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宛芳是去年十一月上旬有孕,如今不過才七月初,連八個月都不到,可不是早產麼?
鳳君華面色變了變,雲墨直接拉着她的手走了出去。
西秦皇宮如今雖然沒有沐輕寒坐陣,但宮裡的暗衛卻全都是他的人,鳳君華來之前受到了迎接,只要不被旁人看見,雲墨自然也是可以隨意走動的。自然,行蹤還是不能被人發現。
帝王未在皇宮,別國太子卻如走在自己後院那般隨意,說出去這不是明擺着打自己臉麼?
鳳君華邊走邊問:“太醫和產婆都去了麼?”
“都去了。”
樂楓低頭道:“產婆和太醫事先都在偏殿,崔姑娘發作的時候紫菱便已經讓產婆和太醫都去了正殿,並派人去告之了柔太妃,約莫柔太妃現在正在路上,稍後便到。”
鳳君華腳步停了停,夜色下看不清她的眉目,只覺得身上似乎散發出微微寒氣。
“她怎麼會突然早產?”忽然耳邊一動,還未有動作,雲墨便已經拉着他縱身一躍,跳上了樹枝。
藉着茂密的樹葉擋住身形,聽得風聲輕輕掠過,直直朝前掠去。那個方向,正是崔宛芳的寢殿。
“沐清慈?”
“是她。”
雲墨想了想,“你過去看着,我先出宮一趟。”
“這個時候你出宮幹嘛?”
他笑笑,眼神有些意味深長。
“今晚國都會不安靜,不過這些你都不用管,且守着她平安生產便是,其他的交給我就行了。”
鳳君華微微蹙眉,他卻已經飄身離去。
“哎…”
她張了張口,終是嘆息一聲,跳了下去。
暗衛無聲無息靠近。
“都準備好了?”
“太子妃放心,已經保護得密不透風,崔姑娘不會有事。”
“嗯。”
鳳君華擡步朝前走,身影漸漸消失在夜色中。
一路上她總算將事情來龍去脈理了個清清楚楚,崔宛芳自打懷孕後有時間便給自己的孩子做衣服。今天也如是,她做完了衣裳,約莫時間晚了,便想起身去休息。哪知腳下突然一滑,堪堪要摔倒,她連忙扶住軟榻纔不至於摔倒在地。但她原本挺着個大肚子,如此驚慌之下身體彎折,便是未曾摔跤卻也傷及腹中胎兒。
疼痛來得突然而強烈,她幾乎是立即捂着肚子坐在了地上,額頭上冒出涔涔冷汗,連叫都叫不出來。
幸虧周圍到處都有暗衛,紫菱也守在偏殿。好歹是練武之人,正殿內發出一點動靜她立即就聽見,連忙就衝了進去。一眼見到坐在地上疼得臉色發白的崔宛芳,她立即慌了手腳,慌忙喚着來人。
崔宛芳喜歡安靜,平時伺候的丫鬟都守在外殿。算計着她生產的時間至少都還有一個多月,柔太妃也由着她,未曾加派人手照顧。如今哪知道會出現這麼個意外,讓她生生早產?
