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從背後冒出來的聲音相當不快,甚至還帶着明顯的猜忌跟呵斥。
紅蓮知道。
自己現在不僅被懷疑了,而且還被懷疑的很嚴重!
本是想輕功一點跑路,但那人分明早就認出了她。
假如逃走,只會越描越黑。
可不逃走……
“咳咳咳、咳咳咳咳……!”
接連被人驚了兩次,她此刻除了不斷重複同一種發音,實在是別無他法。
然而耳朵裡,屋裡的母子倆還沒什麼都沒覺察到,依舊繼續爭吵着。
“策兒,你寧可相信他們,也不相信額娘?”
蘭妃儼然一派心傷,但岑策依舊憤怒不已:“相信額娘?”
“那麼兒臣敢問額娘,舒朗進京的前一晚,額娘獨自一人消失不見,究竟是去了哪裡?!”
“這事我已經解釋過,那晚心情不好,便獨自在御花園中……”
“額娘還要撒謊嗎?”岑策冷冷打斷,聲音已然壓低。
而蘭妃,亦是默認一般的不語。
聽到屋裡面安靜下來的同時,紅蓮早是拽着那人,到了稍微遠一些的地方。
“咳咳、冬兒,咳咳咳……你先聽我、咳咳……”
“你這到底是怎麼了?!”看她簡直快要隨時咳死,冬兒也只好暫時放下別的,給她撫背。
或許是平時在宮裡見的比較多,關係也算熟悉,加上蘭妃、岑策也挺縱容。
冬兒現在一着急,就壓根沒去想紅蓮的公主身份。
嘴裡居然還在埋怨:“昨天慶典完事之後,一路回宮還好好的!”
“這氣候又不冷,到底怎麼才能染上這般嚴重的風寒?”
“不、不是,你聽我說。”紅蓮終於緩了一口氣,之後又再緩了一會兒。
心裡只是唏噓。
現在咳成這樣,還是之前在將軍府吃過止咳藥的。
要是那時候沒有吃。
怕是早在路上,人就已經要咳得變形了!
見紅蓮沒再咳,冬兒也就沒再扶着她。
只是那看着她的眼神,分明就是抓住了個大奸細一般。
儘管冬兒現在也不能把紅蓮怎麼樣,但若是偷聽被蘭妃母子知道,那雙邊關係可謂是要徹底破裂。
畢竟方纔聽見的一番爭吵裡,當真有不少令人感興趣的內容。
不過說來也巧。
虧得這發現了自己的人是冬兒。
倘若換了別人。
紅蓮想要令對方裝沒看見,怕是隻能施行‘毒掌’政策。
她正想着拿上次幫忙帶冬兒回宮的事說好話。
不想冬兒竟是自己先提了:“好吧,上次回宮的事情你幫過我。”
“今日之事,我就全然當什麼都不知道,以後咱們,互不相欠,如何?”
以冬兒的聽力,在紅蓮剛纔的位置,壓根聽不見爭吵。
所以此刻纔講了這樣一番話,又順水推舟,斷了和紅蓮之間的瓜葛。
然而她的用意,紅蓮又豈會不知。
原來之前回宮那事,冬兒表面上看不出什麼,心裡其實一直有芥蒂。
擔心哪一天,會成爲紅蓮要挾自己做壞事的把柄。
現在紅蓮鬼鬼祟祟躲在院子裡,被她抓包,自然不可放過了這個兩清的機會。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紅蓮就是憨厚笑笑,似乎鬆了一口氣:
“好好,一言爲定!”
紅蓮嘴上儘管如此答應,但心裡……
假如母子倆今日的對話事關重大,他日冬兒又有壞事的苗頭。
那麼
紅蓮,不保證不會殺了她滅口!
不過冬兒這丫頭和風鈴不同,是個聰明人,知道什麼叫做見好就收。
當即微笑着揖了個禮:“那奴婢現在,就當沒看見過公主殿下,去叫娘娘和二皇子用晚膳了。”
“公主現在金枝玉葉,方纔咳成那樣,可是需要奴婢待會兒,把御醫叫到羨泱宮去?”
冬兒這話聽上去沒什麼問題。
問題在於,她在說到幫忙宣御醫的時候,被紅蓮瞧見了眼中一閃而逝的精光!
這背後什麼緣由,但凡認識冬兒的人,那都能在瞬間猜出來。
“今日留守太醫院中的人,可是有夏公子?”
紅蓮臉上問得賊笑,心裡卻是一片尖銳的沉重。
想夏家解除禁閉這麼多天,早就恢復如常。
可夏半均那冰窟窿……
宮裡誰人不知她近日都在忙着準備典禮,誰人不知她之前每天都在華星宮裡。
儘管她現在是不想再見他,但他至少,也該是找機會來見她一面吧。
當然。
如果那夏半均,對她當真有心的話!
如果那夏半均,對那晚之事當真在意的話!
想曾經在鏡國的時候,她對珂喆就是太不主動。
所以一直只能在心裡猜着,一直只能悶在懷裡想着。
即便是現在,紅蓮也偶爾還是會想。
倘若曾經的自己能夠再大膽些,再直白些的去訴說情意。
那麼她和珂喆之間的結局,是否會有別種的可能。
所以如今來了靈州,既然對夏半均動了心。
她定不會再像過去那般的失敗!
