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光陰流轉,月色被碾碎柔光,流瀉於那人眼角眉梢,姣姣雋美而朗朗疏狂。
鳳含鶯瞪大了眼睛,幾乎以爲自己產生了幻覺。雲依還未從剛纔驚心動魄的變故回過神,此時臉色有些蒼白,待看清立於月下的清俊男子,也怔了怔,神色倒是比鳳含鶯還鎮定幾分。至於車伕,早就被點住穴道丟棄在地上,有苦說不出。
“你——”
好半晌鳳含鶯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又立即恢復了鎮定,神色戒備而懷疑。
“你是誰?”
不可能的,不可能是他。世界上長得想象的人那麼多,換了個時空,這種可能也不是沒有。
對面男子翻了個白眼,慢悠悠的踱步過來。
“怎麼,才半年不見,就認不出我了?”
鳳含鶯目光一縮,握在手心的匕首緊了緊,神色仍舊充滿警惕。
雲依扯了扯她的衣袖,“夜姐姐…”忽然一頓,身子軟倒了下去。
鳳含鶯伸手接住她,目光冷冷的盯着已經走過來的男子。
“顏諾?”
這一聲三分試探三分懷疑四分複雜,他不是死了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那晚她劫持雲依離開的時候,隱約聽到他的聲音似乎是有些熟悉,也曾懷疑過,但這種事太過匪夷所思,遠不如親眼見證來得讓人震撼。
“總算記起我來了。”
顏諾已經來到她面前,見她仍舊一臉防備加懷疑,不由得嘆了口氣。
“我記得你的特長是擅用美色迷惑男人,今天怎麼反應遲鈍了?”他一挑眉,笑得流光溢彩。“別用那種眼神看着我,你不是我的對手。”
鳳含鶯瞪着他,心中懷疑已經去了大半。穿越這種事兒太過匪夷所思,機率也太小,哪就那麼幸運,人人都穿越?而且她記得當初顏諾是確確實實死了的。難不成是魂穿?那他運氣也忒好了點,居然穿越到一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身上。
“你想做什麼?”
顏諾翻了個白眼,“我能對你做什麼?”他上前一步,道:“你要進城吧?我可以幫你。”
鳳含鶯抿脣不語。
顏諾嘆了口氣,幽幽道:“二十一世紀的霓虹燈交通工具都成了過去式,你確定還要在這兒和我大眼瞪小眼浪費時間?”
鳳含鶯這才放下了防備,挑眉看着他。
“你不是死了嗎?”
顏諾差點被她一句話給噎死,沒好氣的瞪她一眼,掏出摺扇很用力的扇風。
“你都沒死,我怎麼可能死?”
鳳含鶯不跟他辯嘴,“爲什麼幫我?”
“廢話,當然是因爲你姐。”顏諾一頓,眸色湛亮而幽深。“你姐爲什麼落到雲墨手裡了?你怎麼沒跟她在一起?”
鳳含鶯睨了他一眼,“你找我姐幹嘛?”
“我…”顏諾眼神閃了閃,顧左右而言其他道:“這你就不用管了。”
鳳含鶯輕哼一聲,眯了眯眼,頗有幾分戲謔道:“喂,你不是還對我姐不死心吧?”
顏諾也不否認,“那又如何?”
鳳含鶯撇了撇嘴,並不意外。突然想起了什麼,道:“你一路跟着我來南陵的?”
“對啊。”顏諾點頭,“怎麼,進不去了?要不要我幫忙啊?”
鳳含鶯嗤笑一聲,“你能有什麼辦法?別給我添亂就成了。”她看了眼倒在地上的車伕和躺在自己懷中的雲依,臉色十分不好看。
“解開他們的穴道。”
顏諾揚眉靠在一棵樹上,玩味兒的盯着她。
“你不是很能耐?還求我做什麼?自己想辦法啊。”
“你——”鳳含鶯咬牙切齒,忽而眼珠一轉,道:“你不是想知道我姐的下落嗎?你幫我進城,我就告訴你,怎麼樣?”