紫菱這麼一吼,守在外殿的宮女全都一擁而進,小心將崔宛芳扶起來,這才發現地上已經暈出了血跡。
那血跡殷紅,刺得滿殿的人都面色發白。
見血了,可是不好的徵兆。
此時產婆太醫也急急趕來,切脈的切脈,熬藥的熬藥,一屋子人在崔宛芳的痛呼中手忙腳亂。
不多時,便聽到外面有人大聲喊道:“柔太妃駕到——”
屋子裡的宮女忙着行禮,柔太妃原本也是打算入睡,聽到消息後慌忙而來,都來不及整理妝容。如今她只擔心崔宛芳腹中的孩子,哪裡還在意這些個虛頭巴老的禮節?煩躁的揮了揮手,“都起來。”
她走進去,還在外門就聽見裡面傳來一陣陣撕心裂肺的慘叫。她沒生過孩子,卻也見過宮裡其他嬪妃生產之時有多痛苦,那聲音聽得她的心都跟着提了起來。她想走進去,有宮女急急忙忙攔住她。
“太妃娘娘,產房重地,您不能進去啊。”
柔太妃腳步一頓,終究還是有所顧忌,只是面帶憂色的在原地走來走去。
“這還不足月,怎麼就生產了?陛下現在又不在皇宮,這…”她又是惱怒又是着急更是無奈,“皇上這次也太任性了,不給人家一個名分也就罷了,如今還自己不聲不響的跑到邊關去了。這女人生孩子就跟閻王殿前走了一遭,他怎麼就…”
“娘娘您彆着急。”
貼身嬤嬤扶她坐下來,安慰道:“崔姑娘定然能平安誕下小皇子。”
柔妃還是憂心忡忡,嘆息一聲。
“這幾年我也算看明白了,皇上雖然看起來對詩韻榮寵優渥,實際上心不在此。”她長嘆一聲,幽幽道:“他還是忘不了啊。”
鄭嬤嬤沒說話,身爲宮中的老人,有些事情自然也是看得分明的。皇室之人薄情,但看先帝便知曉了。即便深愛當年的文清皇后,還不是照樣將人給冷落逼死了?唯獨這一代新帝是個癡情種。可他喜歡什麼人不好?偏偏要喜歡一個有夫之婦?而且還是東越的太子妃。關於這個女人,神州大陸大抵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莫說其他,便是那雲太子對太子妃的寵愛,整個天下有目共睹。人家夫妻柔情似水恩恩愛愛,皇上何必苦戀一人自我折磨呢?
鳳君華站在房頂上,宮裡的人都不知道她的存在,這個關頭她不能出現,否則鬧得人仰馬翻怕是對崔宛芳不好。底下柔太妃和鄭嬤嬤的對話她自然也聽見了,心中只是無奈的嘆息。
她一直希望沐輕寒能放下執念,好好的與楚詩韻在一起。如今沐輕寒走了,又留下崔宛芳一個人在皇宮,而且如今還正在爲他產子。
作爲一個女人,崔宛芳無疑是可憐的。雖然當初是她自作主張也要給沐輕寒延續血脈,她當初便料到自己的結局。沐輕寒不會納她,也不會給她任何承諾。只是一個女人在生產的時候,自己孩子的父親卻陪在另一個女人身邊,換做任何一個女人,心裡都是痛且無奈的吧。
她仰頭看着快要隱沒雲層的月色,荒涼而淡漠。
沒多久,便有破空的嬰兒哭聲傳來,震破天際。
鳳君華渾身一震,飄身落地。
屋內還有血腥味,產婆抱着剛出生的嬰兒,笑得樂不可支。宮女太醫們全都跪在地上,齊聲賀喜。
“恭喜娘娘,是個小皇子。”
崔宛芳剛生產身子虛弱的靠在牀榻上,一雙眼睛柔柔的看着產婆懷中的嬰兒,聽得‘娘娘’兩個字,她怔了怔,眼底劃過淡淡感傷。宮人們都垂頭不語,氣氛有些凝滯。這偌大宮廷,誰都知道崔宛芳的孩子是皇帝的,可皇帝不給她封號,誰也沒辦法。
‘娘娘’兩個字,不是在打她的耳光麼?
還是柔太妃最爲八面玲瓏,她笑嘻嘻的走過來。
“來,孩子給哀家看看。”
產婆自知說錯話,正想告罪,此時柔太妃開口,她自然是順着臺階下來,忙將孩子抱過去。
“太妃,您看看,小皇子長得真可愛。”
柔太妃看着那孩子,孩子不足月,小臉皺巴巴的,臉蛋兒通紅,現在已經沒有哭了,眼神清澈得如同水洗過一般,特別漂亮。
她頓時笑了,心裡涌起一腔慈母情懷。
“這孩子長得像皇上,尤其眼睛,簡直跟皇上一模一樣。”
崔宛芳只是笑得和婉,眼神卻有些暗淡。
“太妃娘娘,可以把孩子給我看看嗎?”
