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堂的桌案前,當岑策就快要老淚縱橫的時候,紅蓮已經黑着臉追到了書庫。
岑夜明知道她跟來了,卻依然當她不存在,悠然自得的爬到木梯子上,開始找書卷。
紅蓮也不說話,就抱着胳膊在下面瞪着他,想看看他究竟準備無視自己到什麼時候,然而……
岑夜就一直無視。
紅蓮就一直瞪着。
岑夜找了兩冊書和一個卷軸,便是下來,躺到藤椅上開始看。
而紅蓮就站到了藤椅跟前俯視,極具壓迫感的繼續瞪。
兩人便是這麼僵持着,一直到了午休。
南書房午休的時間並不多,也僅僅是讓皇子公主們在書堂中用個午膳,歇息個三分之一柱香,就再繼續上課。
午膳是由御膳房的人負責端上,那些隨行的宮人們只能候在南書房外面。
岑策本想去書庫瞧瞧兩個人,卻是不敢,害怕越描越黑。又不能出去找冬兒和風鈴,因爲不知該如何說明情況。
最後能夠依靠的,也只剩下給世子送飯的小太監。
“如何如何?裡面情況怎麼樣?兩個人是不是……已經打起來了?!”
那太監瞥了岑策一眼,只覺這慫包二皇子確是夠無聊的。
“回二皇子,世子殿下和紅蓮姑娘沒有打起來,只是紅蓮姑娘看着世子殿下,世子殿下看着書,兩個人都不看飯碗,再是沒別的情況了。”
“不會吧,你當真看清楚了?有沒有發現什麼,類似爭執或者打鬥過的跡象?”岑策劍眉緊蹙,神色與那衙門捕頭辦案一般。
那太監又瞥了岑策一眼,覺得這慫包並非是一般的無聊。
“沒有,書庫裡一切東西都是好的,兩人除了不說話,便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了。”
爲了不讓岑策繼續問,那太監故意把話說的很滿,這才終於解脫出來,趕緊撤回御膳房裡忙活去了。
“不會吧,岑夜方纔那眼神那麼可怕,而且那臭丫頭追過去的時候,臉色也不好看,怎麼到現在都還沒吵起來呢……”岑策摸着下巴嘀咕,像是唯恐天下不亂。
終是糾結了好半天,毅然豁出去,要往書庫一探!
怎料才邁了一條腿,就見紅蓮端着沒動過的午膳出來了!
岑策立馬就是要躲,卻還是晚了一步。
“你在這裡幹嘛,午膳吃好了?”紅蓮沒事一般過來,隨即想到什麼,不太愉快。
“莫不是你想看我還在不在,好又逃課?”
“切,你少小瞧不起人!本皇子今日既然心甘情願自己來了,便是絕對不會溜。”岑策瞪了紅蓮一眼,她便是認同般點點頭。
“極好,能屈能伸,有骨氣,不愧是我紅蓮的徒兒!”
“誰是你徒兒?!那分明是你詐我的!”岑策兩句話就被紅蓮帶跑了思緒。
也不知是聲音太大還怎麼,不一會兒就是看到岑夜面癱着臉,從往書庫的拐角後面出來,要緊不慢的朝這邊走。
岑策暗道一聲完了,因爲岑夜又是極短的瞪了他一眼。
要解釋嗎?
能解釋嗎?
現在解釋有用嗎?
岑策瞬間想了許多沒實質意
義的問題,最後決定開溜:“你們慢慢聊,我飯還沒吃完,先回去了。”
“那正好,不如二皇弟讓人把午膳端上,到書庫一起吧。”岑夜突然甩來一句寓意不明的話,紅蓮則瞥了他一眼。
方纔在書庫,那送飯的太監前腳離開,這死孩子後腳便是對着空氣說了:“我看見胳膊肘往外拐的人,會影響食慾。”
她不過是爲蘭妃講了句公道話,竟就成了胳膊肘往外?
這死孩子的心胸是多狹窄?!
居然記恨個人,就連對方半點的好話都聽不得了?!
紅蓮當即就是一聲冷笑,不禁覺得自己真是個蠢貨,之前竟會覺得這少年並不是個孩子,現在還如此較真的與他嘔氣。
便是端上自己的午膳,離開了書庫。
當時看她走了,他分明還雷打不動的坐在藤椅上,卻是現在又跟出來,還說要把岑策這慫包叫進去。
叫進去幹嘛?
再指桑罵槐的,挖苦他額娘一番嗎?
紅蓮一聽岑夜這話,心裡的火氣便又翻了上來。
並非是她想要維護蘭妃,而是不滿岑夜如此的孩子氣,不滿那般的看好他,他居然就是用如此幼稚的行爲來辜負自己的期望!
“世子殿下聰慧無匹,二皇子自然比不得,當要將勤補拙,留在書堂裡聽學士教導。”
“這午休時間就快過了,去書庫恐怕不妥吧。”紅蓮冷淡說着,岑策的表情已然僵硬。
也不知紅蓮有沒有瞧見,就在她方纔說完第一句話的瞬間,岑夜又是極短的瞪了他一眼!
