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
“傅姑娘!”
聽得這邊驚呼聲一片,身後的堯冽以及前去探路的陸文欽和李越齊齊奔了過來,站在斜坡上看去,見兩人一路滑下去之後,安然無恙地站在坡底,不由得鬆了口氣,好在這裡不是懸崖。
蕭珏站在坡底對着幾人做了幾個手勢,示意他們不用擔心,而後回身朝着楚傾的手裡看去,好在鳥窩裡的小傢伙都完好無損,只是像是受了驚嚇,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走,先上去再說。”蕭珏伸手接過鳥窩,另一隻手拉住楚傾,朝着坡上走去。
不想剛剛走了兩步,突然兩人像是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用腳輕輕試了試,像是塊木頭,本不在意,然而兩人又走了一步,卻發現一方衣角露了出來。
兩人臉色驀地一沉,相視一眼,蕭珏蹲下身來,用手扒開上面的雪,竟發現下面赫然埋着一具屍體,而且此人正是從容城總兵府離去的清泠!
然而此時她早已沒了氣息,渾身僵硬,大致檢查了一番,面前一劍穿胸而過,劍招狠戾,劍法又快又準。
“她還是沒能逃得過。”楚傾垂下眼眸,嗓音微冷,“看來容城還有東朝的人。”
蕭珏點點頭道:“當初得到消息說容城總兵府內有東朝細作,便想着趁守獻五七之便,將人揪出來,現在看來,這些細作無所不在,想要全都揪出來怕是太難。”
楚傾凝眉道:“正如東朝抓不盡南璃的細作一樣,想要全都找出來根本不可能,只要有分裂,就必有細作,是是非非,真真假假,誰人又知眼前之人心有幾竅,話有多真?也許,有些細作已然待得連自己細作的身份都已經忘記了。”
聞言,蕭珏不由沉眸,低頭看了一眼清泠的屍體,“善惡有報,你已經救了她一次,這是她的因果,你也無需爲她感嘆。”
楚傾點點頭,正欲離開,卻瞥見她的雙手緊握,似是抓着什麼東西,不由俯下身去,費了很大的力氣將手中的紙條抽出來,打開一看,紙條上赫然寫着五個字:大月城生變。
字跡潦草,且最後的“變”字尚未寫完,想來是在情急之下所寫,卻是還沒來得及將信傳出去就遭了毒手。
饒是寒風冽冽,風雪陣陣,依舊擋不住蕭珏一行人回京的腳步。
地上積了雪,不能走得太快,一路上聽着後面韓奇和陸文欽幾人暢談,時不時地提起一些可笑的往事,倒也不覺走得慢。
然楚傾的眼底卻始終鎖着一抹陰霾,時不時陷入沉思。
蕭珏回身看了她一眼,,輕聲問道:“還在想昨天的事?”
楚傾擡眼看了看他,太息道:“我一直想不明白,那個大月城生變,究竟是什麼有變?”
蘇姌輕輕碰了碰已經好得差不多的手腕,擡了一下眼皮,不緊不慢道:“既然是東朝的細作,那也就是說這張紙條是要傳回東朝,或者傳給大月城那邊的細作的。你們不如想一想,你們離開的這段時間,大月城有沒有什麼動靜。”
蕭珏凝眉道:“若有動靜,京中定會傳來消息。”
“那也就是說,這個‘生變’很有可能不是指大月城的變化,而是……而是東朝細作有變?”
楚傾眸色驟然一沉,“這張紙條是要傳回東朝的!”
蕭珏也沉了臉色,沉吟道:“她是要告知東朝那邊的人,大月城的細作有變。”
三人相視一眼,不由得齊齊皺眉,就連外面駕車的堯冽也跟着嚴肅起來,朗聲道:“若照此說來,殺了清泠的人,是大月城的細作,而他殺人的原因並非是清泠沒有完成任務,而是察覺了他生變。”
便也就是,自相殘殺,殺人滅口。
想到這裡,幾人全都沉默不語,神色卻越發的凝重。
如果情況真的如他們所想,那就太猜不透大月城那個細作的心思了,他既是東朝的人,卻爲何設計謀害楚傾,偏又不願傷害蕭珏,又爲何下狠手殺了自己的人?他要隱瞞的真相,到底是什麼?
風雪一陣接着一陣漫天捲來,他們這邊沉默下去之後,後面韓奇的嗓音又漸漸高了起來,時不時傳來一陣他那爽朗不羈的笑聲,伴着車輪的聲音,此起彼伏……
東朝,慕安候府。
下人進進出出,送進去的是清澈乾淨的熱水,再端出來時便是鮮紅的血水。
大夫和下人忙碌了好半晌,終於長長鬆了口氣,走到外廳,對着正冷着臉色、端坐桌案旁的赫連昱俯身行禮。
“回殿下,江護衛的傷口血已止住,做了包紮,只是現在不宜包紮得太緊,每天兩次換藥,人也不能輕易挪動,需靜養纔可。”
赫連昱眼角微微動了一下,“救回來了?”