“這孩子是你生的,你是他的母親,自然可以看他。”
柔太妃抱着孩子走過去,“你看,他長得多漂亮啊。”
崔宛芳想要坐起來,卻渾身無力。
紫菱在旁邊道:“表小姐,您剛生產完畢,身子虛,還是躺着吧。”
“紫菱說得對…”柔太妃忽然睜大眼睛,哆哆嗦嗦着指着牀褥。“血…血…快來人,太醫…”
紫菱見她面色有異,順着她目光看過去,頓時面色大變。只見牀被上一大片血,而且還在不斷擴散。她立即驚慌起來,跟着大喊。
“太醫,快來救救我家小姐,太醫…”
滿屋子的宮女再次慌亂起來,不知道該怎麼辦。
守在外面的太醫也一窩蜂的涌進來,看到眼前的景象也是面色一變,立即給崔宛芳切脈,頓時面色凝重隱約有着驚怕。
“娘娘產後大出血了,恐怕…”
他話還未說完,忽然又聽得一聲尖叫,是柔太妃。
“孩子,孩子不見了,孩子…”
崔宛芳原本因爲大出血面無人色,此刻一聽這話,臉色更是白的幾乎透明。
“孩…我的孩子…”
空氣中一個聲音飄忽而來,帶着詭譎的邪魅和森涼。
“想要孩子,可以,讓沐輕寒自己來和我談判。”
殿內早就亂成一片,柔太妃也慌了手腳,此時一聽這聲音,分明就是個女人,而且還有些耳熟。只是她此刻根本就來不及辨析那聲音的主人是誰,連忙吩咐。
“來人,快救小皇子,快去…”
“是。”
御林軍齊齊出動,將整個宮殿包圍得水泄不通。
同時,在那聲音落下的時候,又響起另外一個聲音,帶着冷冷的譏誚。
“大言不慚。”
砰—
掌風相擊,四周頓時落葉飛飛,將一層層的禁衛軍給震得後退。
柔太妃此時已經走了出來,遠遠看着上空兩個身影正在交纏,其中一個紅衣女子分外刺目。她立即認出這個人是鳳君華,而對面那人,赫然便是沐清慈。
她咬牙,看着要放箭的御林軍,連忙叱喝。
“住手,不許動手。”
到了現在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定是沐清慈不甘心回來復仇,鳳君華只怕早就知曉,所以纔在這皇宮守株待兔。
“娘娘…”
柔太妃揮手打斷鄭嬤嬤的話,她此時已經恢復了鎮定。
“讓太醫好好給崔姑娘診斷,若崔姑娘有個萬一,哀家就摘了他們的腦袋。”
她性子溫和,鮮少這般凌厲逼人。鄭嬤嬤心神一凜,立即垂首應了聲。
“是。”
鄭嬤嬤說完就立即走了進去。
柔太妃看着空中的打鬥,沐清慈明顯不是鳳君華的對手,很快就顯了敗勢。她懷裡抱着剛剛出生的小皇子,落在屋頂上,目光沉沉如夜,泛着森冷的寒意。懷裡的孩子似乎受到了驚嚇,忽然大聲哭了起來。
“哇…”
柔太妃一顆心都提了起來,下方御林軍不敢妄動,就怕傷了孩子。
鳳君華站在對面,冷冷看着沐清慈。
“把孩子交出來,否則我讓你生不如死。”
沐清慈咯咯的笑起來,手指溫柔的拂過懷中嬰兒的臉,一臉的溫柔。
“這孩子長得真可愛,像極了他的父皇。”
說到最後兩個字,她眸光劃過一絲陰霾和狠歷。
“你敢動他一分試試?”鳳君華冷凝着眉目,一字字說得清淡而清晰,帶着森冷的寒意和殺意。“知道抽皮剝骨的滋味麼?”
