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竹啊了一聲,驚問道:“你們也撞到了那個屍……什麼怪物?”
蘇越用力地搖搖頭:“這件事一時半會也解釋不清,你們去快接應蘇振和吳賢。”少浪劍點點頭,讓白小竹留下照顧蘇越,見她面露驚懼,便將盤繞在指間的小刀送給她,暗自囑咐道:“這是上古神器,若再碰到屍魅,你就……”少浪劍搬過白小竹的肩膀,在她耳邊說了一個咒語。
然後抿嘴一笑:“不必害怕,我去去就回。”
少浪劍騎馬向前尋去,走了約二里地,見蘇振和吳賢正互相攙扶着往回走。二人鼻青臉腫,衣裳破爛,走路一瘸一拐,煞是狼狽。
他們長這麼大,以今天吃的虧最大,心情真是沮喪到了極點,後聽聞蘇越安然無事,白小竹已經平安歸來,這才展露出笑容。
聽吳賢說,三人擔心白小竹的安危,從三岔路口一路向東南方向追去,一口氣跑了四五里地,越走越荒涼,最後竟走到了一座佈滿墳包的亂石崗下,三人只覺得晦氣,正欲轉身走開,忽然在一叢灌木裡發現了一座活神仙廟。
南州百姓迷信,將那些死後肉身不腐爛的屍體用金箔裝飾起來,塑成泥偶,供奉在廟裡,年年歲歲朝拜,祈求能保佑他們平安無事,財源廣進。真龍朝建立前,這種肉身崇拜一度十分興盛,南州境內的城鎮村落,凡有人處就有活神仙廟。
真龍朝柏氏皇族崇信圓真教,建國後,圓真教逐漸興旺發達起來,圓真教認爲人的本真是魂靈,肉身只是魂靈在塵世間的寄存之所,本身是沒有任何價值的,人這一輩子要做的最有意義的事就是將魂靈從肉身桎梏中解放出來,圓滿歸真。故而在圓真教的教義裡,人的肉身非但不值得崇拜,反而是污穢的,骯髒的,邪惡的,是應該被拋棄的。
因此圓真教興盛後,憑藉強大的官府背景,極力摧殘肉身崇拜,曾經遍佈江南各地的活神仙廟或遭拆毀,或被改建成圓真堂(圓音堂),轉眼間銷聲匿跡,偶有漏網之魚,也只能隱於深山,藏於無人處,苟延殘喘,不敢見天日。
經過三百多年的教化,世人早已厭棄了活神仙崇拜,視其爲邪惡之物,只有極少數的頑固愚民纔會偷偷禮拜,不過那也是過街的老鼠,不僅人人喊打,便是信徒自己也覺得惴惴不安,擡不起頭來,只能私下裡偷偷禮拜。
尋人不着,被歹人誘入歧途,三人本來就憋着一肚子火,偏偏在這個時候又遇到了如此邪惡之物,蘇家兄弟頓時火冒三丈,當即就將小廟砸了,把泥胎裡的那具乾屍掏出來丟在地上,踏上幾腳,啐上幾口,以此泄憤。
“誰能想到,那具泥偶裡竟然藏着兩具乾屍,我們砸了一個,裡面還有一個……”蘇振說到這不覺渾身發抖,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好一陣子,但現在想來他依然心有餘悸。
“裡面那具乾屍長的什麼模樣?”
“……裡面那個,不是乾屍,而是一個活屍,她神態安詳,面容栩栩如生,就像還活着一樣,是個老嫗。”
這句話解開了少浪劍心中的一個疑問,蘇家兄弟和吳賢砸毀的這個活神仙廟應該就是屍魅的棲身之所,那面容如生的老嫗應該就是屍魅的寄身。
整件事應該是這樣的,人狗敗走後,回去稟報了他的主人屍魅,請她親自出馬,他這麼做應該有兩個目的,一是爲了脫罪,二是希望少浪劍能兌現承諾,替他除掉這個屍魅,求得解放。屍魅無性別之分,但有屬性之別,或偏陽,或偏陰,趕來劫殺的屍魅分身是個男屍,而她的寄身卻是個老嫗,這說明屍魅屬性爲陰性,女屍應該更適合她。人狗替她尋覓女屍,半道卻被人劫了,加上人狗添油加醋,那屍魅一定勃然大怒,這才傾巢而出,不顧一切地殺將過來。
少浪劍正與屍魅的分身對峙時,蘇家兄弟和吳賢誤打誤撞在亂石崗砸了她寄身的活神仙廟,扳倒了她作爲掩護的另一具乾屍,屍魅擔心寄身被毀,這才倉皇敗走。
少浪劍雖一擊得手,斬的卻是她的分身。當時他便覺得有些不妥,故而發了一陣呆。他不明白這屍魅既然有本事生雲吐霧製造陰涼境,爲何這般膿包,一觸即潰。
他又如何能想到,屍魅正準備跟他死磕,忽然感知後院失火,因此丟下分身匆匆忙忙趕回去救火去了呢。
“那老嫗後來怎麼樣了?”
