，舒怡這般，並非一天兩天，如今就是想要管教……”
“也太晚了，不是嗎？”舒浚問紅蓮，她卻咧嘴搖頭。
“我看你就是以前活得太悲觀，所以才任何事都放任縱容！”
“要是我妹妹敢這樣，早把她的腿打折了！”
多半是被紅蓮毫不留情戳了軟肋，舒浚苦苦笑笑，轉而換了話題。
“你當真現在就要走？”
“我看這雨明天便能停了，這都呆了兩天，何須急於一時？”舒浚看着紅蓮，不知是擔心她，還是捨不得她。
對他那神情，紅蓮沒想太多。
這兩天雖都和舒浚在一起，可多半是他答應過不會多問，便也沒問她家住哪裡。
現在即便是她要走，也頗有顧慮的，特地沒說要差人送她回去。
因爲舒浚知道，就是說了，紅蓮也定然不會答應。
何況看她的穿着打扮，也不像尋常人家的女子，行事作風就更不必說。
他既然無法爲她做些什麼，至少管住嘴和好奇心這兩件事，不能叫她失望。
縱使他心裡已是非常非常的想問，非常非常的想弄清楚關於她的一切，卻是……
開不得口！
他看得出來，紅蓮之所以還能同先前那般待他爲朋友，全然是因爲他不會問。
他知道，一旦想要刨根究底。
她便會風一般的疏遠自己，甚至霧一般的消失蹤跡。
儘管如此，他此刻也還是開口，試圖再多留她一日。
卻是她，果然還是拒絕了。
“唉，不成啊，我和我那彆扭弟弟吵了架，現在多日未歸，怕是再不回去，定要把他氣得吐血不可。”
見她搖頭，舒浚也就不再多言，順着她的話說：
“所以你那天才問我，十三四歲的男孩喜歡什麼？”
“是啊，講真的，當真不知道，要怎麼才能讓他消氣。”
紅蓮喃喃看着窗外，十分的煩惱。
舒浚本想以慢慢想做藉口，再來留她。
卻是將心比心，想她離家多日，那弟弟肯定十分着急，終究還是放棄了。
“我看你也別多糾結了，乾脆直接問他，要如何才能討他歡心，讓他消氣。”
舒浚剛說完，紅蓮便是更糾結的看了過來。
眼神中，似乎有透着些詭異。
“我不覺得他會告訴我。”紅蓮篤定的搖頭，眉頭都快皺到鼻子上。
這表情逗笑了舒浚，轉而
又是給她出了個主意：
“他若不說，你便撓他癢癢，到他肯說爲止，如何？”
紅蓮一聽，眼中一亮。
顯然覺得這個建議，相當的不錯！
屆時撓得那死孩子滿地打滾，還怕他不向自己低頭，選擇合好？！
“舒浚啊舒浚，我紅蓮今生能得你這般的朋友，當真是好福氣呀！”
紅蓮豪邁的拍着舒浚肩膀，臉上都快笑成一朵花了。
怎料舒浚倒是認真起來，萬分的真摯：“對我說來說，你又何嘗不是。”
“紅蓮，我舒浚能遇到你，是我三生三世修來的。”
紅蓮愣愣，竟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你太言重了。”
“不，一點都不言重。”舒浚否認，看着紅蓮的眼神，倒是越發的深邃。
“之前與你的承諾，是在能治好我的條件之上，但我當時並不知你竟會……！”
“紅蓮，若是提前與我說了，我絕不會讓你這麼做。”
“我知道，所以我纔沒事前告知你。”紅蓮調調眉毛，帶着些玩味的笑意。
可舒浚卻是眯起了眼睛：“所以有些話，我現在想重新同你再說過。”
“舒浚，我知你想說什麼。”紅蓮打斷他，也認真起來。
“別跟我說，如果我身上的病症化解了，便就不要再爲你吸癆。”
“也別跟我說什麼，我有這份心意，你便知足。”
“只要能治好你，有一線希望，我都會試到最後。”紅蓮看着他，目光堅定。
“這兩天我都是同你一起的，你應該知道，我的咳嗽已經沒再像開始那般厲害，證明病症確是能夠化解。”
“舒浚，我一開始便問了，你信不信我。”
紅蓮沒把話說到最後。
因爲他應該知道。
因爲那時候，他選擇了相信！
“……”
舒浚顯然被她看穿，此刻已是再難講出什麼。
不知怎的，他現下只覺得心裡有些亂。
越發的不知道，面對如此爲自己付出的她，自己到底能夠做些什麼來回報。
最終能夠想到的，也僅剩一句：“我出門送你回去吧。”
“可是……”
“我知道，就送到泰安院那裡。”
“但你的身體……”
“紅蓮，我是你的朋友，並非一味受你同情的病人，這點小事，便遷就一下我吧？”
舒浚給紅蓮的印象，是溫潤而隨和的。
卻是此刻，有些許的強硬和任性。
然而這些的背後，又是有種深深的卑微。