沐清慈目光一縮,身子下意識的一抖,隨即眼神更爲陰狠毒辣。
“鳳君華,你少在我面前猖狂。”她商商量量打量鳳君華,嘴角噙起深深譏誚。“一個有夫之婦,不在家相夫教子,整天東走西跑,還勾引自己的義兄長,真是不要臉。”
話音未落,又聽得淡漠而森涼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同時還有逼人的殺氣。
“嘴巴不乾淨,該拔去舌頭。”
那掌風來得太急太兇猛,她根本無法閃躲,剛要有所動作卻覺得周圍剎那被濃重的氣流包圍,逼得她幾乎窒息。她下意識的張口呼吸新鮮空氣,忽然撕裂的痛自舌苔傳來,似連同經脈,寸寸痛入血骨。
她啊的一聲驚叫,手指一鬆,孩子落了下去。同時另外一道掌風襲來,卻是想要接那孩子。
周圍氣流剎那消失,眼前紅影一閃,鳳君華已經先一步將孩子攬入自己懷中,順手一掌劈向沐清慈肩頭。一小團血肉伴隨着沐清慈的身體重重落地,她哇的噴出一大口血,看着眼前一小塊一團肉,身體開始顫抖。
那是…
舌頭。
她的舌頭。
她啊啊的想要叫,卻發現叫不出聲音。
柔太妃早已吩咐禁衛軍將她抓了起來。鳳君華抱着孩子走過來,看了看空中交纏的兩個身影。一個是雲墨,一個是明月殤。明月殤來了西秦那麼久,不去邊關主持戰事,卻跑到皇宮來,看樣子也是爲了沐輕寒的孩子。
柔太妃走過來,看着鳳君華懷中安然無恙的孩子,提着的心終於落了下來,對着鳳君華感激一笑。
“這次多虧了雲太子妃及時趕來,不然這孩子…”
鳳君華搖搖頭,“他是大哥的孩子,就是我的侄兒,太妃不必如此客氣。”
柔太妃看着她,眼神裡深邃的光芒漸漸淺淡下去,化爲幽長的嘆息。
“把孩子給我吧。”
鳳君華把懷中的孩子遞給她,回頭看着滿面血腥的沐清慈,眼神一寸寸冷了下來。
“上次不慎被你逃走,你以爲這次還能如願?”
沐清慈一直張着嘴啊啊啊的叫着什麼,可無論她怎麼叫都沒有聲音,她驚恐得渾身發抖。被拔去了舌頭,她再也不能說話了,於任何人而言都是莫大的痛苦,何況沐清慈這樣一個驕傲的女人?
雲墨向來說一不二,說拔了她的舌便不會給她反應的機會。
鳳君華又看了看上空,雲墨和明月殤早已消失,不知道去了哪兒。
“把她關進大牢。”
“是。”
侍衛粗魯的將沐清慈拉起來,沐清慈卻激烈的掙扎,啊啊啊的說着什麼,忽然似想到了什麼,又安靜了下來,張大眼睛,笑得十分詭異莫測。那眼神透着濃濃的嘲諷,還有深深的譏誚和興奮,彷彿在期待着什麼。
鳳君華心思一動,揮退了侍衛,走過去。
“你是不是還在想着有人救你?或者說等你的那些裙下之臣爲了你逼宮造反,擁護大哥的孩子爲帝,然後奉你爲攝政長公主,永掌西秦朝權?”
沐清慈不笑了,震驚而憤怒的看着她,想要撲過來將她撕碎。
身邊的侍衛又將她給拉扯住,一腳踢在她膝窩處,她砰的一聲跪了下來。她不看屈辱想要站起來,侍衛怒極,乾脆打斷了她的腿。
她慘叫,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眼淚從眼眶一顆顆落下。戚哀的,悲絕的,憤怒的,無助的…
鳳君華一點都不同情她,只是冷冷而鄙夷的看着她。
“枉你自負聰明,這個時候怎的如此糊塗了?你以爲明月殤是什麼人?由得你利用?你幫助外人竊取皇權,到頭來不過也是一個傀儡罷了。等你乖乖將西秦如數奉上,明月殤還容得你性命?沐清慈,看來你這三年來還是什麼也沒學會,除了比從前更加自負。”
沐清慈咬牙,拔舌的痛讓她渾身顫抖,眼神如猝了毒一般狠狠看着鳳君華。
“我知道你不死心,不過沒關係,我會讓你知道你這個夢多麼的異想天開。”
這時候,有宮人急急而來,跪在柔太妃面前,稟報道:“太妃娘娘,不好了,兵部尚書帶着皇戟軍和皇城守衛包圍了皇宮,司空大將軍在城外點兵,意欲逼宮。”
柔太妃霍然回頭,目光大熾。
“淮安王呢?”
