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浙贛線
一邊飢餓號叫,一邊坐而論道,在會議上人人都在說着言不由衷的話。此時人人心裡都明白,大躍進人民公社是胡鬧,在臺面上卻個個都對三面紅旗歌功頌德連連叫好。
錢政加很得意,自己生意人出身,說假話比誰都擅長,他可以將假話說得頭頭是道,信誓旦旦,慷慨激揚。說完了他自己心裡就發笑,說這些有什麼用呢?現在要緊的是糧食,糧食!他感覺有一個很奇怪的現象,在餓殍枕藉的同時,糧庫裡的糧食卻堆得滿滿的,那些糧食似乎被人遺忘了,縣委不敢動,飢餓的人們也不敢想。真是傻得可愛啊!
上溪公社死了這麼多人,錢政加有時也會心生愧意,但他很快就釋然了。他們餓死關我屁事啊,作爲黨的幹部能不執行上面指示嗎?有人說他徵糧太狠,可是農民那麼狡猾,不狠能行嗎?不狠能完成任務嗎?
對於社會主義教育運動,錢政加很不以爲然,如果說徵糧還是實打實的工作,那麼搞這種什麼教育運動就太虛了,儘管自己對虛的這一套如魚得水。但是搞這些虛的頂個屁用啊!這一些,騙騙知識分子和小孩子還可以,騙農民有什麼用?農民最講實際,最注重眼前利益,他們會聽這些不着邊際的東西?上面說,馬克思加秦始皇,只說對了一半,對農民來說,秦始皇這一套是有用的,只要狠一點就乖乖聽話了,用馬克思的那些是沒有用的。
錢政加感覺這幾年工作都很順,唯一心裡有個疙瘩未解,就是沒有制服棗溪人。好不容易以查清申智青軍糧相威脅,逼龔德興等人去修水庫,沒想到他們一個個完好無損地回來了,連餘賽君也好好的!後來他才知道,是申智鐵去水庫打了招呼。他現在發現,八大隊這幫人雖然大多被整了,但仍然有很大的勢力。最可怕的是申智鐵,當年被他打了後至今沒辦法報復,而今他深得李書記信任,連張書記也奈何不得。吳翠藍像不倒翁,雖是本地幹部,縣委領導對她卻都很好。申智青雖然在部隊,但他在關鍵時候搞來糧食給家鄉人救命。還好江帆不來管這裡的事,不然更難對付。
錢政加感到,最難對付的是龔德興。此人畢竟做過幹部,熟悉官場的一套,儘管他裝作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勢,卻很難抓住他什麼把柄。他原本就是地頭蛇,加上參加革命早,武功高,在棗溪有相當威信。他逐漸發現,現在棗溪人似乎都聽龔德興的,生產隊幹部都成傀儡了,程元亮在隊裡的威信已大不如前,癩頭就更不用說了。
那時聽說龔德興被撤職下放,錢政加還很高興,誰知卻多了個死對頭。他仔細想想,棗溪的許多事情,都是龔德興在背後搗亂。此人不除,棗溪不寧,上溪不寧。可是絞盡腦汁,仍然想不出除去此人的辦法。錢政加產生了空前的失敗感,這種感覺連下臺時都不曾有過。
經歷過第二次下臺,錢政加已經沒了“上溪王”的霸氣,但是連自己治下的農民也制服不了,連對龔德興和餘賽君這樣的右派也沒辦法,實在是太窩囊了,這個公社書記也真是白當了。他想來想去,目前可以置他們於死地的殺手鐗,還是查清申智青弄來的糧食。
申智青弄來的糧食,不管從哪個角度說,都是歪門邪道,都是違反政策的,違法的,只要抓到證據,他們就完了。可以說他們是破壞統購統銷,擾亂糧食市場,**反社會主義,如果是軍糧,罪名就更大了,動用國家戰備糧,那就是殺頭的罪!那樣的話,龔德興等人必死無疑,申智青也得槍斃或者坐牢!斷了這個糧食來源,就斷了棗溪人的生路,看他們還神氣不神氣?服不服?
然而查這些糧食有難度,棗溪人爲了活命,肯定是鐵板一塊,連元亮和癩頭也不會聽自己的。錢政加此時才發現,撤了棗溪管理區是個失策,如果在那裡放一些幹部,棗溪村一有風吹草動就能發覺,管理區幹部當然百分之百是聽自己的。
於是,上溪公社報經縣委同意,在棗溪設立了管理區。錢政加派了幾個親信到該管理區,並叮囑他們嚴密監視龔德興和餘賽君,監視棗溪村的動靜,設法查清他們不正當的糧食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