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夜看着紅蓮,只覺得心裡有些不太舒坦。
他分明問她幹什麼去了,她卻在交代個大概之後,就開始扯到不相干的宣武將軍身上。
那宣武將軍怎麼了,與她突然就跑去找那小子有半根毛的關係?
他也沒有去南書房上課,她怎麼不來找自己,還要那般急切又興致高昂的跑了,而對着自己就是一串莫名其妙的哈哈哈!
再說先前回宮那晚,他可是在瀾玉苑看得清清楚楚。
她和岑策那傻小子不是才頭一次見面嗎,居然就饞狗見了肉包子似的,盯着那小子兩眼放光!
這算什麼事?
怎麼就從來沒見她,對着自己的時候兩眼放光呢!
岑策那傻小子,到底有什麼地方比他好了?
還有,她喜歡的人不是那冰窟窿麼。
雖然那夏半均也沒什麼地方能比得上他岑夜,但就外形氣質來講,怎麼也要比岑策那傻小子好呀。而且最最讓他不痛快的是,講到一半就轉開話題是什麼意思?
難道她要如此明顯的讓自己覺察到,她是不是和那傻小子,幹了些無法與人說的事?!
岑夜嘴上一句:這與找那傻小子有何關係?
心裡卻已然在瞬間說了無數句,而臉上自當是得裝模作樣,不能被這女人看出些什麼。
否則要是知道自己想這麼多,不被她嘲笑到死纔怪。
然而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何的要想這麼多,總之回過神的時候,就已經想了,而耳邊聽到的回答卻是:
“真要說起來,其實……好像沒什麼關係。”
紅蓮完全沒看到岑夜頓時無比僵硬的臉,只看着遠處的鳳棲殿,微微眯起了眼。
“起初找了一會兒沒找到,就想着乾脆先熟悉一下宮中的地形,怎料到了御書房便碰上了。正巧聽見他在爲宣武將軍他們求情,便是想幫你給那將軍賣個人情,就出面幫着岑策,說服了你那父王。”
“幫我賣個人情?”岑夜愣愣,自己何時說過要賣宣武將軍將軍人情了。
“是啊。”紅蓮點頭,簡略的把對宣武將軍一家的看法和考量,同這死孩子說了一遍,怎知他卻看着,許久都不曾說話。
原來這女人做的這些,全是爲了自己?
岑夜把同樣一句話,在心裡翻來覆去的想了好些遍,只覺得整個人從內到外,全然是變得舒坦了。
“你爲何這樣一副被打傻了的表情?難不成你覺得,宣武將軍一家人留不得?”紅蓮蹙眉打量了他兩眼,擔心自己莫不是好心了辦壞事。
畢竟她骨子裡並非是這靈州土生土長,怕是有些習慣性的東西,在爲人處世方面,同曾經的中州不太一樣。
然而岑夜只是搖了搖頭。
剛纔聽紅蓮又提到了半張圖,他便是突然覺得,有一件事,現在着實非常想要問上一問。
“女人,倘若那晚沒有找到半張圖,你要怎麼辦?”岑夜壓低了聲音看着紅蓮,神色乃是相當的認真。
紅蓮當即蹙眉,不知這死孩子意欲何爲:“難不成你真希望我,丟下你一個人跑掉?”
“我說倘若,是假如。”岑夜一字一句盯着紅蓮,想要看清她的每個表情,“你還會不會回宮,救我。”
“會。”
紅蓮想都不想就給出了答案,卻是下一刻,岑夜就焦急確認什麼般的蹦出三個字:
“爲什麼?”
紅蓮頓頓,卻是認真程度不輸他的反問:“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
辦?”
岑夜一怔,完全愣住。
然而紅蓮並不清楚,他心裡瞬間的答案,是不知道!
“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不管你什麼身份,你在我紅蓮心裡,永遠都是家人,是弟弟。”紅蓮邊說邊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彷彿是要撫平他方纔問出那個問題的不安,轉而就看了看還放在書房裡的那些吃的。
“風鈴說你在這裡坐了一夜,現在午膳也送來了,一起去吃吧。”
“沒胃口,我去睡覺。”岑夜不帶情緒的回答,又成面癱的臉,看上去也確實有些殭屍相。
“那好,你快去睡會兒,今晚還要去那個賢妃那邊吃飯呢。”紅蓮淡淡叮囑一句,岑夜卻忽地停了腳步,也不轉身看她,就裝模作樣的,保持在剛好擦肩而過的距離。
“女人,以後出宮也好,想找夏半均也好,都要事先找我商量再行動,別像昨天那般,惹些不必要的麻煩。”
“你說手諭?可那不是你……”
“我不知道。”他打斷紅蓮,聲音裡依舊聽不出情緒,“夜探天牢之事,我的確盤算了很久,但一直都還很猶豫,怕不值得冒險。”
“或許是因爲你昨天一直沒回來,所以成爲了契機也說不定。”
岑夜說完便是走了,只留下紅蓮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直到太陽下山的都還在想着:
對這孩子來說,自己到底算什麼呢?