顏諾懶洋洋的瞥她一眼,“你姐的下落我早就調查清楚了,只不過找你確認一下而已。”他抱胸走到她身邊,圍着她轉了一圈,道:“之前我還懷疑會不會是同名同姓,現在終於可以確定了。”
“那又如何?”
鳳含鶯知道美色對這人沒用,也懶得跟他多做糾纏。
“既然你是爲我姐而來,那你不去東越,來這兒幹嘛?”她眸光一轉,帶上幾分戲謔道:“別怪我沒告訴你啊,雲墨可是對我姐有救命之恩,而且聽我姐說,貌似雲墨對她挺不錯的。”
顏諾臉色變了變。
鳳含鶯視若無睹,饒有興味兒道:“你說這都快兩個月了,他們倆整日住在同一屋檐下,會不會日久生情啊?”
顏諾臉色開始發沉。
鳳含鶯好似覺得這樣的打擊還不夠,繼續道:“你說雲墨這個人吧,要貌有貌要纔有才,武功又高,而且身份不凡。最重要的是,他還沒娶妻。嗯,我覺得如果我姐嫁給他,也挺不錯的,對吧?”
顏諾咬牙切齒的瞪着她,隨即不屑的輕哼。
“你不用在我面前挑撥。”不過頃刻間他就恢復了冷靜,依舊如之前那般笑得無邪而肆意。“你姐是什麼樣的人,我很清楚。雲墨那個人,沒心沒肺心機深沉,而且你姐的身份…”
他說到這兒頓了頓,有些幽深的看向鳳含鶯。
“你聽說了吧?”
鳳含鶯也不再跟他開玩笑,“你對我姐的過去很瞭解?”
“略知一二。”顏諾掉頭看了看城門,“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先送你進城再說。”
“你真的有辦法?”鳳含鶯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既然你知道我姐在哪兒,怎麼不去找她?”不等他說話她又恍然大悟兼幸災樂禍道:“哦我知道了,你中了雲墨的招,被趕出了金凰國,如今無法從金凰借道去東越。又知道我姐即將來南陵,所以你打算在這兒等她?”
她搖搖頭,“我說,你就死心吧,我姐以前不喜歡你,現在也不會喜歡你,以後啊,估計也不會喜歡你。”
“你——”
顏諾剛要發怒,就被她笑眯眯的給打斷了。
“哎,你那個小姑姑呢?她不是跟你一起的嗎?怎麼就你一個人了?”
顏諾癟了癟嘴,“她自然有重要的事。”見她還要問,顏諾不耐煩的打斷她。“你到底要不要進城啊?”
“廢話,當然要進了。”鳳含鶯瞪他一眼,看了看懷中的雲依,想着剛纔他們說那些話的確不能讓這丫頭知道。“你要怎麼帶我們進去?”
顏諾哼了一聲,手中摺扇一擡,一股綿柔之力將雲依拖起來,直接扔進了馬車中。
“你也進去。”他淡淡吩咐着,手指一點,躺在地上暈迷的車伕悠悠轉醒。
“趕車。”
車伕雖然驚異於有陌生人出現,但好歹也算有點見識,什麼話也沒說,默默的坐到車轅上,開始趕車。
顏諾對着裡面傳音道:“你現在扮作丫鬟,把那小丫頭搖醒,接下來不用我說了吧?”
“明白。”鳳含鶯立即明白了顏諾的想法。雲依之前被自己挾持,很多人都知道。如今顏諾來了,剛好可以說是顏諾本來正趕往南陵,半路碰上了雲依,出手救了她。又因爲帶着一個女子不方便,就隨便買了個小丫鬟照顧。這樣一來,就沒有漏洞了。
幸好她之前爲了躲避雲裔那廝的追蹤什麼易容的材料都準備齊全了,如今不過是化個妝扮作小丫鬟而已,容易得很。
馬車很快來到城門前,守衛自然要攔。顏諾坐在馬車旁,一動也不動,直接從懷裡掏出一枚黑色的令牌扔了過去。守城的將領一見那令牌,面色一變,神色立即變得恭謹了很多,退到一邊。
“公子請。”
直到進了城,鳳含鶯才掀開車簾,拍了拍顏諾的肩。
“你剛給了他們什麼?怎麼就這樣放我們進去了?”