蘇振聞聽這話,臉頰上的肌肉猛烈地一陣顫抖,哆嗦着說道:“她起初垂目不動,我們正看的驚奇,她突然睜開眼睛瞪了我們一眼,那目光就像錐子一樣,一下子就刺穿了你的心肝脾肺腎,然後她就冷笑了一聲,嘆了口氣說‘真是命啊,數百年的道行,不想竟毀在了你們幾個小畜生的手裡。’說罷她狂笑不止,渾身起了白霧,皮肉吱吱作響迅速消融,看看的就變成了一架白骨。我們都嚇傻了,根本不敢動彈。”
蘇振說到這捂面而泣,當時老嫗皮肉消解,發出了淒厲的慘笑聲,情狀十分恐怖,他嚇得大小便失禁,一動不能動,全憑長兄蘇越和吳賢拖着他走,正因爲他這個累贅,才讓那屍魅得逞,三人一敗塗地,幾乎丟了性命。
回想起當時的危急和自己的無能,蘇振悔恨不已,痛哭流涕,渾身顫慄,幾乎喘不過氣來。
吳賢忙示意少浪劍不要再問下去,免得刺激蘇振。吳賢摔的鼻青眼腫,一條胳膊吊着擡不起來,但精神還好,比蘇家兄弟倒是堅強多了。
少浪劍也不忍再刺激蘇振,安慰了他一番,蘇振擦擦眼睛,表示要一個人呆一會。少浪劍和吳賢走到一邊,吳賢見他有一肚子話要問,便嘆了口氣道:“說來也是我們運氣好,拆活神仙廟時,她分身出去了,等到她回來,真身已經受損,故此實力大減。她發狠朝我們撲來,陽光直射,屍體頓時消解,實力損折了大半,這才讓我們逃過一劫。”
少浪劍問道:“她撲出來時,有形無形?”吳賢回憶了一下,肯定地說:“有,一直都有,只是肉身在陽光直射下,迅速消解,雖然如此,她的力量仍大的出奇,一下子就把我們三人撞飛了出去,那力道排山倒海,實在不是凡人能夠抵擋的。”
少浪劍沉吟道:“肉身消解後,她是否變得無形?”吳賢道:“沒錯,肉身變成白骨,她便消失的無影無形,我開了天眼,也看不到她在哪。唉,沒想到我們這無心之舉竟驚動了一個蟄伏數百年的惡鬼,我們攪了她的好事,她如何肯放過我們?我們三人商定讓大哥回去搬救兵,我……媽的,說了這半天大哥怎麼樣了?”
少浪劍微笑道:“他很好,只是走的太急中暑暈倒了。小竹姑娘正在照顧他。”
吳賢欣喜道:“那就好,那就好,大哥走後,那惡鬼再未出現,我以爲他追趕大哥去了呢。”少浪劍淡淡地說道:“她的確追去了。”
“啊!那你們怎麼能全身而退,大哥搬來了什麼救兵?”
“救兵是沒有,危急時刻,小竹姑娘喊出了‘鳳鳴山’、‘吳公城’和‘寧風山莊’的名號,那惡鬼攝於三家的威名,未敢造次,就逃遁了。”
“……就,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嗨!我們怎麼就沒想到呢?”吳賢重重地拍了下身邊的大樹,樹猛地一顫,吳家掌法倒是不可小覷。
“那惡鬼一現身,我們三人驚慌失措,只顧逃命,哪有心思去多想?早知道這是個懂規矩、知好歹的惡鬼,我們就不必這麼狼狽了。”
吳賢正自懊惱,蘇越和白小竹共騎一匹馬尋了過來。蘇越休息了一下,精神稍振,放心不下蘇振和吳賢,不顧白小竹的勸阻執意尋了過來,見二人平安無事,這才放下心來。
白小竹輕快地跳下馬,衝少浪劍嫵媚一笑。少浪劍咯噔打了個寒顫,心裡暗想:這丫頭不會喜歡上我了吧。這一想忍不住又打了個寒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