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暗淡,如同一方黑幕從頭頂罩下來,將整個天地籠罩住。
暗夜中的兩人並不急着趕路,而是不緊不慢地跟在覃二和唐四策馬離去的身後,紫寒山已經不遠了,步行過去最多也不過兩刻鐘,是以兩人將馬車安置好以後,並肩緩行。
宮中無人不知宋一、覃二、呂三以及唐四這四個人,就連蕭璉和雲皇后對他們也是知之甚深。宋一和覃二皆是在十年前跟隨在蕭珩身邊,呂三是五年前出現,而唐四出現得最晚,是三年前。
饒是如此,這四個異姓兄弟之間的默契也是尋常人所不能及的,讓人不禁懷疑他四人上輩子的親生兄弟,今生是借蕭珩之力,聚首一處了。
至於四人的武功和能力如何,楚傾並未親眼見到過,但是她卻知道,兩年前她還是宛珺之時,宛珂奉命隨蕭珩一起去邊城剿匪,宛珺回宛府之前,生性野慣了,便嚷嚷着讓宛珂帶她一起去,宛珂拗不過她,便帶上她同行,是以那一行一共只有八人,宛珂、蕭珩、宛珺、一名暗營兄弟以及東宮四衛。
當地的賊匪似是早已聽到風聲,趁夜半路截殺,派出了不下百人,彼時宛珺不便顯露身手,宛珂和蕭珩便留在她身邊保護她,說是保護,倒不如說是閒坐,蕭珩的臉上看不出絲毫驚慌,親自沏了三杯茶,三人共飲。
約莫凌晨時分,暗營兄弟和東宮四衛五人一起歸來,暗營的兄弟手臂上傷了一道口子,那四人身上雖沾滿血腥,卻是毫髮未傷。
回京之後,宛珺無意中偷聽到那個暗營的兄弟對宛珂說的話:四人配合默契,各守一方,說是四人合一體,倒不如說是一人分四身。
想到這裡,楚傾不由回神,側身看了一眼身邊的蕭珏,輕聲道:“聽聞珏王曾與太子殿下親密無間,東宮四衛爲你做過事,並不足爲奇。”
蕭珏淡笑,回望她:“你是想問,我與太子爲何會成爲今天這樣?”
聽出他語氣之中的冷意,楚傾搖搖頭道:“你想說我便聽,你不想說,我就不聽。”
蕭珏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擡頭向前方望去,那裡只有一片漆黑,看不清前路漫漫,而再回頭望去,身後亦是沒有一點光亮,後退無路。
他輕笑,笑得微冷,沒有再說話,而是領着楚傾緩緩走着。偶爾楚傾因爲看不清路而踉蹌兩步,他便伸手扶一把。
雖然兩人之間沒有再說什麼,卻並不覺時間漫長難熬,倒像是心照不宣。
如此走了約一刻鐘,夜裡的寒風越來越烈,時不時地夾雜着一些雨絲,紫寒山已經近在眼前,如同一塊黑漆漆的大門攔在前方的路上。
“那就是紫寒山。”楚傾輕聲開口,蕭珏雖然看不到她的表情,卻知她說的是那一座山,點頭道:“正是,紫寒山並非是大月城最高的山,但卻是大月城最神秘的山。”
楚傾下意識應聲道:“聽聞當年三朝紛亂伊始,蕭氏一族就是在紫寒山躲過一次大劫,劫後餘生後東山再起,在此建了南璃國。”
蕭珏眼底閃過一絲驚愕,下意識側身看向楚傾,卻看不清她的臉,便又收回目光,頓了頓點頭道:“沒錯。”
關於紫寒山當年的傳聞,知道的雖然不僅僅只有蕭氏一族,然而對於楚傾知道此事,蕭珏還是有些驚訝,此事畢竟時間已久,知道的外人已經越來越少了。
就在兩人正欲低頭繼續前行之時,蕭珏突然眸子一冷,下意識地抓住楚傾的手腕,“有人!”
楚傾也已經感覺到了這一點,就勢與蕭珏並肩站立,嗓音沉沉道:“不下十人……十五人……二十人!”
蕭珏抓着楚傾的手沒由來的一緊,“來了!保護好自己!”說罷一甩手將楚傾向身後推出很遠,而後自己揮掌迎上來人。
儘管看不清對方面容,然而近到了身前還是能看得出他們個個黑衣蒙面,且身手不弱。如楚傾所言,來人一共二十人,蕭珏對付他們並不吃力,想要解決他們只是時間問題,眼下他關心的是楚傾,儘管知道楚傾會武功,卻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眼看着其中一人揮刀迎面砍來,身後突然輕喝一聲“低頭”,蕭珏順勢向後一仰,三枚銀針從面上飛過,穩穩紮入那個黑衣人的頸間。
蕭珏退回身來,站在楚傾身邊低聲道:“我掩護你,你先回城!”
話音剛落就感覺手中一涼,楚傾冰冷的手抓住他的手腕,沉聲道:“你當楚氏一族的人都是膽小如鼠、臨陣脫逃的小人嗎?”