“淮…淮安王已經被囚禁在府…啊…”她忽然瞪大眼睛,輕輕啊了聲,然後仰頭,重重倒地。
柔太妃以及身邊一干女眷嚇得向後倒退,鳳君華一把扶住柔太妃,另外一隻手還保持射暗器的姿勢。
“太妃受驚了。”
柔太妃到底是女眷,面對今夜此起彼伏的亂子,此時也不由得有些臉色發白。
“雲…太子妃,爲何…”
她想問鳳君華爲何要殺那報信的宮女。
鳳君華沒回答,只是涼薄的看向那死了的宮女。
“太妃請看。”
柔太妃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臉色一變,只見那宮女右手握着一把匕首,摻雜着月光的森冷,泛着泠泠寒光。
那姿勢…
她忽然一陣後怕,剛纔這宮女靠得那麼近,明顯就是要殺她。後宮沒有太后沒有皇后,唯有她一個太妃做主。殺了她,便能控制整個後宮。況且如今她懷中還有剛誕生的皇子,一旦她遇刺,皇子就會落入對方手中。
那麼…
她緊緊咬脣,從腳底升騰起一股寒意。
如果不是鳳君華髮現了這宮女有問題,後果無法預料。
“她不是宮裡的宮女。”鳳君華目光淡淡而森涼,嘴角勾勒一抹笑意。“越亂的時候越容易成事,皇子剛剛出生,他們就有動作,連個宮女也能夠混進來,看來皇宮已經被他們包圍。”
“現在該怎麼辦?”
柔太妃如今已經失了主見,她是深宮婦人,皇帝又不在,她手中並無兵權,如何抑制叛亂?
鳳君華很鎮定,“太妃莫慌,你先把孩子抱進去,崔姑娘剛生產完,見不到孩子,只怕心中憂急。這些事情,交給我就好了。”
柔太妃知道她與沐輕寒的關係十分親厚,再加上如今東越和西秦又是聯盟國,於情於理她該相信鳳君華,於是便點點頭。
“如此便多謝雲太子妃了。”
她吩咐人將沐清慈捆起來,就在大殿門口看着,省得她逃跑,自己抱着孩子走了進去。
鳳君華讓樂楓在這裡守着,然後一個人出了宮。
站在宮牆上,看着宮外大批人馬手持刀劍殺氣騰騰而來,爲首的正是兵部尚書。他此刻一臉寒肅,眼中精光摻雜着對權利的渴望。
“兄弟們,如今皇上不在,奸妃把持朝政,小皇子剛剛出生,只怕性命堪憂,爾等隨我殺進去,救皇子於水火之中。”
後面鐵甲軍聲如洪鐘,“殺進去,殺進去…”
鳳君華冷冷看着,夜風涼涼吹起,她紅衣如火妖嬈,髮絲飄散在空中,揹着月光,泠泠如月下仙子。
她手指如電,白色罡氣瞬間化爲利劍嗖嗖嗖飛了出去,頓時一片哀嚎聲。
兵部尚書洪非白立即眸光一縮,擡頭看見立在宮牆上的紅衣女子,片刻便猜出了她的身份,頓時眸色沉冷如嗜血狂魔。
“來人,給我射殺那妖女。”
弓箭手立即準備,箭雨紛紛而來。
鳳君華站着不動,指尖火光飛揚,轉瞬就將那些箭給燒得一乾二淨。
洪非白眼神微沉,又揮手。
“上。”
數十個黑影頓時不知道從哪兒飛來,剎那便掠到鳳君華身邊,而其他人,開始去撞宮門。
鳳君華嘴角勾起淡淡譏誚,身形一閃幻化數是個影子,掌風虛虛實實千變萬化,鳳凰業火之下,無人逃生。
“長羽衛何在?”