顏諾哼了一聲,頗有些高大上的姿態。
“自然是南陵國的通關令牌。”
鳳含鶯挑眉怪異的看着他,“你不是江湖人嗎?怎麼會有南陵國的通關令牌?”
顏諾一頓,眼神閃過一絲異樣,淡淡道:“明月殤是我師兄。”
“明月殤?”鳳含鶯忍不住拔高了聲音,眼神裡露出憤怒的火焰,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恨恨道:“南陵太子明月殤?你居然是明月殤那禽獸的走狗?顏諾,我看不起你。”
她說罷就要掀簾下車,顏諾一把攔住她,神色難得的認真嚴肅。
“我什麼時候害過你姐?”
鳳含鶯扯着車簾的手一頓,冷笑道:“你幫明月殤,就是在還我姐。”
顏諾還沒說話,身後雲依已經探出頭來,詢問道:“夜姐姐,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鳳含鶯一巴掌拍着她額頭把她重新推了進去,一雙桃花眼沉冷而深邃的看着顏諾。“你相信那些傳言?”
“我只信你姐。”
顏諾淡淡移開目光,看着無人的街道,神色靜默冷清。
“當年的事我調查過,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至於那些傳言…”他嘴角揚起淡淡譏誚,“與其你在這兒生氣,還不如找出那個放出謠言的人,不更一勞永逸嗎?”
風含鶯垂眸沉思一會兒,嘴角泛起絲絲冷意,又擡頭盯着顏諾,有心想要問什麼,但又顧及車伕和雲依,只得作罷。
“我們現在去哪兒?”
顏諾懶洋洋的向後靠了靠,“找家客棧住下來,等你姐出現。”
鳳含鶯不說話了,退回車內。
雲依捏緊了手絹,有些忐忑的盯着她。
“夜姐姐,那位顏公子,你跟他很熟嗎?對了,上次你還向我詢問他來着,你們以前就認識嗎?”
鳳含鶯雙手抱胸斜睨着她,這小丫頭心思單純沒什麼心機,但不要小心被人利用了才行。思索一會兒,她淡淡笑道:“對啊,以前跟他打過交道,算不得多好的交情。”她眨眨眼,很是神秘道:“他一直喜歡我姐,所以看在我姐的面子上,也必須關照我,你說對吧?不過我姐對他沒什麼想法,咳,你也知道,這種事兒呢涉及到我姐的名譽,所以若是有人問起來呢,你知道該怎麼說吧?”
雲依低着頭,想起太子哥哥似乎對那位慕容三小姐很是青睞。這個顏家少主若真是對慕容琉緋存了什麼心思,也就是太子哥哥的情敵。好歹都是雲家人,自然幫着自家親戚,所以她很乾脆很認真的點頭。
“嗯,我知道了,不會說出去的。”
看她一臉純真信任的模樣,鳳含鶯難得的有了一絲愧疚感,總覺得自己像個誘拐小紅帽的大灰狼。
勉強笑了笑,鳳含鶯不再說話。
南陵邊關小城,本來人流量就不大,晚上更是人丁稀少,大街上偶爾也就有打更的路過,除此以外毫無人跡。不過這樣也好,避免了許多麻煩。
進了城以後,打發了車伕,尋了一家還算不錯的客棧住下來。
剛上了二樓雅間,就聽到下方傳來女子的聲音,帶着幾分世家門風的高傲和不可一世。
“掌櫃的,你們這兒最好的房間還有嗎?”
鳳含鶯挑眉向下看過去,是個穿着華麗然而一看就是丫鬟打扮的俏麗女子。小二已經哈腰走了過去,一臉帶笑道:“不好意思,剛纔最後幾間雅間已經被佔領,請問姑娘你們幾位?”
那女子眼梢斜挑,淡淡道:“讓他們離開,我們小姐出雙倍的價錢。”
“呵,好大的架子。”鳳含鶯抱胸睨視着下方,眼神玩味兒。
“這…”
小二有些爲難。
“怎麼?不行?”