然而偏偏……
不知究竟是選錯了方式,還是選錯了人。
“哎呀,公主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看冬兒陷入扭捏的模樣,紅蓮臉上只剩得平時的一派淡然。
可是心裡……
“冬兒,宮裡這麼多人都知道你鍾情於他,那他知道嗎?”
“你有同他,表白過嗎?”
紅蓮看着冬兒,目不移視,像是要把這丫頭和夏半均之間的可能,看個透徹。
“這些我沒問過,也沒說。”此時此刻,冬兒竟是垂了眼。
“我是宮女,是白王的人,即便說了,也沒可能不是嗎?”
“何況夏御醫那種石魚腦袋,就算當面說,大概也不會懂吧。”
冬兒邊說邊想像了一下這個場景,然後笑意歡騰。
紅蓮看着她,卻笑不出來絲毫,似乎完全不懂冬兒的想法。
試探道:“你都說他石魚腦袋,爲何還如此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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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我喜歡他呀!非常非常的喜歡!”
“管他是石魚還是鐵魚,就算他一輩子都不懂,我也還是喜歡他!”
冬兒說得無比自信,無怨無悔。
那熠熠生輝的雙眸更是告訴紅蓮——
她輸了;
輸給了冬兒,徹徹底底!
“待我能夠離開皇宮的時候,他若還沒娶妻,我就再告訴他,我要嫁給他。若是娶妻了,我便去夏家當傭人,還是能夠守着他。”
“總之我很早就已經決定了,這輩子,都要跟着他!”
冬兒說起夏半均便是沒完沒了,而紅蓮只是聽着。
看着。
然後心裡默默問了自己:
和冬兒相比,她是不是對夏半均,奢求的太多了?
想她對夏半均,好像並沒有付出過什麼。
又憑什麼,去要求他開了竅的來回應自己?
就算決定了要主動追
求,可她歸根究底,依然還是膽小鬼一個。
別人若是不先付出,不先讓她看到值得相信的證據,她便是不敢傾心相送。
冬兒這般的勇氣,她生來僅有的一次,就是用在了珂喆身上,然而最後……
如若那時候在中州的不是珂喆,而是夏半均。
或許這一切的一切,包括她現在的心態。
都會變得不同吧。
想來她的心,似乎真的有些太老了。
所以着實拿不出許多的熱情和幹勁,再去追逐情愛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仔細想想。
若僅僅是想有個家,是想生一雙兒女。
那麼和誰,都不是一樣?
看來這重生回少女時代的機緣,當真不是什麼好事。
竟是讓她一個走神太高興,差點都忘了原本的自己。
現在對於冬兒,她沒有鬱悶,沒有妒忌,甚至還有些欽佩。
她是過來人,明白這種不問結果的心意,是何等可貴。
而對於夏半均。
套一句老話:隨緣吧……
紅蓮心裡蕭索萬頃,臉上卻依然不露破綻。
和冬兒沒再多說什麼,回了自己的羨泱宮。
不管那冰窟窿在是不在,她現在染得是肺癆,怎麼都不可能去驚動御醫。
加之當下心情實在很糟,也沒胃口,回去就是關在房中,運氣調息了一會兒。
想那白王送來龍淵草或許還真有些效用,倒在牀上沒多久,便睡着了。
殊不知夜深人靜之時,許久不曾同夏半均說過話的冬兒,又是滿心歡喜的重操舊業。
端着夜宵,去了太醫院。
卻是見那清麗頎長、靜謐如月的青年,竟相當罕見的,坐在前庭的石凳上發呆。
“夏大人在想什麼?”冬兒把東西放到石桌上,自己也坐了下來。
“想很多事。”
他冷冷涼涼的答了,然後看向那碗吃的:“謝謝。”
說着直接端起來,開始吃了。
想以前,他手中總是放不下藥材,每次宵夜都要放上好一會兒。
今天吃的這般迅速,當真令冬兒覺得新奇。
“我臉上有字?”冷冷一句,他就是停了手,瞥了驚異無比的冬兒一眼。
“沒有沒有,快快快,趁熱吃!”
冬兒搖頭擺手,夏半均就又繼續。
兩人相識多年,對冬兒送夜宵之事,夏半均起初也是謝絕,可後來便是習以爲常了。
反正也不討厭她,而且又是一番好意。
何況有時候值班,也確是會餓。
簡單想想,認爲沒有不吃的理由。
可能一直盯着他看,會覺得不好意思,冬兒便是隨便找了些話:
“君寧公主的風寒可是嚴重?”
估摸着紅蓮和夏家也算老熟人,又咳成那樣,冬兒自當找了這茬兒。
怎料那冰窟窿卻是不解,停手:“她病了?”
“是啊,咳得好厲害呢,宣御醫的時候,夏大人沒去嗎?”
冬兒眨眨眼,也是不解。
夏半均又是悶了一會兒,之後連碗都放下了。
“羨泱宮,今日並未宣過御醫。”
他愣愣說着,然後看着面前的一盆花,若有所思。
看他難得一見的皺了眉頭,冬兒也就沒有說話,心裡只是納悶。
前庭中安靜了許久之後,那冷冷的人,才又看回了冬兒。
神情是她從未見過的迷茫:“若你的朋友,明明需要你的幫助,卻又不願找你,爲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