火光亮起,照亮黑夜,數十個聲音齊齊響起,震破天際。
“在。”
東越長羽衛,只有八十一人。她走得急,沒有呆在身邊,但這兩個月,足夠他們趕來西秦,並佈下所有防施。
洪非白臉色一變,眼神騰騰昇起翻滾的怒意。這時候想要義薄雲天的指責鳳君華干涉他國內政簡直就是滑稽,他咬牙,仍舊下令攻。現在他只要拖延時間,司空大將軍駐守城外的十萬大軍調遣援助,便是鳳君華有三頭六臂,也不可能殺那麼多人。到時候…
他看着月色下鳳君華那張傾世絕豔的容顏,目光裡露出貪婪的光。隨即想起她的身份,又不得不掐滅了心中的綺念。
等援兵麼?
鳳君華豈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她眯了眯眼,住手城外的十萬大軍若是攻進來,還真不好收拾。畢竟離恨宮的人雖然全是高手,但到底人數有限,況且即便是洪非白等人逼宮造反,她一個別國太子妃,如此大張旗鼓的利用自己的勢力殺西秦將士,傳出去總歸影響不好。尤其是現在還在打仗,怕是有心人會借題發揮,說西秦攀附東越而存活,國威大大降低,日後如何在天下立足?
她想了想,打算擒賊先擒王。以她的武功,想要抓住洪非白不是什麼難事。他有暗衛,難道自己就沒有麼?
數千精兵將洪非白圍得水泄不通,以防他被鳳君華偷襲。
鳳君華眼神裡滲出冰冷的寒光,“爾等身爲西秦子民,如今皇上遠在邊關,你們卻趁此起事意圖造反,誰給你們的夠膽?”
最後一句加註了內力,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響。
好多侍衛眼神茫然,他們並不瞭解事情真相,不過聽令行事罷了。主子怎麼吩咐,他們就怎麼做。
“皇上寬厚待人,從不苛責你們,你們就是這麼回報他的?”
鳳君華身形快速移動,剎那間已經落地,一揮袖便是一團火光,燒得衆人紛紛不敢上前。
洪非白眼神了精光閃爍,怕她鼓動士氣,立即輕喝一聲。
“休要妖言惑衆。”他濃眉下一雙眼睛尖細而黑沉,蘊含着深沉的光,不陰不陽的笑道:“雲太子妃不呆在東越,反而來了我西秦干預我西秦內政,這是何故?東越和西秦雖然是聯盟國,太子妃與陛下也是異姓兄妹。但總不會親密到國不分彼此吧?太子妃不知道什麼叫做‘避嫌’麼?”
避嫌兩個字咬得格外重,暗示意味十分濃厚。
尤其在那一句,親密到國不分彼此之後,這話說出來就有點耐人尋味了。
雖然君心難測,但沐輕寒對她的心思知道的人也不少。更何況皇宮裡本來也沒什麼秘密,再加上沐輕寒對她好得太過不同尋常,便是人家茫然無知,現在只怕也起了疑心。
國與國要避嫌,男女也得避嫌。
好個洪非白,果然狡詐奸猾。
鳳君華嘴角噙起泠泠森寒的笑意,“大哥現在在邊關作戰,國內有宵小之輩妄圖謀反篡位,本宮這個做妹妹的自然該幫他剷除芻狗,還西秦太平。”
芻狗兩個字讓洪非白臉色沉了下來,咬着一口森森白牙,狠歷的看着鳳君華,冷笑道:“太子妃這話是何意?我等聽聞宮中小主產下皇子,本來大喜之事,可未曾想到宮中出現叛逆奸妃,妄圖扣押皇子把持朝政。我西秦大好河山,怎能敗於女子之手?是以才急急入宮救主。太子妃若是真爲皇上着想,就不該在此攔截,若宮中出了事兒,只怕太子妃擔當不起。”
威脅她?