那女子立即皺眉,眼神不悅。
“客官,您看,凡是總有個先來後到,你們來晚了…要不這樣吧,還有中等房間…”
小二還在試圖推銷,那丫鬟早已不耐煩的打斷。
“什麼中等房間?就要上等的雅間,你知道我家小姐是誰嗎?這要耽擱了,小心你吃罪不起。”
挺有身份。
鳳含鶯眯了眯眼,送雲依去客房的顏諾已經走了出來。
“怎麼了?”
他隨意一瞥,忽而凝了眼。
“哎,這小丫頭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丫鬟。這個時候在這邊城,肯定是要出境的。”鳳含鶯摸着下巴,思索道:“而且聽這丫鬟的語氣,貌似這個所謂的小姐身份還不低。你說,到底是誰啊?”
半天沒聽到回答,她不由得側目,卻發現他神色很是沉冷。
“喂,你怎麼了?”
底下那丫鬟見小二說不通,勃然大怒道:“本姑娘好生跟你商量是給你面子,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小心你腦袋不夠掉。”
小二苦了臉,“姑娘,這實在不是小的不通融…”
“香蘭。”
外面一個柔若滴水的聲音響了起來,絲絲渺渺,一寸寸如蔓延的雲煙,撥開在這空氣裡,聽出幾分飄渺無塵又深入骨髓的低沉和慵懶。不過短短兩個字,卻似乎可以拆除組成無數片段無數語句,讓人聽之難以忘懷深刻入骨又心旌搖曳。
鳳含鶯面色微微一變,顏諾嘴角噙起冷意的弧度,目光都看向一個方向。
門口處款款走進來一個戴面紗的女子,然而眉目婉轉精緻絕美,眉如遠山橫黛,眼如碧水凝波,穿一身繡淡紫色蝴蝶月牙色荷葉薄紗裙。那布料極致柔滑而透薄,在昏黃的燈光下都可以看見上面閃爍的斑斑銀光以及肌膚如水如凝脂的嫩滑來。而她款步而來的姿勢優雅如漫步雲端的仙女,手指根根蔥白如玉。
無論從哪一個角度看過去,那女子身材完美無瑕到極點,可謂前凸後翹纖腰不盈一握,走起來就如楊柳擺動,柔韌而弧度完美,讓人感嘆造物者的神奇。
小二看得目瞪口呆。
名喚香蘭的丫鬟立即回頭,臉上變得恭謹而諂媚。
“小姐。”
“我滴個神啊。”鳳含鶯喃喃道:“這簡直就是天生尤物啊,你看那眼神兒,活像要把人的魂兒給勾了去似的。嘖嘖嘖,不知道比起那所謂的四大美人如何?”
“她就是四大美人之一。”顏諾淡淡的開口了,聲音冷沉而微帶嘲諷,甚至有着濃濃的鄙夷和厭惡。
“啊?”鳳含鶯怔了怔,而後回過神來。“你說什麼?”
“南陵武安侯的長女,慕容琉仙。”
鳳含鶯臉色慢慢的變了,眼神裡凝聚嘲弄之意。
“聽說我姐是慕容府三小姐啊。那這麼說起來,我們這是碰到本家了?”
顏諾譏笑一聲,見那小二已經被慕容琉仙迷得神魂顛倒忘乎所以都快要鬆口。他把玩着手中摺扇,玩味兒道:“本來是一件小事,本公子我也不是那麼不通人情,換個房間而已,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可如果是這個慕容大小姐,我還真不想如她的意。”
“很好。”鳳含鶯難得和顏諾達成一致意見,“什麼大小姐,我看着她不爽。”她說着就要下去,顏諾伸手一擋。“別看她柔柔弱弱的好欺負,她武功可不低。你就這樣下去,到時候估計連胳膊腿兒都分家了。”
鳳含鶯眯了眯眼,倒是沒有罵他,而是若有所思。
顏諾嘴角一勾,“跟我來。”
風含鶯挑眉,跟着他下了樓。掌櫃的已經出來了,到底是見過世面的,不會被輕易的迷惑。一見慕容琉仙主僕倆,心裡就開始打鼓。
“姑娘,您看這最後的雅間真的已經沒有了,要不然您再去別家行不?”
