噶幾——!
月色下,那涼亭中拉過一道刺耳的響聲,然後賢妃的屁股下面就是空了。
由於另外幾張椅子還沒搬進來,此刻剩下的,就只有她左手邊的那張。
然而最重要的是,岑夜這死小孩簡直太目中無人,竟如此的不給她面子,還坐在椅子上穩如泰山,連起身都不屑,實在欺人太甚!
“岑夜……”
他身邊的岑策愣愣看着他,蘭妃和其他娘娘、包括所有的宮女太監在內,臉上的表情全都僵住,只有紅蓮,像是苦惱的笑了笑。
她那副拿這死孩子沒轍般的動作,所有人都看見了,自然不缺死孩子本人。
岑夜看着這邊也不說話,紅蓮想他多半還在爲之前遇見蘭妃時候的事嘔氣。
爲了給一直不肯向他低頭的賢妃一點顏色,他已然不惜做到了這種地步,紅蓮除了配合,來當這個冤大頭,着實再沒有別的辦法。
只是那賢妃佔着茅坑不拉屎,一個人頂着張快要冒火的大紅脣,站在那裡,紅蓮也不好過去。
現下這種場面,壓根沒人會站出來說句話,最終還是得看兩個主角,這臺戲要怎麼唱下去。
“賢妃娘娘金枝玉葉,如此站着,都不會累嗎?”岑夜還保持着微笑,又相當友好的把笑容加重了幾分。
見賢妃瞪着自己不說話,他便是繼續自顧自的說了:“娘娘當真是身體好,可娘娘不累,岑夜擔心,我那護衛會累。”
“大家都知道,紅蓮之前睡了三天,昨天才醒來,站久了,恐怕不妥。”
“岑、夜!”賢妃氣得發抖,連聲音也是,可岑夜則無視一般,朝着往涼亭來的小徑瞟了一眼。
“諸位公主們已經來了,娘娘再不累,也快些坐下吧,否則大家夥兒,可就都沒法開席了。”岑夜說着就是手下一推,把椅子還了原。
他已然把賢妃逼得快要跳腳,轉眼卻又放過,像是給賢妃留了一點面子下臺。
卻是這點施捨般的面子,只會令賢妃更加的難堪。
見賢妃之前拍在桌子上的那隻手,已經握成了拳頭,還不停的抖着,岑夜就似乎非常滿意的多看了兩眼,而後把在座所有娘娘,全都掃視一遍。
眼神不陰不冷,卻極其的具有威懾力。
隨即又看回還怒目瞪着自己的賢妃,一張臉霍地收了笑容,變得極其的認真而深沉:“岑夜不過是開個小小的玩笑,難道這樣的程度,娘娘便已經接受不了了?”
話音剛落,所有人都是一怔。
他那言外之意,無非是在警告:誰要敢欺負他這個剛回國的、又沒母后罩着的質子,自當會有更加大的‘玩笑’來好生招呼!
這是他在天牢之後,第二次主動提到玩笑兩個字。
顯然他心裡的玩笑,和普通人心裡的,完全不是一個類型。並非是什麼戲耍或者惡作劇,而是坑害他人的陷阱伎倆!
紅蓮在旁邊看着那少年,估摸着這種陰暗的認知,多半是與他在藍國七年的經歷有關,心裡便不由得一片唏噓。
岑夜現下處境,勢單力薄不說,白王還懷疑他並非親生,就好比是那沒有根的浮萍,不一開始便來個狠點的下馬威,把全部人都震住,怕是往後的日子,只會越過越難。
涼亭中的形勢還僵持,賢妃根本就不願吃岑夜這套,等六個公主到了,也依舊杵着沒坐。
看着該
加的椅子還沒加上,而且現場的氣氛也不太對頭,公主們便都站在亭子外,有些不知所措的觀望着。
由於椅子被世子攪和了一張,公主們一來,兩個太監記起還得去補一張過來,趕緊回了神跑開。
約是太監的動靜驚動了賢妃,她斜眼瞧了衆位公主一眼,剛剛還氣得快要變形的臉,居然瞬間就朝着岑夜笑開了。
“世子如此愛護紅蓮姑娘,本宮又怎能做個蠻不講理之人。”
她彎起大紅脣,笑得很真,隨即親自去了紅蓮跟前,把她迎到自己的座位旁。
“紅蓮姑娘小小年紀,聽聞不僅身手了得,對世子也是一心一意。今日這桌接風宴,怎麼能少了姑娘的位子呢。”
儘管這番話中所用的措辭有些怪,可紅蓮也懶得去糾正,只想快點完事了走人,着實不太不喜歡這樣的場合。
類似這樣的鴻門宴,無論是別人的,還是鏡王來試探她忠誠的,以前在中州都是吃的太多,難免覺得疲乏,此刻也不想插足的太過深入。
反正靠岑夜那死孩子一人,已是綽綽有餘,她還是把精力,放在更加重要的事上比較實在——
比如王后那些瘋話背後的意義;
比如岑夜若非白王親生,日後該怎麼辦;
比如那個自己都主動表白了心意,卻還完全什麼都沒弄清楚的白癡,夏半均……
想到還有如此多的麻煩事需要思考,紅蓮頓時就是累了,便也不推辭,直接揖了個禮:“紅蓮謝賢妃娘娘,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紅蓮就此在岑夜旁邊坐下,不知自己剛剛揖禮的時候,岑夜又看不慣似的白了她一眼。
見賢妃終於放棄和世子鬥氣,所有人都暗暗泄了口氣。
等着太監們加椅子的時間裡,公主們也輪流給岑夜比較正式的打了招呼,至於紅蓮,都只是頷首點了個頭。
約是南書房中的事還歷歷在目,加上賢妃剛纔那出,即便不清楚前因後果,也還是越來越覺得這紅蓮是個禍事精。
所以公主們點頭招呼的時候,看得出神色都不太友好,有點不太想同紅蓮扯上關係的味道。
關於這點,紅蓮並未放在心上,只又多瞧了長公主幾眼。
看年紀,應該比十六歲的岑策還大上一兩歲,生得和她那額娘蓉妃,簡直像極了。
除了長公主之外,其他公主的年紀,大約都是在十四五六,全比岑夜大。不難猜出,白王在岑夜出生後,便沒再碰過王后以外的女人,直到去年鬱陵王岑嘯起兵。
這白王時隔十幾年,突然又臨幸了賢妃,顯然是和王后因岑嘯之事嘔了氣。
又或者是,白王想從賢妃身上套出什麼消息,畢竟之前聽風鈴說過,賢妃是當時與岑嘯交情甚好的嶽陵王爲表忠心,而特地獻上的寵姬。
紅蓮簡單想想,便覺得又要冒出無窮無盡的謎團,還不如干脆全甩給岑夜去煩,反正他成天都喜歡琢磨些陰謀詭計,自己何不聽命行事,吃好睡好,落個清閒?