對於今天這事,岑策雖不能說完全同自己無關,可總覺得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岑夜死要面子。
如果他直接說清楚,讓紅蓮不要維護自己,那麼自己至少還能有機會解釋,說明紅蓮只是想要拉攏自己做徒弟,可是……
等等!
岑策一個愣神,想過一串後才發覺。
若是想拉攏做徒弟這事,剛剛大聲說話的時候,岑夜應該也聽見了纔對,那麼現在他正對紅蓮說着的話,又是爲了哪般?
“女人,我看你乾脆就搬去景陽宮住算了。”岑夜看着紅蓮,面無表情。
“好啊,這可是你說的。”紅蓮一派淡然,挑挑眉毛,似乎完全是要和他槓到底。
這瞬間,岑夜明顯愣了愣,卻是依舊相當沉得住氣,面癱着拂袖轉身,回了書庫,只在紅蓮和岑策耳邊,冰冷至極的留下一句:
“那從今天開始,你便不用再會華星宮了。”
於是南書房下學之後,世子的華星宮,二皇子的景陽宮,蘭妃的瀾玉苑,三個地方同時炸了鍋……
夕陽西下,紅蓮和岑策站在景陽宮外,看着匆匆忙忙領着一羣人趕來的蘭妃,只覺得心中充滿了窘迫。
這紅蓮再怎麼彪悍,那畢竟也還是個女子,而且這事端,不管怎麼想,都似乎和他岑策脫不了干係。
岑策雖沒弄明白他們究竟是爲了什麼,但只有一點是相當明確的。
紅蓮絕對絕對,不能住在他的景陽宮裡,否則他就是懸樑自盡,那也是說不清楚了呀!
“蘭妃娘娘,怕是要麻煩你一段時間了。”紅蓮抱了一拳
,對來接自己的蘭妃倒也客氣。
“本宮方纔聽冬兒說的時候還不信,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呀?”蘭妃額頭上還有汗,累得似乎隨時會倒下。
岑策看着自己額娘,一陣沉默後,只能呵呵乾笑了兩聲,而紅蓮也是一副不太願意解釋的模樣。
三人面對面杵了一會兒,蘭妃也就沒有多問,正要就此先把紅蓮領回去再說,便看到風鈴和幾個人,抱着枕頭褥子匆匆過來。
“呵,他倒是真夠爽快的。”紅蓮冷冷撇了那些東西一眼,然後叫風鈴他們拿回去。
紅蓮這次總算是認識到了,岑夜那死孩子到底是有多幼稚,是有多靠不住。
想自己一路送他回宮,居然就爲了袒護蘭妃這點破事翻臉,做到如此地步。
昨晚還信誓坦坦的說,要她相信他,今天就是連枕頭被褥都給扔出來了!
“紅蓮姑娘,世子說了,叫姑娘一定把這些留在身邊,讓你做人不要忘了本。”
“你……再說一遍!”紅蓮氣得嘴角都開始抽抽,已然沒空去在意風鈴這丫頭的禁言戲碼,只在當着岑夜面的時候纔會演。
卻是此刻,岑策的一張臉已經成了死灰色,覺得自己是不是應該去一趟華星宮,找岑夜好好聊聊,儘快洗脫自己那莫名其妙的罪名。
然而風鈴這丫頭明擺着蹬鼻子上臉,紅蓮讓重複,她竟還真的敢重複!
跟在蘭妃後面的冬兒完全傻了眼,立刻就是給風鈴塞了個眼色,示意她簡直找死,怎料那丫頭故意忽視不說,還越發來勁兒的又補了一句。
“世子還吩咐過了,讓風鈴幾人,務必親自將這些,替紅蓮姑娘全全在牀上鋪好。”
風鈴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裡聽不出什麼情緒,似乎當真是十分單純的,只是在複述岑夜所交代的話而已。
看紅蓮一雙拳頭已經捏得咯嘣響,蘭妃的心裡頓時涼了半截,估摸着或許很快,就又要看一次之前在泰安院中,那扇得小蓮昏厥過去、嘴角還流了血的耳光了。
卻是正在這個節骨眼上,紅蓮聽見了清脆悅耳的鈴鐺聲,帶着某種節奏韻腳,該是有誰,馬上就要從遠處的一道圍牆後面走過來了。
見紅蓮突然停了火氣,看着遠處,其他人也都同樣把注意力轉到了同樣的方向。
很快,那圍牆後面就是出現了一隊巫女,着裝打扮和泰安院中的比較起來,更爲華麗繁複,卻也更加的素雅高貴。
那隊伍雖不是很長,但看起來也是相當的有排場,與後宮中娘娘們擺的架勢截然不同,好比是在慶典中的遊行,五步撒花,十步鋪瓣。
巫女們兩人一排,每排所穿的衣服顏色也是各不相同。
從前到後,逐漸加深,只有正中間的那人,是穿了一襲白衣。
不!
與其說是白衣,不如說層層疊疊穿了許多層薄紗,有着說不出的玄妙。
總而言之,在紅蓮的看來,此刻出現在眼裡的女人,梳着高聳的攀雲髻,裹着輕薄的素紗衣,耳垂流蘇墜,行不露腳,目光平視,儀態端莊,有種不沾塵事的脫俗高雅。
年紀不過是二十七八,卻是……
隱約透着一股,將死之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