慕容琉仙沒有說話,碧水橫波的眸子斜斜瞥他一眼,像似有魔魅的光澤流動,要將人的魂兒給勾了去。掌櫃的眼皮一跳,目光直了。旁邊小丫鬟香蘭適時的擺譜起來,“你這是說什麼話?天色已經這麼黑了,要是找得到好的客棧,我們還用得着在這兒跟你爭辯嗎?快點,給我家小姐騰出最好的房間來,對了,我家小姐習慣用牛奶沐浴,你——”她一指那個小二,頤指氣使的吩咐道:“去給我家小姐準備牛奶,還有新鮮的玫瑰花,茉莉…”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慕容姑娘,久仰久仰。”
顏諾的聲音響了起來,三分不羈三分玩味兒四分漠然。
香蘭一頓,慕容琉仙悠悠回頭。入目處那男子錦衣華髮面色如玉,琳琅俊目風流無匹,笑容放蕩不羈又傾城魅惑,足以顛倒衆生的美色。
縱然是閱男無數的慕容琉仙,也不由得眼神裡劃過驚豔,而後波光橫媚如水盪漾,流露出頗具風情的笑意來。
“敢問這位公子是?”
堂堂大家閨秀,獨自外出過夜,遇見陌生男子不必不讓反而上前搭訕且有勾引的嫌疑。
鳳含鶯一手託着下巴,上上下下打量這個慕容美人,眼神頗爲不屑。
顏諾笑得自若,玉骨扇搖得那叫一個風流倜儻。
“區區江湖浪客,不足掛齒。只是慕容姑娘美名遍天下,在下早有耳聞,如今能得聞一見,實在是三生有幸。”
慕容琉仙眼神一閃,難不成又是一個愛慕她美色的?心思一起又看到了旁邊的鳳含鶯,雙目立即一縮,而後緩緩散去眼底的暗沉之色,面紗下的嘴角流露出譏諷和得意。
“公子過獎。”
嘴上說得謙虛,眼神裡卻滿是自得和理所當然。
鳳含鶯別過眼,剛纔這女人看過來的那一眼分明含着殺氣。估計是覺得自己沒她漂亮,不配受到她的關注。
哎,四大美人全都這個樣子嗎?虛僞做作,自以爲是?
這時,掌櫃的也清醒了,趕緊走過來道:“姑娘,最後幾間上房就是給了這幾位客官。實在是不好意思,小店無法滿足您的要求…”
“沒關係。”
慕容琉仙眸光一動,媚光流淌。她忽然話音一轉,“既然如此,那就退而求其次吧,我們住中等房間就可以了。”
厄…
掌櫃的驚訝,香蘭一怔,顏諾挑眉,鳳含鶯回頭。
慕容琉仙善解人意道:“總要有個先來後到嘛。”
“可是小姐,您…”
香蘭想說什麼,被她一個眼神制止了。
掌櫃的也回神,立即吩咐小二道:“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帶兩位客官去休息?”
“是是是。”
小二立即點頭哈腰的走過來,“客官這邊請。”
顏諾拉着鳳含鶯給慕容琉仙讓路,還很有紳士風範的做了個請的動作。
擦肩而過的時候,慕容琉仙看了他一眼,眼神裡媚光橫流,似要吸人魂魄。顏諾一怔,眼神慢慢的變得迷離癡纏。慕容琉仙抿脣一笑,低頭走過的時候一枚淡黃色的瓔珞從腰間滑落。美人蓮步晃過,徒留清香四溢,飄蕩在空氣中,如絲如縷如夢如幻。
直到關門聲響起,鳳含鶯才推了顏諾一把。
“行了,人都走了還看什麼…”
話未說完就被顏諾捂住了脣。
“唔…”鳳含鶯猝不及防,睜着一雙美麗的大眼睛狠狠的瞪着他。
顏諾沒空跟她解釋,直接拉着她上了樓,進了房間後就立即關上門。
“喂,你到底要幹什麼?”鳳含鶯怒而回頭,叉腰道:“顏諾,你不會也被那個女人迷住了吧。哼,果然男人都好色,還好意思說對我姐一往情深呢,我看啊…”
“閉嘴。”
顏諾輕喝一聲,眼神鮮有的沉冷和嚴肅。
鳳含鶯有些訝異,她跟顏諾打交道比她姐還多,自問還是比較瞭解他的。這個人,向來玩世不恭卻又心思詭譎,一般很少在意某件事或某個人,因此基本上不會特別憤怒的情緒。尤其他還喜歡她姐,應該對她客客氣氣纔對。如今這般態度,倒是讓她意外了。
顏諾許是也察覺到自己情緒過激了,慢慢平靜下來,才小聲道:“那個女人帶了一流暗衛,你小心禍從口出。”
“暗衛?”鳳含鶯眯了眯眼,她居然都沒有察覺到,看來不是一般的高手。
顏諾走到桌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神色泰然自若。
鳳含鶯走過來,“喂,你剛纔怎麼回事?不會真被那個女人迷住了吧?”