夕陽沉下,暮雲褪去的時候,華星宮中幾個宮女太監已經排好了隊伍,整裝待發的提着燈籠,準備往那賢妃的雅藝軒去。
儘管不是什麼國宴酒席,可好歹也算是回宮後的第一次比較正式的宴會,何況那賢妃,或許是在王后發瘋前,最後與她見面的人。
不談其他,就僅是這一層關係,也足夠讓岑夜和紅蓮對她重視。
兩人雖穿得還算正式,可岑夜那頭髮太短,幾個宮女合力弄了半天,才勉強挽成了一個很小的團,頂在頭上四不像,差點沒把紅蓮笑死。
那死孩子一惱,就給拆了,還是照原先的樣子只束了額發,卻將束髮的結子換了種貴氣些的樣式,即保住了氣質,看着也還舒服。
或許是以前習慣了的緣故,紅蓮始終覺得,還是這般較爲隨意的髮型,比較適合他。
倘若像夏半均那冰窟窿一樣,打扮得規規矩矩,這死孩子身上,可就真難找出半點可愛之處了,儼然會變成個紈絝子弟。
“能不能別老盯着我看。”岑夜一個白眼,覺得這女人肯定還是在想剛纔那髮髻的事,轉而又將她那身行頭打量了一遍。
襦裙薄衫儘管嬌俏可人,但還真不適合她那一身英氣和魄力。
那梳成雙螺樣式的髮髻清秀甜美,可半分都不映襯她的形象!
要他說,最適合這女人的裝扮,無非是先前在義賊幫時,夏半清爲她準備的那件紅底黑邊的窄袖疊裙。
頭髮自是要披着,再於額前壓一編小辮,才能彰顯她獨一無二的氣質。
儘管準備那衣服的人不是自己,但就夏半清此人的眼光,岑夜還是給予肯定的。
想她名爲紅蓮,人也適合紅色的那份豔麗,實在是相當難得,比起那些公主閨秀們,不知道強了多少倍。
至於昨天那纏在鼻樑的‘屎’,她今天起來的時候就拆了,見傷口已然好的沒留下痕跡,他也就沒多問什麼。
反正就算問了,她也還是會拿出解釋睡三日時的藉口搪塞,說在潛龍淵亂吃了東西之類的。
雖不知是真是假,但多
半與她之前在虎山時,身體出現的奇異變化有關。
那時她的頭髮分明變作了楓色,額頭還顯現出了一枚形似蓮花的印記,而且那般大雨,居然身體不溼,可爲何之後,所有的變化又像是在慢慢消褪呢……
思緒纔到此處,岑夜就是猛地一愣。
他這段時間究竟是怎麼回事,即便在那南書房裡,也老是在想着這女人的事!
突然感受到一道充滿了惡意的視線,紅蓮就是側頭看向那死孩子:“幹嘛?我已經沒盯着你看了。”
“哼!”岑夜莫名其妙一個冷哼,便加快步伐,走到了隊伍的最前面。
“啊,世子殿下!”風鈴驚呼,急急跟着岑夜過去,挑燈爲他照路。
看那丫頭一副跟屁蟲的模樣,紅蓮不禁想起她中午討好自己時的事,正想在心裡諷刺一句,就已聽見身後有人悄悄‘切’了一聲。
“呵呵。”諷刺頓時變成乾笑,脫口而出。
一行人就這麼走了一會兒,便是見紅蓮突然加快步伐,到了岑夜身邊,把他攔下。
“蘭妃。”
紅蓮低聲吐出兩字,岑夜就是停下,果然也就眨眼的功夫,另一行人就是挑着燈籠,出現在不遠處的一道牆後面。
此處乃是個路口,也算往雅藝軒去的必經之地。兩撥燈籠打了照面,主子們自當是要寒暄寒暄。
紅蓮也想到過蘭妃會來,可不曾料到,連二皇子岑策也在一起。
看來今晚這頓接風宴,當真是有的‘吃’了。
“這還委實是巧呀,本宮正想着世子不知到了沒有,就給遇上了。”蘭妃主動迎了上來,還是那副弱質芊芊的模樣,笑得柔和。
“紅蓮見過蘭妃娘娘,二皇子。”紅蓮一貫抱拳打了個招呼,和一身打扮太不相稱,順便同蘭妃身後的冬兒交換了眼神,算是招呼了。
岑策自是記恨上課的事,纔不會搭理,眼睛朝天看。
紅蓮暗笑,就是聽見岑夜道:“岑夜剛剛回宮,有許多事還需要熟悉,這幾日都在南書房裡,也沒時間去見蘭妃娘娘,好生道句多謝。”
“想必娘娘爲了岑夜,肯定於泰安院中受了不少驚訝吧,不知這幾日,是否已經平定了?”
岑夜說得不冷不熱,言外之意就是指的那‘毒掌’。
紅蓮不由得瞥了這死孩子一眼,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就算蘭妃曾經爲送他去藍國之事偷偷出過‘力’,可也不能這般不給人面子,見到就蜇吧?
她本打算先收了二皇子做徒弟,再於他好好教導,讓他們母子放棄奪位。要無論如何都不行,便直接綁着他離開皇宮。
誰料這岑策根本就沒這心思,正好合了紅蓮的意,可以讓她少費些功夫,若現在因岑夜這死孩子亂蜇人而弄巧成拙,她非得活活氣死不可!
儘管別人不清楚話中深意,可岑夜明擺着是蘭妃受驚也不去看望,現在還在這裡挖苦。
宮中誰人不知他們聯手,此刻這般,分明是岑夜想要過河拆橋,利用完蘭妃,就給踹開。
見蘭妃明顯愣了一下,紅蓮趕緊對岑夜道:“世子殿下近日事忙,紅蓮已於昨日到瀾玉苑問候過蘭妃娘娘,娘娘一切安好。”
話才說完,現場便是一片沉寂。
這世子不給蘭妃面子,要拆臺,可他自己的貼身護衛,居然爲維護蘭妃的面子,先一步拆了自己的臺?!
此刻,所有人都看着黑了臉的岑夜,而他瞪着紅蓮的目光,已是恨不得要吃了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