紅蓮心裡豁然開朗,便是開始一直往岑策身上瞅。
不得不說,自剛纔確定蘭妃多半真是沒有野心之後,她不禁對這徒兒更是期待了。
對於那炙熱的目光,岑策當真受不住,總覺又會被這臭丫頭惡作劇一般,渾身下意識便警惕得如一隻貓,只瞪眼死盯着她,不敢放鬆分毫!
兩個人一左一右,相互傳
遞的視線,一直壓在岑夜面前,弄得他相當不自在。
讓她有地方坐的又不是那傻小子,這算個什麼意思?
還有之前也是,他分明要拆蘭妃的臺,她卻故意出來唱反調!
岑夜坐在他們中間,面癱的臉上不動如山,心裡卻只覺得,今天着實沒有一件事是讓他舒心的,藏在桌子下的一條腿,已然在不耐煩的抖個不停。
公主們來了之後,現場的氣氛好了很多,大家漸漸的越聊越開,也時不時會和岑夜、紅蓮說上兩句,期間,御膳房已經陸陸續續將後來加上的菜給送了過來。
眼看着終於可以開席,涼亭裡的人又全都沉默下來。
那桌上幾個銅罩黃燦燦的,彷彿是才從油鍋裡撈起來,誰都不敢去揭開。
紅蓮鉤嘴笑笑,想這羣娘娘定是被岑夜這死孩子給嚇住,所以誰也不願意當這出頭鳥。
岑夜倒是一貫的沉得住氣,面癱着臉跟她們耗。
也不知就這樣過了多久,最終還是賢妃主動站了起來,儼然一副豁出去,奉陪到底的勢頭。
卻是纔要說話,就有什麼吸引了衆人的視線。
涼亭外的棧臺上,一個宮女出現的十分突兀,正端着個托盤緩緩走來。
慘白的月色潑灑在她的身上,看那裝扮,該是御膳房的人無錯,但竟是莫名給人一種不詳的預感。
她走路的時候很慢,一步一步,直挺的腰背顯得相當僵硬,像是被冰凍過一般,而且面無表情,雙眼無神的直直看向前方。
還有那手上的托盤中……
端着的,竟是一個塗得血紅的銅罩!
這場面十分的陰森詭異,連候在涼亭外的宮人們,在宮女路過身邊時,都會狠狠抖上一抖,而亭中的一撥人,早是心驚肉跳般的一動不動,除了紅蓮!
少女明顯是探得了什麼動靜,神色一變,就是要過去,怎料起身的瞬間,整晚都沒搭理過她的岑夜,竟忽地按住了她。
紅蓮的手本是放在腿上,現在被岑夜抓住,被他連手帶腿,一起用力按在椅子上,在示意她:坐着別動。
紅蓮一愣,立刻明白了什麼,蹙眉看了岑夜兩眼,便是極其嚴肅卻有些忐忑的看向那宮女。
和衆人一起,看着她走過一片死寂,端着那個血紅的圓罩,慢慢到了桌子前。
“這是……”賢妃愣愣說了兩字,六個娘娘準備的菜,已經都在桌上,現在這第七個究竟是怎麼回事,而且還用瞭如此令人不舒服的血紅色!
“蘭妃娘娘可真是有心,竟準備瞭如此驚喜。”賢妃不快的看向蘭妃,驚喜兩字的語氣很重,明顯非常的不愉快。
“不,不是的,本宮今晚並未準備什麼。”蘭妃否認,早是因那不詳的感覺臉色蒼白,全然不是能夠假裝出來的。
“賢妃娘娘,我額娘是等我下學後才知道設宴之事,便是直接來了,從未準備過什麼。”岑策一手扶着蘭妃,一邊用狠厲的目光掃了桌上的人一遍,警告她們不要胡亂猜測。
卻是話才說完,那宮女竟就擅自做主,把托盤放到了桌上,嚇得旁邊的兩個公主,立刻驚叫着跳開。
“混賬,你好大膽子,誰允許你放上來了?!”
賢妃厲聲呵斥,而宮女像是被勾了魂,着了魔,完全聽不見似的,只繼續面色呆滯的看着那血紅色,然後……
一把掀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