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常林和宋盈不明所以,詫異地看着她。
楚傾滿臉焦躁,道:“這裡有危險,快讓大家散去,離開這裡……”她雖對蕭珏和蕭珩心有恨意,然而這些將士和那些被擄來爲奴爲妓的人卻是無辜。
“這裡早已被人種下迷藥,少食無礙,可若是劑量重了,性命堪憂。”看了看兩人茫然不解的表情,她越想越急,突然一甩手道:“你們若是信我,若是想救這些無辜生命,就趕緊去找現在負責軍中諸事的人,讓他立刻將大家轉移,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咳咳……”
她原本就傷口未愈,再這麼一激動,加之冷風吹來,不禁俯身一陣劇咳。
見狀,二人明白她不是在說笑,便由宋盈留下照顧楚傾,常林慌忙去找軍中負責守衛的將領。
可是璃軍豈會輕易相信北洵之人所言?那副將不信,偏要將軍中大夫找來細細查探一番,幾個大夫查了近一個時辰,個個面露疑色,不敢下定論。
這一個時辰楚傾等得甚是辛苦,他們一時不撤離,她就一時不安心。
突然,她又想起了一件事,臉色瞬間蒼白至極,慌慌張張向外面踉蹌走去,卻被宋盈攔在。
“姑娘,外面一片混亂,姑娘又有傷在身……”
“你放手,大軍有危險!”她回身瞪了宋盈一眼,凌厲如冰的眼神看得宋盈一怔,感覺她的眼神與她現在的身體狀況完全不符。
可是常林說了,蕭珏命她照顧好楚傾,她說什麼也不能讓楚傾再受一絲傷,“兩軍交戰,豈有不危險的道理?就算姑娘去了,也不能阻止這場戰爭。”
見宋盈死死拉她不放,楚傾越來越急,吃力道:“可是我若不去,璃軍極有可能會全軍覆沒,就算是蕭珏,也不能活着回來!”
“姑娘!所言當真?”宋盈嚇得白了臉,雙手開始顫抖,她手足無措地四下張望一眼,突然看到常林一路狂奔而來,上前拉住她二人道:“大夫已經查到了,城裡多了很多盆栽曼陀羅,已經有人出現中毒症狀,或抽搐或昏厥,副將下令大家迅速從西門撤離。”
楚傾心下一緊,果然,如她所料!
宋盈開始相信楚傾方纔所說的話,她看了楚傾一眼,咬咬嘴脣道:“姑娘可知此毒怎解?”
楚傾蹙眉道:“便是知曉,可眼下這麼多人這麼混亂,又如何可解?再說,越是行動劇烈,毒性發作便越快,所以……”
她說得急了,一口氣不接,宋盈二人嚇得連忙扶住她,又是拍背又是順氣。宋盈猶豫了片刻,而後一把抓住常林道:“姑娘說王爺和大軍有危險,我們要想辦法阻止。”
常林不由得瞪大眼睛,已經完全沒了頭緒,一眼瞥見不遠處停着的馬車,他對宋盈使了個眼色,然後兩人點了點頭,扶着楚傾向着馬車走去……
城內一片哄亂,聞城內有毒物,那副將本是想將一衆將士、大夫先撤走,不知是誰說漏了消息,原本相安無事地衆人因爲驚恐,大鬧起來,哄搶了一包東西便向着西門逃去,根本阻攔不了。
而此時,城外亦是廝殺聲一片,如宋盈所言,來人確是鐵騎兵,而且是輕騎兵與重騎兵同出,無一例外的是,這些騎兵個個都是夜間騎射好手,輕騎在前射下城樓上的守兵,待有人出了城門迎戰,便由重騎上前對陣。前有鐵蹄無情,後有輕騎遠射,加之璃軍中不少人突然毒性發作,轉眼間,璃軍便處於弱勢。
城樓上,一抹玄衣迎風而立,神情冷肅至極,一雙冷眸微凝,沉沉落在城外的騎兵身上,眼看璃軍陸續受傷墜馬,他眼底的殺伐冷意越發明顯。
“王爺,軍中很多兄弟突然倒地抽搐,或是昏迷不醒,再這樣下去,情況不妙!”一名副將從軍中跑來向蕭珏彙報情況。
堯冽側身看了蕭珏一眼,咬牙道:“王爺,此戰必須速戰速決,就讓末將與家父出城迎戰。”
聽他所言有理,蕭珏點頭道:“多加小心。”
“是。”說話間堯冽已經衝下城樓去。
蕭珏雙拳握緊,時刻注意着城外動向,突然一名將士慌張跑來,小聲道:“王爺,傅姑娘……”
蕭珏眸色一沉,道:“怎麼了?”
“傅姑娘醒了,她說她有要事,一定要見到王爺。”將士略有遲疑,想起楚傾的臉色又不禁一陣擔憂,她曾救過蕭珏的性命,這幾日又一直留在蕭珏帳中養傷,不管她是璃國人還是洵國人,璃軍的將士都不敢輕易動她。
蕭珏神色一怒,正要發火,突然似是想起了什麼,一撩長袍,轉身快步下了城樓,藉着火光,遠遠地便看到楚傾在常林宋盈的攙扶下緩緩走來,身形消瘦、弱不禁風,不由得一晃神,竟會覺得這身影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忍不住加快腳步。
情況緊迫,沒時間繞彎子,楚傾直接道:“請王爺領兵撤退!”