紅蓮無法形容現在的心情，只清楚若是拒絕，他便再也不會見她了。
因爲下雨，馬車從無季園到泰安院，一共走了快四個時辰。
兩人之間，竟是除了外面的雨聲，就再沒講過一句話。
分別的時候，紅蓮擔心他回去路上又會發作。
本想再替他吸癆一次，卻被他用病症還未完全化解而拒絕。
紅蓮逼他發誓，若發作，一定會吃夏半均的藥，之後纔是下了馬車。
她撐傘站在雨裡，紅色衣裙，發如潑墨，就這麼目送着馬車走遠。
拿出岑夜的腰牌看了看，便沉沉嘆了口氣，往宮裡去。
雖是一路都提着內力，加快腳步，可到了後宮，也已經臨近深夜。
回到華星宮的時候，宮女太監們都是睡下，只岑夜房外面還候着兩個人。
這雨大不說，紅蓮還走的快，身上的衣服早就溼的七七八八。
想着時間太晚，乾脆先偷偷回自己房裡，換身衣服，休息一晚。
畢竟今天走了太久的路。
耗費在腳上的內力雖不多，但持續疊加起來，也着實夠嗆。
自戰魂之力受阻，動用內力時的體力消耗，比從前快了好幾倍。
像這般爲趕路受累，到京城之後還是頭一次，紅蓮當真覺得久違。
何況現在還有癆病在身，咳嗽起來的確頂不順。
卻是說曹操曹操到，還沒來得及轉身回房，便就病症發作。
“咳咳咳……啊咳咳咳……”
多半因爲在雨裡走了太久，紅蓮現在咳得有些不可收拾，立馬就把候在岑夜房外的兩個太監招來了。
“紅蓮姑娘？！”
一個太監連忙給她撫背，另一個早是十萬火急的衝進屋裡，給那死孩子通報去了。
“世子殿下，紅蓮姑娘回來了！”
岑夜趴在牀上，一臉被吵醒的睡眼惺忪，卻立馬就醒了神。
只是還在裝模作樣，像滿不在乎：“是瀾玉苑還是景陽宮？”
“都不是，是回華星宮了，正在房外面呢！”
“呵。”岑夜一個嗤笑，把趴在枕頭上的臉，轉到了太監看不到方向。
懶懶一句：“讓她滾。”
“……”
發現太監既沒作聲，也沒動，岑夜就又把臉轉了回來：“你沒聽見？”
“不是，這……人還咳嗽着呢，奴才想，是不是有什麼急事，殿下要不要先見見？”
太監猶猶豫豫的說完，然後頂着一副等死的臉，看着牀上的面癱世子。
那死孩子也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一會兒，才又冷冷甩來一句：
“少來苦肉計，叫她滾。”
“還有你，別讓本世子重複第三次！”
紅蓮是不是苦肉計，太監不清楚，只知道岑夜肯定是不會見她了。
也不知這死孩子擺的什麼架子，天天讓人問她回宮沒。
現在人回來了，還主動過來了華星宮，卻又叫人家滾蛋。
這性格，着實要不得！
太監心裡嘀咕，人則還是趕快出去了。
一看紅蓮還在咳，不禁就是一陣感概:如果真是苦肉計，這也太賣力了吧？
紅蓮本就沒打算現在找岑夜，加上他又讓自己滾。
由於咳得太煩，也就沒空理他，只回了自己房間，讓太監別驚動其他人，拿來點水喝下，就睡了。
本以爲第二天起來，那死孩子肯定會跑來跟前耀武揚威。
什麼你終於知錯了之類的，過來得瑟一番。
卻是日上三竿，都還沒有動靜。
而且不光是他沒動靜，這華星宮裡的奴才們也沒動靜。
按理說，紅蓮雖然昨晚沒讓驚動其他人，今天怎麼樣也該有誰過來問上兩句。
現在這般，究竟是個什麼情況？
“咳咳咳咳……”
約是昨天淋雨的影響不小，紅蓮又開始斷斷續續的咳嗽。
想這肺癆當真恐怖，她才只吸過來那麼一點，居然就要咳成這樣。
看來這病症要全部化解，多半還需要個好幾天。
何況夏半均那邊，自己絕對不會再去了。
止咳藥沒指望，舒浚的病，也只能慢慢來了。
否則即便是她受得了折騰，舒浚的身子骨，也經不起長時間被輸內力。
“唉。”紅蓮嘆了口氣，又喝了點水，卻仍舊覺得累得很，也沒有什麼胃口。
莫不是受着癆病的影響，昨天一淋雨，還倒黴染上風寒了吧？
如此琢磨着，紅蓮只能無奈，爬回牀上，又是睡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已是天黑了。
房裡也沒掌燈，完全不像有人來過。
卻是牀前有個模糊的黑影。
本以爲是岑夜那死孩子，但看上去……
是個成年人。
竟還全身上下，都散發着濃郁的邪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