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朝茲洛城從前朝一直延續至今,兩朝皇都,即便這些年東朝的統治日漸腐敗,然卻不遮掩這皇城的繁華與美豔。
一輛馬車通過城門守衛的檢查之後,緩緩駛進茲洛城,門簾被人撩起,彈出一張清麗面容來看了兩眼,繼而又被人一把拉了回去。
蘇姌不滿地扭了扭胳膊,“哎呀,你拉我幹什麼?好不容易到了這裡,難道你不想好好看看?”
堯冽不由瞪了她一眼,頗有些無奈,“城門有什麼好看的?你又不是沒見過。”
蘇姌連連搖頭道:“不一樣嘛,昨天我們進城的時候天已經晚了,哪有大白天裡看起來威武氣派?”說着還不忘衝着駕車的車伕喊道:“大叔,我們夫婦二人是從外地來的,對這裡不太瞭解,這裡哪裡有好吃的好喝的,您可得全都告訴我們啊。”
車伕聞言連連笑道:“好嘞,二位儘管放心吧,小的現在就帶你們去這茲洛城最大的酒樓望春樓,那裡有最好的客房和最美的酒菜,保二位滿意。”
“好啊!”聽到有吃有喝的,蘇姌一陣興奮,聽聞這裡的寺廟很熱鬧,今天一早天還沒亮堯冽就被她折騰醒了,非得要去上香不可,結果兩人一路去了之後,吃沒吃飽,喝沒喝足,關鍵是燒香的人太多,最終只是草草了事,便又匆匆趕回來了。
堯冽雖然有些無奈於她的胡鬧,然不可否認的是,這兩天因爲有她作陪,倒是真的沒有人再懷疑他,原本一路跟着他的那些人在今天一早兩人出城鬧騰一番之後,也已經全都撤離。
有時候,他會捉摸不透,蘇姌這麼做,究竟是真率性情如此,還是刻意爲了替他隱瞞身份。
偌大的三個字在這條街上特別顯眼,遠遠地便看到望春樓的門牌。
堯冽輕輕搖頭笑着,看着滿臉欣喜的蘇姌,又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神色變得有些凝重,祁碩說了,七天過後,每隔三天他就會經歷一次錐心剔骨之痛,上一次正是在蘇姌出現的前一天夜裡,而今天晚上……
一輛馬車與二人乘坐的馬車擦身而過,那邊的馬車窗簾撩起,車裡的人朝着二人這吵鬧的馬車看了一眼,正好瞥見堯冽淡笑着看着身邊正因爲看到了望春樓而興奮不已的蘇姌,那人的目光沒由來的一沉,竟是跟着堯冽二人的馬車看了一段,直到錯過去。
“先生?”無影輕輕喊了一聲,詫異他竟然也有失神的時候。
“嗯。”宛珂回神,看了他一眼,“什麼事?”
無影朝着馬車後面瞥了一眼,“先生認識他們?”