鳳君華笑了,眼神裡卻深深鄙夷諷刺。
“這世界上厚臉皮的人太多,本宮已經見怪不怪了。”她表情慵懶,再無方纔冷肅森然之色,雲淡風輕道:“不過臉皮厚道洪大人這個程度的,本宮確實不得不佩服。”
洪非白臉色又是一沉。
鳳君華笑得更爲肆意,“你在這裡根本宮周旋這麼久,無非就是想拖延時間等待司空大將軍帶人前來援助。呵~”
一聲輕笑,清脆悅耳。聽在洪非白耳朵裡,卻讓也渾身莫名升起一股冷意,心中隱約有些不安。色厲內荏的歷喝,“胡說八道——”
“是不是胡說,本宮現在不想跟你多費口舌。”鳳君華輕飄飄打斷他的話,眼神裡沒有任何感情。“不過本宮得告訴你,洪大人怕是要失望了。”
洪非白心裡咯噔一聲,心中不安在漸漸擴大。
鳳君華抱胸靠在一顆樹旁,眼神斜斜垂下,似滲透了月之光華,豔豔而逼人,魅惑而妖嬈。看得一干皇戟軍和京城守將們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只覺得這女子言行舉止自有說不出的風情萬千,讓人見之沉迷。
“不相信麼?”鳳君華彷彿沒看見這些人的眼神,淡淡道:“回頭看看吧。”
洪非白原本心中就有些不安,但料定鳳君華只是虛張聲勢嚇唬他,又見周圍之人有所動容,心中越發焦急,想要殊死一搏。然而念頭還未落下,便聽到身後響起踏踏腳步聲和刀劍交錯聲,比這裡數千上萬人更多。
他心中陡然驚駭,回頭就見月色下飛掠一排排的飛騎,個個身穿戎裝,面容嚴肅,手持長劍。以他的嚴厲,自然看清這些人全都是精兵中的精兵,手臂上還有暗弩,胸前有護心鏡。只遠遠那麼一眼看過去,就看見如此多的裝備,可想而知他們這一身裝束藏了多少看不見的殺招?
洪非白臉色漸漸變了,比月色還白。
鳳君華嘴角卻噙起淺淺笑意,“是不是很意外?”
趁着洪非白失神,她已經身形一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點了洪非白的穴道,隨意一揮就將他扔給了長羽衛。她旋身的姿勢優美而凌厲,清冷又自有高貴威儀,讓人只能仰望不可輕視。
“大哥從未示人的飛龍鐵騎兩萬人,這裡只有一萬。還有一萬,已經去了城外。”她嘴角微微上揚,心情很好的說道:“算算時間,軍機大營裡那些個不安分的副將應該都先一步去黃泉爲你鋪路了。”她紅脣輕啓,聲音很好聽,但說出的話卻讓洪非白打心底裡升起恐懼。
“洪大人,你也去陪他們吧。”
“不…”
洪非白睜大眼睛,驚恐得渾身都在顫抖。求生的本能讓他忍不住大吼,“你們還愣着幹什麼?快殺了這個妖女,快——”
呲——
一個飛龍鐵騎一劍斬殺想要動手的皇戟衛,血色開始蔓延。
這一劍猶如一個信號,皇戟衛們因爲性命受到威脅,本能的開始反抗,不知道誰先吼了聲,“兄弟們,上,殺了他們…”
廝殺聲不絕於耳。
留守京都多年未曾上過戰場真正廝殺的皇戟衛和京都守衛如何是鐵血飛龍鐵騎的對手?他們根本沒感情,見人就殺,不止殺,還分屍。只要是敢上前的,全都毫不猶豫的殺得一乾二淨。
帶頭的飛龍鐵騎已經下馬走到鳳君華面前,單膝下跪。
“屬下救駕來遲,請太子妃降罪。”
洪非白已經驚得說不出來,腦海裡只回蕩着一句話。
中計了,中計了…
今夜的計劃原本天衣無縫。先讓沐清慈進宮搶奪小皇子,他和司空在外造勢。派人進宮報信,藉機殺死柔太妃或者抓了她也行。兩計失敗,還有他和司空帶着大軍逼宮。皇宮裡都是一羣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根本沒辦法應對。淮安王那個老匹夫寧死不肯交出私印調動京城守衛軍,他只得讓人將淮安王囚禁起來,然後謊稱宮中奸妃囚禁國丈謀害皇子,意圖篡權,恩威並施的將京城守衛軍騙來一起逼宮。