蕭珏眸子微冷,反手一把扣住楚傾運氣的手腕,將一個冰冷的東西塞到楚傾手中,“那你就照顧好自己,這些人交給我。”
楚傾低頭一看,隱約可見是一枚約有五寸長的匕首。
正凝神,突然她心底一凜,暗叫一聲“不好”,還有三個人,而且個個都是高手!
正要驚呼出聲,突然只聽黑暗中傳來一道男子的嗓音道:“保護好王爺!”
另一人道:“明白!”緊接着一人衝過來與那些圍攻蕭珏的黑衣人交上手,而另一人則在人羣外將另一個黑衣人絆住。
那人緩緩轉移到蕭珏身邊道:“王爺,你先去保護好傅姑娘,這些人交給我。”
蕭珏沉吟了一下,沒有拒絕,只道了句“小心”,而後退到楚傾身邊,小聲道:“是覃二和唐四。”
楚傾看向外圍正與唐四交手的那人道:“那個人應該就是他們的首領。”
“嗯。”蕭珏輕輕應了一聲,順手抓住一名黑衣人,掐住那人的脖子道:“你們是什麼人?”
那人不答,掙扎了兩下,突然眼睛一瞪嚥了氣,楚傾一驚,一把扯下他的面巾看了一眼,沉聲道:“牙囊裡藏了毒!”
見狀,蕭珏看向覃二和唐四吩咐道:“留一個活口!”
此時來時的二十名黑衣人已經只剩下三五人,眼看着蕭珏和覃二兩人武功高強,他們此行任務已不可能成功,幾名黑衣人突然後退聚在一起,相視一眼,齊齊咬碎了牙囊裡的毒。
趁着四人怔神之時,與唐四交手的那個首領重重一掌擊在唐四肩頭,而後轉身逃走。
覃二一愣,喝道:“追!”那可是最後一個活口。
“不必!”楚傾冷冷地出聲,掠身上前,一把抓住其中一個黑衣人,指間三枚銀針毫不猶豫地扎中他的幾處要穴,那黑衣人不由得悶哼了一聲,竟是睜開了眼睛。
楚傾伸手扯下他的面巾,冷笑一聲道:“既是死士,卻在這時候畏死,想要矇混過關?你以爲,就算你能活着回去,那些人會放過你嗎?”
那人神色一驚,豁然出手襲向楚傾的面門,見狀,覃二和唐四都嚇得變了臉色,卻見楚傾不慌不忙地側身一閃,而後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手指扣上他的穴道,輕輕一摁,那人頓然失了渾身的力氣,軟軟地倒在那裡,只剩下一雙眼睛不甘地瞪着幾人。
覃二和唐四不由得悄悄鬆了口氣,相視一眼,儘管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卻明白彼此的心思。這個看似弱質芊芊的傅姑娘果然不可貌相,方纔那一閃、再出手的動作一氣呵成,看來她當真如傳聞中的那般,不是個好惹的主,也多虧她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否則蕭珩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他們倆。
驀地,兩人像是齊齊想起了什麼,忍不住驚訝出聲:“死士!”
對於二人這般反應遲鈍,楚傾忍不住回身冷冷瞥了一眼,“你們沒見過死士嗎?”
覃二連連擺手道:“那倒不是,屬下只是……只是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到死士。他們是哪朝的死士,爲何要來刺殺王爺?”
楚傾冷睇了蕭珏一眼,“這是你們的事,我怎麼會知道?”
覃二再度被噎得面紅耳赤,卻又不知道如何反駁,只能暗罵自己怎麼問出這麼蠢的問題。
“不過……”楚傾突然話鋒一轉,低頭瞥了那黑衣人一眼,淡淡道:“可以排除他們是北洵人的可能,又不會是南璃自己的人,顯然就只可能是東朝的人。”
聞言,癱倒在地上的那人神色一凜,幾人看在眼中,心知楚傾猜對了,楚傾又道:“此次出兵北洵,中宸王赫連盛數次慘敗在王爺之手,必定會對王爺懷恨在心,所以……”說着低頭看了那個死士一眼:“你是赫連盛的人。”
那個死士再度一驚,連忙低下頭去,不敢去看楚傾的眼睛,那雙眼睛追魂攝魄,他怕自己再多看兩眼,心裡的事會被她全部察覺。
楚傾卻在這時候突然站起身來,看了三人一眼道:“這件事如何處置,由你們自行定奪。”
覃二和唐四不禁向蕭珏看來,卻聽蕭珏淡淡道:“帶他回去,交給大理寺。”
“是。”覃二應了一聲,擡手將人打暈,正要起身離去,又忍不住停下腳步,將人交給唐四,回身對蕭珏道:“王爺,其實今日我二人跟來是奉殿下之令,前來保護王爺和傅姑娘的。”
蕭珏擡手製止道:“不早了,你們速速回去吧。”
“王爺!”覃二卻不死心,忍不住上前一步,“殿下是真的關心您的安危,所以才……”
“那便替本王謝過大哥的關心,也謝過他的救命之恩。”說着,嘴角泛起一抹看不清的冷笑,如墨披風被風撩起,“多虧有他的相救,本王才能活到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