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沈十四,負手站立,狂風吹拂着他的衣襟獵獵作響,冷傲而不可一世,泰山般穩重的身形與雍容不迫的從容氣度,居然有幾分宗師的風範。
這種風範,周衝曾經在薛狂身上看見過。
剛纔如果不是周衝無意中看到早已死去的沈十四居然站在玉羅剎後面、並朝着玉羅剎出掌偷襲,大驚之下,這才抓住幽魂奮力朝着沈十四投擲而去,也幸好有幽魂這麼一擋,否則以沈十四如此剛猛雄渾的掌力,玉羅剎必定是香消玉殞。
“你究竟是什麼人?”玉羅剎顫聲問道,四周狂風凜冽,吹寒了肌骨,而沈十四出手帶來的震撼,卻比狂風更讓人心寒膽戰。
沈衛國出手擊殺幽魂,出手如霹靂雷霆,力道雄渾澎湃着果敢決絕與狠辣無情。此番面對周衝,突然囉嗦起來,換了旁人,只以爲此老勝券在握,犯了輕敵的大忌。
不過沈十四老奸巨猾,對敵經驗更是豐富老道,卻是絕對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他故意給周衝時間喘息,卻是別有目的:周衝肩膀鮮血緩緩滲出,這體內鮮血每流出一分,人的體力就喪失一分,年輕人一往無前的血性就少了一分時間過的越久,周衝鮮血流出的越多,體內就會產生越發沉重的疲憊感,他沈十四就越是可以以逸待勞。
沈十四算計的很準,認定人都有好奇心的,尤其是周衝這種聰明人,因爲好奇心就會產生執念,某種要將事情弄個水落石出的執念此老的心思,不可謂不老練,不可謂不狠辣。即便是已經認定周衝疲憊之軍自己的對手,卻仍然要穩打穩紮。
周衝雖年輕,卻不是沈十四想象的那麼稚嫩。而且最重要的是,周衝現在雖然是在流血,但是對他的身體機能沒有半點影響,他體內的真氣雄渾無比,這點丟失算不得什麼。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腦袋裡的那股氣流已經在開始慢慢旋轉,爲他修復身體傷口。
所以,即便他知道沈衛國打得什麼划算,還是紋絲不動,他倒要看最後鹿死誰手。
這一老一少,各自都打着自己的算盤,這二人的心機,怕是幾百個老頭子加在一起,也是比不上。
周衝緩緩的道:“你今晚從維多利亞港出貨,你就不怕驚動香港政府嗎?”
“香港政府?”沈十四呵呵笑了起來,原本就小的眼睛眯成一條縫,透着針尖似的寒芒,其中譏諷之意大作,“屁大的地方,拿來當令箭的雞毛都沒有,你以爲我怕他?”
沈十四話語中傲氣十足,周衝聽他自視甚高,連香港政府在他心目中都是不屑一顧,不由的對他的身份起了極度的好奇,正要開口詢問,沈十四面色突又一冷,望着周衝,沉聲道:“而老夫也不得不佩服你,老夫今晚部署的行動,件件都因爲有你而功敗垂成,就衝着這一點,你也該很自豪了。”
沈十四話語中恨意瀰漫,周衝聞言卻是一愣,開口問道:“你不將香港政府放在眼裡,難不成你也是軍方人物?否則你怎麼可能從部隊裡拿到軍火。”
“哼。”沈十四冷哼一聲,不以爲然的笑道:“小娃娃想探我的底。好,既然你是馬上就要死的人了,我也不怕告訴你,我的確是軍方內部的人,但我不是什麼權貴,更不是什麼官二代,我只是一個知道很多大人物秘密的小人物而已。”
“什麼意思?”周衝聽了這話,更加疑惑。
“你覺得以我的智商身手控制一些軍隊大佬會很難嗎?”沈衛國臉上的囂張更甚。
聽了沈衛國這話,周衝想想也是,這個人的心機武功實在是太恐怖了,他如果刻意想要去抓誰的把柄,還真能被逮住。
這時,他腦袋裡不自然的又冒起徐茹的事情來,趕緊問道:“那…你跟徐茹是什麼關係?”
“徐茹?那個婊-子?”沈衛國眉頭一皺,嘴裡沒一句好話:“她是我的競爭對手,她也做這門生意,只不過她負責的生意是中東一帶,還帶有半官方性質,哼,誰讓她有一個好父親呢。”
“她跟中情局有聯繫?”周衝突然想起臺灣的遭遇來,那趙秋雲明顯是中情局的人,可徐茹的人卻出現在了太陽會,很難不聯繫到一起去。
“賤人就是雙面間諜,左右逢源,兩邊賣情報。”沈衛國越說越惱怒:“不就是有個好爹嗎?我看她到時候怎麼死,怎麼坑她爹。”
周衝聽了這些,剛想再旁敲側擊一下彎彎的事情,哪知道沈十四冷冷一笑,擺了擺手後,沉聲道:“好了,釋疑到這兒我也該送你們上路了。”
一直默然無語的玉羅剎突然一握雙拳,嬌聲道:“奸詐的死老頭,你來送命吧”
玉羅剎要與周衝並肩對敵,沈十四卻突然樂了,笑嘻嘻的:“如果我是你,爲了他好的話,一定不會與他一起迎戰。”
玉羅剎一愣,怒道:“老混蛋,你說什麼屁話?”