大夫太息道:“命是救回來了,不過江護衛這一次是元氣大傷,怕是要養一段時間纔可,今年之前莫要再妄動了。”
赫連昱緊繃的臉色稍稍鬆了鬆,“下去吧。”
“殿下,他那個傷口……”
赫連昱臉色驀地一沉,瞥了他一眼,“本王知道怎麼處理。”
大夫豁然一驚,這纔想起慕安候殿下也是精通醫術之人,方纔他匆匆趕回,進門看到江遷的模樣,曾想親自動手,卻又心知半途換下大夫,恐會把握不好救治江遷的時機,這才留在外廳等候。
想到此,大夫不在多留,連忙行了禮,躬身退出。
待一且收拾完,屏退左右,赫連昱起身走到內室,看了看臉色蒼白如窗外雪的江遷,臉上看不到一絲生機,氣息亦是微弱不已,不由得緩緩握緊了拳,微微眯起眼睛,輕吟一聲:“蕭、珏!”
江遷醒來,已是兩天之後。
甫一睜開眼睛就看到那一襲白衣坐在外廳,一名丫頭在屋裡不緊不慢地收拾。
“水……”張了張嘴,卻只能發出沙啞的聲音。
小丫頭頓然一喜,“醒了,江護衛醒了!”
白色身影霍然起身撩起珠簾進了內室,看着小丫頭喂着他喝了杯水,眼神漸漸緩和。
“殿下……咳咳……”
“別動。”赫連昱擡手攔住他想要起身的動作,小丫頭兩眼通紅道:“你可算醒了,殿下已經在這裡坐了兩天了。”
江遷眼角狠狠一動,赫連昱揮手屏退衆人,扶着江遷稍稍坐起一些,“你傷得很重,暫且躺着不亂動,有什麼事,傷好了再說。”
江遷卻連連搖頭,聲音虛弱道:“有件事必須要告訴殿下……清、清泠已經死了……”
赫連昱俊眉一凝,“何人所爲?”
江遷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屬下只知道清泠被我們的人殺了,至於下命令的……只怕是她,大月城的那位……”
聞言,赫連昱眸色皺沉,語氣漸冷,“是本王把她放在外面,放得太久了,卻差點忘了,放得越久,心就越野。”
看着那冷厲的眼神,江遷不由得暗暗一驚,“殿下的意思是……”
赫連昱道:“你放心,本王還不至於爲了一個清泠而去動她,然而卻有必要給她警醒一下,免得她忘了本王還在,把手伸到不該伸的地方,去碰不該碰的人!”
江遷心下一凜,“殿下……已經知道了?”
赫連昱道:“本王只知有人在容城設下陷阱,欲取傅寧性命,思來想去,敢這麼大膽,私自妄爲之人,也只有她了。”
江遷不由低下頭去沉沉一嘆,“殿下,屬下認爲是時候把她收回來了,總不能一直這麼放着她,她不是個好睏縛的人,只怕時間一久,當真會做出背叛之舉。”
聞言,赫連昱擰了擰眉,站起身來,“本王不是沒想過把她收回來,可是現在她已經離蕭珏他們太近,不是說收回就收回的,蕭珏心思縝密,若在這個時候她突然消失,蕭珏定然會有所懷疑。這個時候,反倒應該讓她就此留下才是,本王自有辦法讓蕭珏打消對她的所有懷疑。”
江遷看着他靜淡無波的傾世面容,心中暗暗太息,這世上有兩個男人能不招惹,就千萬不要去招惹,一個是冷麪無情的蕭珏,另一個便是這位始終面無表情、淡然無波的慕安候赫連昱。
“歷城的事本王已經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府中的事自有別人去處理。”赫連昱回身對着江遷吩咐了一句,讓他躺平,拉好了被子。
江遷不由面露愧色,垂眸道:“是屬下無能,不但沒有辦好殿下交代的事,還受了如此重傷,讓殿下擔憂……咳咳……”
“這事怪不得你。”赫連昱剛剛有些緩和的神色又漸漸冷了下去,“是本王低估了蕭珏身邊的人,以及……她。”
他沒有想到,她會冒着如此大的危險去幫助蕭珏。
同樣是破她國城、傷她將士之人,可最終她的態度竟會如此截然不同!
感覺到赫連昱情緒有波動,江遷不禁嘆息道:“殿下,不管怎樣,如今替她守住了北洵王都、守住北洵百姓的人,是蕭珏。
赫連昱冷喝一聲道:“本王也一樣做得到,甚至,本王可以還她一個完完整整的北洵。”
“可是……”江遷遲疑了一下,還是忍不住說出口:“殺她楚氏族人的人,是赫連氏。”
赫連昱的表情驟然凝滯,冷冷地看了江遷半晌,沒有再多說一個字,轉身大步離去。
江遷看着那道冷絕的背影,終是隻能無奈地連連嘆息。
世間萬事萬物,生生相剋,相剋相生,這是亙古不變之理。而楚傾,就是赫連昱的那顆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