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的車輪聲和馬蹄聲在這寂靜的夜裡劃開一道口子,佳元節夜的喧囂顯然已經結束,百姓已經各回各家休息下了,出了主幹道上還隱隱有些燭光閃爍,其他各處已經陷入昏沉。
大路上的積雪已經被清理的差不多了,然夜間積水結冰,馬車還是走不了太快。一路搖搖晃晃徑直去了蘇府,進了府內,一直到了西苑方纔停了下來。
老管家在門外迎着,看到從馬車上下來的人,連忙迎上前去,卻是不知道該開口喊什麼,張了張嘴,最終喊道:“小姐,快進屋來。”
蘇婕應了一聲,隨着老管家進了屋,見到那一抹素衣身影,不由得一喜,奔上前去,“姐姐!”
蘇姌連忙握住她的嘴,搖了搖頭,“我已經說過了,從今往後你就是姐姐蘇姌,是嫁入珏王府的側王妃,而我,纔是妹妹蘇婕。”
“姐……”蘇婕稍稍吃驚了一下,擡眼看了看沉着臉色安坐不動的蘇康友夫婦。
姐妹兩人相視一眼,而後走到父母面前齊齊跪下。
“你們……”蘇母微驚,正要起身將兩人扶起,然看到蘇康友的臉色,又坐了回來,“好了,大冷天的,地上涼,起來說話吧。”
姐妹兩人沒動,而是把目光轉向蘇康友,蘇康友冷冷瞥了二人一眼,卻還是隨意揮了揮手,“快起吧,我可承受不起珏王側妃的跪拜。”
兩人不由得相視一笑,心知蘇康友是嘴硬心軟,站起身來,蘇婕道:“不管我和姐姐將來是王妃也好,后妃也罷,我們終究都還是爹爹和娘女兒,跪拜你們,孝順你們,是女兒該做的事。”
蘇康友冷哼了一聲,“是嗎?爲父可真是沒感覺到,你們姐妹倆做了什麼孝順的事,倒是因爲你們的糊塗和任性,差點毀了整個蘇家!”
聞言,兩人眼底不由得閃過一絲愧疚,蘇姌攔住想要說話的蘇婕,走到蘇康友面前,恭恭敬敬行了禮,“爹,我知道我這麼做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現在我說什麼都已經晚了。”她說着看了蘇婕一面,“婕兒已經進了宮,參見了佳元節晚宴,見了太后娘娘,想要反悔已然不可能……”
話未說完就聽得蘇康友輕哼一聲,道:“現在嗎?只怕從一開始,你們姐妹倆就已經謀劃好了一切吧?”說着拿出手邊捲起的畫軸展開,卻正是當初被當做蘇家長女的畫像送進宮的那一幅。
蘇姌一愣,蘇康友道:“從一開始,你們就已經拿着這幅畫像去見太后娘娘,爲父現在是不是該慶幸,多虧當初嫁到珏王府去的人是婕兒,否則今晚的佳元節晚宴,豈不是要露出破綻了?”
姐妹兩人不由得面面相覷,竟是不知蘇康友從何處得知了此事,不過看他的臉色,顯然對於代嫁一事已經不打算追究太多。
如今姐妹兩人安然無恙地回到蘇府,他已經很滿足了。
之前聽聞蘇姌是伯陽府遇險,他幾乎要丟掉手中的差事,親自跑到伯陽府去,多虧有蘇昊攔着,多加勸說,後又有蕭珏和堯仇親自前來安撫,加之得知聶逸和楚傾都去了伯陽府,他的心才稍稍安寧下來。
今天中午,看到一臉風塵僕僕的蘇姌,身爲一名父親,縱是對她多有責怪,卻也及不上關切和擔憂來得快。
“罷了,就如珏王殿下所言,事已至此,我們就只能將錯就錯,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責備你們,而是要想辦法把這件事的危害減小,所以——”蘇康友站起身來,看了姐妹兩人一眼,“趁着外面的人都還不知道你們的真正身份,分不清你們姐妹二人,從現在開始,你們姐妹倆就把身份互換吧,從今往後,在外人面前,絕對不能露出絲毫破綻,要知道,你們的一言一行都關乎着整個蘇家、甚至是珏王府的安危。”
兩人聞言,不由得動容,連連點了點頭,正色道:“爹爹放心,女兒心中明白。”
蘇康友點了點頭,復又想起了什麼,道:“來人,請二位堯將軍。”
蘇姌一愣,“他們還在府中?”