沈十四也不動怒,笑嘻嘻的道:“你的武功其實也不錯,只是在我們這種人眼中,實在毫無半點值得稱道的地方,你的武功太低,他的武功過高,武功路子又全然不同,你幫他對敵,非但不能收互助之效,反而會令他分心照顧你大忌,大忌啊!”
沈十四推心置腹的說着,玉羅剎雖怒,卻沒有開口,只是望了周衝一眼卻只見周衝緩緩點頭,笑着道:“玉羅剎,你在旁邊替我掠陣。”
周衝一開口,玉羅剎也知道沈十四說的話必定大有道理,心中沮喪,可也無能爲力,默默的退了開去,一雙美目卻是偷偷瞟着駕駛艙與控制室的方向,若有所思。
……
沈十四緩步朝着周沖走來,每走一步,就發出‘咚’的一聲沉重的腳步聲,這腳步聲異常的古怪,落步沉悶,就像是炸雷在耳畔響起,可腳步落實後碾壓甲板,卻又發出一種酸澀刺耳的尖銳聲響。
聲音入耳,刺透耳膜,蕩入心底!
遠處的玉羅剎突然有了一種詭異的感覺,這聲音化作了一股子凌厲的殺氣,竄入體內,就像是一根根尖銳的銀針,狠狠的在中樞神經上攢射着
玉羅剎的玉面扭曲起來,痛苦的捂住耳朵,只是沈十四的腳步聲卻是無處不在無孔不入,玉羅剎只覺得自己已經赤-裸裸的陷入這聲音營造的殺氣氛圍中無力自拔,痛楚的呻吟着,周身早已是大汗淋漓。
周衝面色也有些凝重,沈十四每一步走下來,他的心頭就好似被重錘敲擊了一下,血氣翻騰,而沈十四走的越急,腳步聲也就益發急促,周衝的一顆心更是跳動的像是脫繮野馬似的不受控制。
沈十四五步過後,身形驀的快了起來,而腳步聲就像是一連串的炸雷,炸的人心神恍惚然後沈十四矮胖的身軀猛的竄了出去,出膛炮彈似的朝着周衝彈射而去、瞬息即至!
沈衛國身軀肥壯矮小,這一下彈跳過來,就像是一隻癩蛤蟆可笑而滑稽只是周衝非但沒有笑,面色更是沉重的可怕。
沈十四這一記跳躍,動作很醜陋,毫無美感可言,只是卻極爲迅捷,似乎壓根無視空間的障礙,七八米外剛一起跳,人就已經到了周衝眼前周衝對自己的身法向來自負,只是見到了沈十四這快如奔馬的速度,心頭也是微生寒意而周衝先前爲沈十四落足發出的怪異聲響騷擾了心神,動作也就慢了,沈十四到了眼前,他再想閃避,也已經來不及。
只見半空中沈十四五指蜷曲、就好似猛虎探爪,挾着萬鈞雷霆,狠狠的抓向周衝的心口。
周衝避無可避,也就索性不避!食中二指並起,筆直的刺向沈十四的手心。
手指修長而有力,迎面刺出,就像是短劍破空,尚未碰觸到掌心,指尖帶動勁風營造出的森森勁氣,已經透體而入、吹寒了沈十四手心的筋骨
沈十四面色微變,他這虎爪功凌厲陰狠,更兼有鐵砂掌的功效,手指掌背都已經練得筋骨如鐵,唯一的破綻就在掌心,就好似大海漩渦,外圍雖恐怖狂驟,渦心處卻是風平浪靜。
沈十四半空中虎爪驀然變拳,前進勢頭不止,鐵錘似的撞向周衝的指尖。
周衝的指法也緊隨着一變,化指爲掌,反手切向沈十四的脈門。
沈十四眸子中訝色一閃,不待招式用老,鐵拳立刻變爲鷹爪,食指中指探出如鐵鉤,狠狠的鉤向周衝的掌緣,胖嘟嘟的指尖在月光下發着黑鐵似的幽光,若是被他這一記鷹爪鉤住,這半邊手掌怕是也就廢掉了。
沈十四變招迅速,周衝可也不慢,化掌爲鑿,四指骨節突出,一記內少林絕學雷公鑿,鑿向沈十四的手背。
饒是沈十四有硬功護身,可也不敢被周衝這鐵鑿似的一擊鑿中手背,猛的回臂避開,順勢屈肘、一記肘擊,狠狠的迎上週衝的雷公鑿。
指骨雖硬,卻比不上肘部,周衝當機立斷,收掌回撤,也是屈肘一擊,與沈十四狠狠地撞擊在一起。
‘砰’一聲悶響過後周衝後退一步,沈十四原地不動,矮小地身形卻是劇烈地晃了一下。