一言出,周圍衆人全都大吃一驚,蕭珏眉峰一蹙,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楚傾神情嚴肅,將一粒黑色種子交到蕭珏手中,道:“你難道沒有發現軍中將士已經開始出現中毒症狀了嗎?現在不是意氣用事之時,若這麼拖延下去,璃軍必敗,璸城必失。寧失璸城,以保全軍,除此之外,你別無選擇。”
蕭珏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東西,又驟然握緊,隱約猜到了些什麼,“曼陀羅的種子。”
突然他擡頭,目光凌厲地盯着楚傾的臉,問道:“爲什麼要這麼做?”
楚傾抿抿嘴脣,看了身後一眼,“爲了保住這城中的無辜百姓,爲了避免數萬將士無辜慘死,也爲了免去他們家人痛失親人的錐心之痛。”
她說着歇了口氣,繼續道:“雖然這曼陀羅是留在軍營附近,可是城中百姓必然也受到了影響,此時璃軍若是撤離,中毒的人就可以立刻尋找解藥解毒,畢竟他們都是洵國子民,若來人是洵國軍隊,一定會救他們。可是若你們拼死一戰,中毒將士必會毒發而亡,璃軍也會因此潰敗,最重要的是,還會連累全城百姓,畢竟,這既然是有人事先設下的套,就一定會先將城內可用的草藥全都轉走……”
傷口處突然一陣劇痛,痛得她不由得俯下身去,蕭珏一伸手將她扶住,感覺到她衣衫單薄,心下一動,一把扯下自己的披風給她披上,瞥了常林和宋盈一眼,“帶她離開,找一處安全的地方待着。”說罷,轉身欲大步離去。
“蕭珏……”楚傾擔憂得皺緊眉頭,蕭珏腳步一頓,道:“本王知道該怎麼做。”
楚傾所言他都明白,可是戰事已經拉開,沒她想得那麼簡單,說停就停。若是此時突然撤兵,只怕璃軍會死得更快,毒性尚未發作,便慘死在鐵蹄之下。
似是看出他的心思,楚傾心中焦急萬分,救人如救火,拖得越久中毒之人就越多。
突然,她眸色一冷,似是下了什麼決心,看了常林和宋盈一眼,踉蹌着朝馬車走去……
城樓上,看着璃軍將士的狀況,蕭珏俊眸微微眯起,對身邊副將說了幾句,只見那副將先是一愣,繼而點點頭離去。
沒多會兒,便聽副將一聲力喝道:“弓箭手準備——放——”
頓時,羽箭如雨刷刷而下,朝着後方輕騎射去,繼而那副將又道:“投石——”
堯冽父子剛出了城門,聽得城樓上的這番接連命令,都吃了一驚,不明白蕭珏此舉何意,一擡眼卻看到投來的大石並未落向後方輕騎,而是在前方重騎營中砸開一個個漏洞。
“放箭——”
羽箭依舊源源不斷落下,堯冽父子皺眉看着這一切,正思索間,一人策馬上前來道:“王爺有令,命二位將軍速速回城!”
“回城?這是要撤退?”堯仇一聲怒喝,“老夫征戰多年,何時臨陣脫逃過?不過區區幾千騎兵,能耐我何?趁着他們現在一片混亂,正是該將他們一舉滅盡之時!”
說罷,一夾馬腹,策馬衝入陣中。
“父親!”堯冽驚呼一聲,被身邊之人一把抓住,道:“這是王爺的命令,是軍令!”
堯冽略有躊躇,不能不服從軍令,可是也不能就這麼丟下自己的父親……突然,堯仇身形一晃,差點摔下馬來,堯冽顧不得那麼多,連忙衝上前去相救,不想這一運氣,自己也感覺一陣暈眩,身體有些晃悠。
眼看兩軍陷入混戰,鐵騎軍雖然先佔上風,然畢竟人數相差太遠,璃軍又個個都是精兵良將,此番一來雙方皆沒有得到一點好處,死傷慘重。
驀地,一輛馬車自西側疾駛而來,幾乎所有人都瞧得清楚,因爲那輛馬車的後面已經着了火,此時風一吹,不由得燒得更旺,而前面拉車的馬受了驚嚇,也跑得越來越快。
待馬車近了,衆人驚訝地發現馬車前面竟然還站了一個人,她緊緊抓住馬繮,身形卻不停搖晃,似是隨時會倒下,衆人看在眼裡,全都悄悄爲她捏了一把汗。戰場上的坐騎遇火受驚,紛紛四處逃開。
見此情形,城樓上的蕭珏眸光驟寒,沉喝道:“她怎麼會在那?”
“末將……末將不知……”
突然一道清越的嗓音在混亂中響起:“住手,所有人都住手——”
一聽這聲音,堯冽父子連忙循聲望去,只見一道嬌小的身影籠在黑色披風下,迎風而立,雖然看不清她的表情,可是卻聽得出她語氣中的悲滄與淒涼。
驀地,所有人心下一凜,瞪大眼睛看着那支已離弦、飛快向她射去的箭,堯冽甚至聽到了自己的驚呼聲,可是此時他頭重腳輕,手腳早已不聽使喚,動彈不得。
一黑一白兩道身影突然從兩軍後方躍出,一人足見點過衆將士的肩膀,自鐵騎軍後方而來,另一人身形迅速移動,自城樓上掠下,而後如離弦之箭,齊齊奔向馬車上的那道人影。
“彭——”
一聲巨響,馬車被一塊落石擊中,應聲而碎,火花四濺,與此同時,那兩道身影也掠至楚傾身前,一前一後將她護住,攜着她凌空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