蘇康友瞪了她一眼,道:“你忘了,在伯陽府的時候,是誰救了你的命?而今都沒來得及當面道謝,當面把情況跟堯家說個明白,怎能就此作罷?”
蘇姌不由得吐了吐舌頭,眼前卻不由得浮現堯冽那張英氣逼人的面龐,看似冷漠淡然,實則卻也是個溫柔的男人。
想到那日在伯陽府,他爲了救她而命懸一線時,兩人說過的話,蘇姌忍不住偷偷一笑,一擡頭就看到堯冽跟在堯仇身後一起進了門,蘇姌不由得偷偷擡眼瞟過去,正要撞上堯冽正向她看來的目光,她稍稍愣了一下,連忙低下頭去,笑得狡黠。
堯冽將她的笑意收在眼底,雖不動聲色,眼角卻稍稍舒展開來。
進宮面聖回來,他也曾旁敲側擊地問了一些關於蘇府的事,得知他離開的這些天,蕭珏和堯仇都曾到過蘇府,最後衆人決議,事已至此,想要再換回來已然不可能,眼下只能將錯就錯了。
而且蕭珏的態度很明顯,他只認嫁入了珏王府的那一個,是長是幼於他而言,並不重要。
堯冽卻心下明瞭,蕭珏這麼做,一則是因爲自己的蘇家的兩個女兒都沒有男女之情,二則,想來就是蘇姌那天晚上跟他說的事——蘇姌說過,她心儀的人是堯冽。
蕭珏看似漠然,然無可否認的是他對宛珂和堯冽兩人的好當真讓很多人都很羨慕,而今宛珂不在,堯冽便是他唯一的手臂,他又怎能不愛護,怎會因爲一個女人而毀了兄弟情義?
“事已至此,我們也就只能按計劃行事了。”沉思間,聽到蘇康友的嘆息聲,兩人紛紛回神,“發生了這樣的事,教堯兄見笑了。”
“哎……”堯仇連連搖了搖頭,面含笑意地看了看蘇姌,“你可別說,姌兒的這個舉動倒是讓老夫另眼相看了,本以爲這大月城第一才女會是個拘謹嚴明的姑娘,卻不想竟也是個性情中人,豪爽瀟灑之人,說來,能做到如此灑脫的,世間又有幾人?”
蘇康友頗有些無奈,“什麼瀟灑,根本就是胡鬧!”
堯仇笑道:“蘇兄此言差矣,這事現在不是已經解決了嘛,王爺也已經接受婕兒爲王妃,你就別再責怪孩子了,老夫倒是覺得姌兒的這個脾氣很像老夫年輕的時候,敢想敢做,不拘泥現狀,有大家風範!”
聞言,蘇婕一雙水眸快速轉了轉,正好看到蘇姌和堯冽相視一眼,不由得偷偷一笑,道:“既然堯叔這麼喜歡姐姐,正好堯將軍也還未婚娶,不如就讓姐姐給堯叔做兒媳婦兒吧。”
“婕兒!”蘇姌豁然一驚,瞪了蘇婕一眼,一把抓住她往後拖了拖。
堯冽也是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吃了一驚,下意識地向堯仇和蘇康友夫婦看去,卻見兩位父親雖然有些驚訝,然相視一眼之後,並未立刻否決,而是若有所思,而蘇母則是向着堯冽看來,仔細打量了一番。
“唔……這個提議倒也不錯。”堯仇晃了晃腦袋,看着蘇康友,蘇康友無奈嘆息道:“若是沒有發生這樣的事,我與堯兄倒確有聯姻之意,只是現在狀況未明,這件事需得再從長計議才行,萬不可馬虎了。”
堯仇點頭道:“沒錯,不管怎樣,得先觀望一段時間,且看宮裡有什麼動靜,待這件事漸漸平息之後,咱們再提此事也不遲。反正,你蘇家到時候給我一個兒媳婦就行。”
“父親……”堯冽見蘇姌的臉色時好時壞,瞬息萬變,恐兩位父親再這麼說下去,又要惹得大小姐不高興,連忙出聲制止,“婚姻大事,玩笑不得。”
堯仇瞪了他一眼道:“怎麼,你以爲爲父是在與你蘇伯伯說笑?”
堯冽連搖頭:“孩兒不是那個意思……”
“對了,”堯仇突然出聲打斷了他,“爲父聽聞你在伯陽府的時候,得罪了連哲,原因是你爲了袒護自己的紅顏知己,冽兒,那個姑娘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