顏諾哼了一聲,懶散的斜睨了她一眼。
“你覺得她有資格跟你姐相比?”
“廢話。”鳳含鶯也坐下來,“那你剛纔怎麼回事?一副被勾了魂兒似的。”
顏諾譏誚的一聲,“你不是很擅長誘惑男人嗎?怎麼看不出來她使用了媚術?”
“媚術?”
鳳含鶯端着茶杯的手一頓,眼神裡浮現驚異。
“你剛纔是裝的?”
顏諾眼神淡淡冷冷如月色,“我也是前不久才調查到的。”他放下茶杯,神色玩味兒又十分厭棄道:“這位慕容大小姐,竟然從小就修習頂級的媚術,入幕之賓不計其數。並且以這種方法吸取男人的精髓和內力化爲己有,能讓她保持容顏不變且更勝從前。”
他笑了一聲,“難怪我那師兄看不上她。”
鳳含鶯對明月殤很有些意見,聞言臉色便不大好。
“別給我提那個人渣。”她哼一聲,“我姐被那些人傳得那麼不堪,八成有他的功勞。”
顏諾沒有說話,只垂下眼靜靜思考着,彷彿陷入了迷障之中。
“喂。”鳳含鶯胳膊肘碰了碰他的手臂,“你在想什麼?哦對了,剛纔你故意讓慕容琉仙以爲你被她迷惑了。那你待會兒要去她房間?”
“當然。”顏諾摺扇啪的打開,又笑得風流倜儻。
“她以前欺負你姐的時候我管不着,如今碰到了,自然要備一份大禮才行。”
鳳含鶯目光灼灼,“你想怎麼做?”
顏諾笑得高深莫測。
……
這裡有人算計着要幫某人報仇,而千里外的某人正一路悠閒的來到了龜燕國。馬車也不坐了,一路賞風觀景,愜意而輕快。
“我們要去邊關嗎?”
雲墨負手而立,“嗯。”他凝眸眺望遠方,“不用去國都了,直接抄小路去邊境就好。”
鳳君華若有所思,“爲什麼我們一路而來那麼安靜?”
雲墨回頭笑吟吟的看着她,“難道你真的想被刺殺?”
鳳君華很淡定,“好像要殺你的人比殺我的人多,也更厲害。”頓了頓,又道:“這麼算起來,跟你在一起挺危險的。”
“嗯,的確。”雲墨深以爲然的點頭,而後笑得又有些曖昧,“可你明知道跟我在一起會有危險,還是選擇跟我一起單獨離開,這又是爲什麼呢?”
鳳君華腳步一頓,回過頭看他,眉頭幾不可察的皺了皺眉。
對啊,爲什麼要跟着他一起?就因爲他爲她耗損真氣又受了重傷,從而引發了她那少得可憐的愧疚和感激?還是因爲她給他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可是也不對啊。就算沒有她,玉無垠跟他也是舊怨難平。還有樑王府,本來就是他要計劃要除去的心腹大患,她頂多就是起了個導火索的作用。
這麼算起來,她似乎不用太過愧疚?
要說到感激,倒是必須的。誰讓他因她耗損了那麼多真氣還天天教她武功呢?