而二人肘部相交處,突然飛起片片蝴蝶,定睛望去,原來是二人肘部地衣袖承受不住這強橫力道的對撞碎裂開來化作片片飛蝶迎風狂舞。
二人適才一番惡鬥掌、拳、指、鑿變化迅疾如風、招式精妙無雙,遠處觀戰的玉羅剎早已瞧得如癡如醉,更是發覺與這二人相自己一身不俗的功夫實在是算不得什麼,她甚至沒有把握在二人手底下支撐過任何一招。
而周衝這一出手,玉羅剎也發覺周衝縱然不是沈十四的對手,可也一定能支撐很長一段時間,所以玉羅剎不再耽擱時間,一邊盯着沈十四地身形,一邊小心翼翼地退向遠處地駕駛艙。
玉羅剎想地很清楚這兩個高手對決自己這點微薄功夫壓根幫不上忙,爲今之計就只有快點到駕駛艙去報警。
玉羅剎生怕沈十四會阻攔自己,所以走的異常謹慎,周衝與沈十四同時瞧見了玉羅剎的小動作,周衝不由的暗讚一聲‘聰明’,同時間盯緊眼前的沈十四,防止他突然偷襲玉羅剎;誰料沈十四卻是毫無半點的緊張,肥胖的面上甚至還露出一絲不屑的冷笑,顯然,他認爲自己勝券在握,分分鐘就能搞定受傷流血的周衝,然後再去解決玉羅剎。
沈十四不理會玉羅剎,雙臂舉起,朝着周衝撲將過來左手出拳,拳勢沉重如山、威猛似虎;而右手出掌,掌法綿延不絕、就好似和煦春風中花飛葉落、輕柔曼妙。
沈十四剛猛的拳法一板一眼,有攻有守、步步爲營,每一招擊出,都有開石裂碑之威勢過剛則易折,一攻一守再是高明,銜接間也難免出現破綻,可沈十四右掌的掌法,卻完全彌補了他左拳的破綻——掌勢輕柔,就如行雲流水般圓轉如意,每當左拳處於攻守交替的瞬間,他那輕煙似的右掌就緊隨其後,彌補這銜接間的小小破綻。
沈十四雙手一至剛一至柔,配合已近完美右拳擊出,帶動起狂飆陣陣,首當其衝的周衝只覺得呼吸都很是困難,似乎周遭的空氣都已經在這雷霆似的捶擊下驚慌失措的閃避開來。
而沈十四那輕煙似的右掌,看似柔不勝力,可實則更是兇險萬分沈十四一掌如影隨形的拍來,周衝身形閃電似的一矮,沈十四一掌拍空,收勢不住拍打在船首艙大敞的艙門上。
‘啪’的一聲低不可聞的輕響傳出,怪事發生了,這個由液壓泵控制、手動操作需要一個成年大漢用力拉扯才能緩緩合攏的厚重艙門,在沈十四這輕描淡寫的一掌之下,就像是一片輕薄的鐵皮,猛的翻折過去,‘砰’的一聲震天價的巨響過後,緊緊-合攏。
一掌之威竟至如斯,這輕淡如煙的一掌如果拍打在軀體上,結果就只能跟幽魂的腦袋一個下場——筋斷骨折、血肉模糊。
周衝也沒料到這沈十四的武功已經高到這個地步,而如果換了平時,他倒也不怕,體力充沛的他完全可以與沈十四對轟,拳腳相較之下,只要稍一打斷,沈十四的攻勢,就可以製造出破綻,然後加以利用,一舉擊潰。
只是眼下週衝經歷先前數場激鬥,受傷多處,體力大打折扣,此刻自然不能與沈十四以硬碰硬,這便一邊利用鬼魅似的身法與沈十四周旋,一邊尋找着沈十四拳掌中的漏洞:‘沈十四剛拳雖勢頭凌厲,可小心對付也不足爲懼,難纏的是這柔若清風的掌法,不過這掌法的威力雖然比內少林的綿掌強了不知道多少倍,可究竟根本,也只是綿掌的一種高明運用:掌勢如和風不斷,一旦找準機會落下手掌,那手底的勁道就會驟然發作、猛烈如翻江倒海嗯,只要找到一個方法,讓他這蘊滿勁道的掌力無法發作出來,他這掌法也就廢掉了!’
驀的,周衝腦海中靈光一閃,在沈十四如潮的攻勢下,疾退如飄萍,引着沈十四推到了駕駛艙旁側的樓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