他萬萬沒想到,沐輕寒居然還留了這麼一手。
這些人武功之高,手段之狠辣,連他都莫明恐懼。這些皇戟衛和京城守衛軍哪裡是他們的對手?還有京外十萬大軍,原本想着只要先誆騙他們逼進皇宮再說。到時候皇子在他們手上,沐輕寒又不在皇宮,再當着衆人的面殺淮安王和殷少安那兩個老匹夫,不怕百官不從。
鳳君華示意飛龍鐵騎住手,上前兩步,負手而立,散漫而威嚴道:“本宮知道你們都是受奸人蠱惑才做出此等不忠不義之事。皇子已經出生,且平安無事。皇上料准此時有奸人作亂,所以傳信於本宮。望爾等迷途知返,莫要再執迷不悟。你們可以不在乎己身之命,但可否有想過你們的家人?你們死了,你們的家人卻要永遠揹負奸臣賊子的罵名,後世子孫也永遠擡不起頭來。”
她目光淡淡掃過,已經許多人在猶豫在掙扎在愧疚,甚至已經想要放下兵器。終於有人鼓起勇氣問道:“我等知道太子妃和陛下兄妹情深,但太子妃如今是東越人,便是有陛下口諭,如此干涉西秦內政,也說不過去吧?我等也不是愚忠之人,太子妃想要說服我們,也得拿出證據來。”
鳳君華順着聲音看了過去,是一個青年,因爲剛纔的拼殺,已經滿身滿臉的血跡,眼睛卻是十分明亮而清醒的。
這個人很聰明,看起來是在質問她,其實是在給衆人找一個臺階下。畢竟她雖然是東越的太子妃,的確不能隨意干涉他國內政,尤其是如今邊關還在打仗的情況下,更不能有所差池。
她嘴角微微一勾,“這有何難?”
她拍了拍手,身後立即落下一個暗衛,捧着一方明黃卷軸恭敬的呈給鳳君華。
“太子妃,這是陛下臨走時擬的詔書。”
洪非白看着那明黃上那大大的聖旨兩個字,心如死灰,腦海裡只不斷迴盪兩個字。
完了。
彷彿印證他所想,此時忽然聽到又整齊的腳步聲響起。
他擡頭,宮燈依次亮了起來,照亮前排的路。
無數原本應該在家睡覺的朝臣衣冠整潔的進宮,爲首的,正是淮安王和殷少安。
鳳君華嘴角一勾,身形剎那掠過眼前上萬人,來到淮安王和殷少安面前。
“想必兩位大人已經知曉今夜事情經過了吧?”
淮安王等人自然知曉鳳君華的身份,率先行禮,然後擡頭凌厲的看了眼面色發白的洪非白,沉聲道:“幸得太子妃派人通報,救我等於水火之中個,否則皇城便要毀於小人之手,我等感激不盡,請受三拜。”
他說着便要下跪參拜,鳳君華扶了他一把,順勢將手中聖旨交給他。
“王爺不必多禮。”她道:“這是大哥臨走時下的聖旨,我身份不便,未免有異議,還請兩位先辨認一下筆跡,是否爲大哥親筆書寫,再宣佈聖旨上的內容,免得有人誤會本宮強權干政,意圖不軌。”
淮安王和殷少安自然是滿口答應,兩人都是元老大臣,對沐輕寒的筆跡那是十分熟悉。再加上這裡還有太傅等幾位閣老,經過一番辨認後,殷少安拱手對鳳君華道:“回雲太子妃,這的確是陛下親筆所寫。”
“那就請殷丞相念聖旨吧。”
鳳君華神色清淡,又重新靠在樹上,“還是那句話,本宮身份不便。涉及西秦內政,說出的話到底不足以取信於人。殷大人是兩朝元老,對西秦忠心耿耿,公正廉直。由你念出的聖旨,才能讓人信服。”
殷少安打量了一眼鳳君華,然後垂下眼瞼,他打開聖旨,開始字正圓腔的念。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國之大難,朕當親赴戰場。然則宮中無人,幼子無佑,未免宵小之輩作亂。朕特請義妹前來平亂,保護幼子宮娟。封其爲攝政長公主…”唸到這裡,他一頓,隨即冷靜下來,又繼續道:“授其皇戟衛以及京都守衛派遣之權,再…”
他突然瞳孔一縮,眼底寫滿了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