心中想這事兒,便沒有關注到身後一輛推車正急急而來,車輪壓到了路邊的一塊大石,車板傾斜,眼看就要撞到鳳君華。
鳳君華霍然擡頭,隨即腰間一緊,雲墨已經摟着她的腰一個旋身躲開。而後一揮袖,原本傾斜的車板立即規正,避免了嘩啦啦掉落的蔬菜。
“沒事吧?”
雲墨低頭關切的看着她。
推車的是一對年老的夫婦,眼見差點撞到人,嚇得面色青灰,見對方沒事,鬆了一口氣,老者忙過來。觸及兩人驚爲天人的容顏,怔了怔,而後憨笑的彎腰道歉。
“實在不好意思,夫人可有傷着?”
鳳君華推開雲墨,聞言愣了愣。
“夫人?”
雲墨也明顯一怔,而後脣邊綻開一抹笑意,很是愉悅。
那老者見鳳君華表情,也很是有些疑惑,倒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鳳君華瞥了雲墨一眼,“我不是他的夫人。”說罷轉身就走,雲墨看着她的背影,笑得越發歡樂。
“這…”
老者有些發懵,“這位公子,你們…”
雲墨回頭對他笑得溫和,“她只是在跟我賭氣而已,老人家不必介懷。”
“原來如此。”老者明白過來,又笑呵呵道:“公子你好福氣啊,娶個這麼美麗的妻子,可得好好珍惜啊。”
雲墨和顏悅色的點頭,“嗯。”
老人家笑着轉身往回走,走着走着忽然覺得袖口好像有些重,忙伸手往裡面掏了掏,竟然摸出一塊銀錠子,足足有十兩。他目光驚奇而震動。這一錠銀子足夠普通老百姓一年衣食無憂,他老兩口每天起早貪黑的賣菜兩三年也賣不到這麼多錢。
驚異過後忽然就想起剛纔那黑衣男子離開的時候,眼神裡似乎浮現幾分異光。
小老百姓雖然沒見過什麼世面,但也能從對方穿着氣度看出絕非常人。難道這銀錠子是剛纔那個公子給的?
他忍不住轉身,那兩人已經消失在路的盡頭,遠遠看去如一對璧人。
老者握着銀錠子,忍不住眼神溼潤。今天遇上貴人了啊。
……
前方,雲墨已經追上了鳳君華,見她繃着臉,眼神淡冷,壓根就不理他。
他笑了笑,“生氣了?”
鳳君華瞥都沒瞥他一眼,“我只是在想,剛纔那個老爺爺說得對,你的確該娶妻了。”
雲墨回頭看着她,眼神裡笑意溫純。
“嗯,我也這麼覺得。”頓了頓,他又刻意壓低了聲音道:“不過他說得不完全對,怎麼能委屈你做一個小小的夫人?再怎麼說也得…”
鳳君華擡頭清凌凌的看着他,大有你再亂說一句我就敢割了你舌頭的意思。
雲墨果然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臉上笑意卻沒有淡去分毫。
鳳君華怪異的看着他,“你今天怎麼那麼好心了?”剛纔他將銀錠子塞進那老者袖口的時候,她可沒有錯過。
雲墨眨眨眼,“我平時很黑心嗎?”
“一直如此。”
鳳君華掉過頭,眼前白光一閃,火兒已經從雲墨袖口裡竄出來,飛到了她懷裡,一雙眼睛咕嚕嚕的轉着,寫滿了贊同。
雲墨不跟這一對主僕計較,斂了笑容道:“龜燕和東越正在開戰,國都卻繁華依舊,連老百姓都絲毫沒有站爭中的哀嚎遍野,你不覺得奇怪嗎?”
鳳君華沒多大表情,一路走來她自然也發現了這個問題。剛纔那一對賣菜的老夫妻神色裡沒有半分戰爭的悽苦,只有爲生活忙碌的辛苦和泰然,這根本不符合戰爭中百姓該有的驚惶和擔憂。
“你在懷疑什麼?”
“三天前金凰國六皇女請求出徵,可第二日就和樑王打起來了,所以龜燕國看似處在戰爭之中,實則卻隔岸觀火,漁翁得利。”雲墨神情自然,彷彿早已料到有此結果。
鳳君華若有所思,“凰靜芙沒有作戰經驗,應該不是樑王的對手纔是,怎麼…”
“子安在軍中。”
雲墨淡淡一句話落下,鳳君華忍不住側目。
“你到底想做什麼?讓雲裔幫着凰靜芙對付樑王?”
雲墨含笑回頭,眼神若有深意:“忘記我之前告訴過你什麼了?我只要得到我想要的就行了,無論用什麼方法。”
鳳君華眯了眯眸子,“如果有云裔裡應外合,樑王不是對手,你根本就不用親自過來。除非…樑王有軍師。”
她突然沉默了,想起了玉無垠。封印沒有解開,她至今對玉無垠的記憶還很模糊,只是隱隱知道那個人曾經對她非常重要。但又不知道爲什麼,她似乎對他有一股很深的怨念和恨意。
“在想什麼?”
雲墨忽然開口,拉回了她飄遠的思緒。
“我們現在就去邊關嗎?”她雲淡風輕的問。
雲墨搖頭,“不。”
鳳君華側過頭看他。
他微微一笑,眼神幽深難測。
“謀定而後動。”
鳳君華沒有接話,這些政治上的事,只要與她無關,她都不會干涉。當然,鑑於好歹這事兒也算有自己的一部分原因,如果他需要幫忙,她也不會拒絕。只不過看起來他應該信心十足,不需要她插手。
“你妹妹已經到達了南陵。”雲墨眼神裡浮現奇異的光,似乎在猶豫,最終還是道:“她和顏諾在一起。”
鳳君華怔了怔。想起上次鳳含鶯挾持雲依逃離,從某種角度來講,其實也是受雲墨和雲裔之前設計顏諾的連累。雲墨之前就特地囑咐了雲裔,不能讓鳳含鶯受到絲毫損傷。只是沒想到鳳含鶯會自己挾持雲依離開。而又因自己的關係,顏諾被驅逐出了金凰國,不得不改道去了南陵。
鳳君華沉吟了一會兒,“你沒有對顏家斬盡殺絕,卻斷了從金凰借道來東越的機會,是算準了顏諾會去找小鶯從而保護她?”
站在雲墨的角度以及政治博弈的算計,於他最有利的,其實應該是徹底斬斷顏家與各國的來往,他也有這個實力。但是他卻放棄了這麼好的機會。而且還是在知道顏諾與她的‘關係’以後。事實擺在眼前,即便是她不想自戀的多想,似乎也不太可能了。
雲墨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又隱着幾分認真。
“別把我想得那麼高尚,我只是不希望他見到你而已。”
厄…
鳳君華有些錯愕的擡頭。
他笑得更加自若,“在我沒有得到你的心之前,我好像沒有理由給情敵靠近你的機會。”
鳳君華嘴角抽了抽,這話怎麼聽怎麼覺得怪異。
情敵?
好吧,雖然顏諾是對她存着某些心思,但已經死過一次的人,再加上如今立場身份不同,未來會如何還不好說。再說了,如果真不想顏諾見到她,在最開始確定顏諾的身份之時,他就可以不告訴他這個人的存在,更用不着對顏諾手下留情,直接一勞永逸不更好麼?
還不如直接說是考慮到她的感受和上一次無意之中連累的小鶯,他這麼做算是給她一個安心。至於那什麼不給情敵靠近她的機會,就完全只是冠冕堂皇的說辭罷了。
要是他真的有這種打算,怎麼會那麼坦蕩蕩的告訴她?
不過這份心意,她領了。
“小鶯跟他在一起,我也不用擔心了。”她看着遠方,不輕不重的說了一句,“謝謝!”
雲墨低頭凝視她較之平常稍微溫和的眉眼,嘴角也漸漸綻放淺淺笑意。
“青鸞。”他突然開口,神色半是漠然半是認真。“我想要的不是你的感激。”見她沉默,他又道:“總有一天,我會讓你覺得你我之間只有理所當然,再沒有那句疏離的‘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