宛珂搖搖頭,“不認識。”
當然不認識,他只是覺得那種相顧而笑的情景似乎有些熟悉,當初在大月城,當初宛家還沒出事,寒嬋也沒有嫁給他人,他與寒嬋也曾這般琴瑟和諧,幸福和樂……
無影沒有注意到宛珂暗淡下去的神色,小聲道:“慕安候殿下素來不喜與人來往,一直都是閉門謝客,這些年他更多時間是遊走在外而非留在京中,此番特意請先生前去相見,不知是所爲何事,郡主交代了,不管殿下說什麼刺激先生的話,先生都不要放在心上。”
宛珂只沉冷一笑,並不多言,合上眼睛靠着身後的軟墊似是閉目養神。
無影也不敢再打擾他,靜靜坐着不出聲,只偶爾偷偷瞥他一眼,心中對他的這個先生充滿了好奇和疑惑。
當初這個人一夜之間突然出現在郡主別院,沒有人知道他從哪來,是什麼人,只知郡主待他很好,也很信任,甚至把自己的隱衛調到他身邊保護他,爲他做事。
不可否認的是,這個謙瀾先生着實是個聰明人,很多事都在他的預料之中,有他出面的事,總是十拿九穩。
前些日子,赫連曦將他舉薦給崇明帝,不知爲何,素來嚴肅謹慎的崇明帝,對這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卻態度隨和,雖然沒有明確說什麼,然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這個謙瀾如今得錦妶郡主青睞,又得崇明帝喜歡,步步高昇不過是遲早的事。
想來正也因此,素來冷漠沉斂、不願見客的慕安候纔會主動要見他。
馬車在慕安候府門外緩緩停下,早已有人在那裡候着,等二人一下馬車便領着二人朝着正廳走去。
無影這是第一次來慕安候府,對府中的擺設和佈置不由得有些驚訝,這裡竟是清減至此,不見奢華。 wωω✿ тtkan✿ C〇
“先生,屬下聽聞慕安候素來得皇上寵愛,竟是不知,他是一個如此簡樸之人。”
聞言,宛珂幽幽一笑,四下稍稍掃了一眼,“簡樸?你可看出那是什麼梅?”宛珂說着順手一指,無影順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見一株梅花純白映雪,甚是好看,最重要的是它的枝幹自然扭曲,樹冠散曲自然,宛若游龍。
無影茫然地搖了搖頭,“先生可知?”
宛珂道:“那是玉碟龍遊梅,梅中之上上品,尋常人莫說得到,就是見都很難見到一面。”
無影不由撓着頭赧然一笑道:“莫說見,屬下之前連聽都沒有聽說過,是屬下孤陋寡聞了。”
宛珂搖頭道:“這很正常,如今整個中原大陸存有的龍遊梅也沒有幾株了,聽聞北洵因着地勢之宜,曾存有三株,南璃存有一株,加上慕安候府這一株,一共不超過五株。然今北洵已不復存在,只怕那三株龍遊梅也存活不久。”
“啪啪……”前方傳來輕輕擊掌聲,兩人擡眼望去,只見一名年輕男子一臉贊色,道:“殿下這一株龍遊梅可算尋到了欣賞之人,先生真是好見識,殿下已經等候先生多時,先生請。”
宛珂睨了他一眼,看似年輕,卻是個深藏的練家子,想來是赫連昱的心腹。
正擡腳欲走,江遷卻上前一步攔住了無影的去路,“這位兄弟請留步,殿下只見謙瀾先生一人。”
無影詢問地看了宛珂一眼,見宛珂點頭,便停下不前,略有擔憂地看着宛珂緩緩步入殿內。
甫一踏入廳內,宛珂的身形便霍地一頓,閉上眼睛用力聞了聞,而後淡淡笑開,“寒蘭幽香,清醇久遠,看來慕安候殿下是個愛花之人。”
裡屋傳出一聲輕笑,繼而一道醇朗的男子聲音傳出:“謙瀾先生見識廣博,教本王心中佩服。今日請先生前來,便是想一見先生廬山真面目,只是……”
話說到這裡,一道月白色身影已經緩緩走出,與宛珂相視一眼,對着宛珂做了個“請”的動作,自己也安然落座,“先生看起來,似乎有些面熟。”
宛珂淡笑道:“這倒是不奇怪,聽聞殿下這些天在外遊歷,興許不知何時在何地曾見過也不一定,在下也覺得殿下有些面熟。”
赫連昱無聲淺笑,如玉容顏俊美萬分,方纔宛珂初見,心下便暗暗吃驚,只是強忍着不願表露。
“聽曦兒和皇爺爺所言,先生來自大月城,不知先生何以會離開南璃,投我東朝?”
說話間,他輕輕揮掌,手邊的茶盞騰空而起,朝着宛珂而去。宛珂心下暗暗一怔,卻還是伸手穩穩接住杯盞,對着赫連昱舉杯示意,只淡淡說了六個字:“良禽擇木而棲。”
“哦?”赫連昱俊冷的眉微微一挑,“那不知先生可否知曉大月城宛家一事?本王當初聽聞此事之時,已經離開了南璃,未能前去一探究竟。”
說罷,他垂首微微呷了一口茶,並未在意宛珂眼底一閃而過的陰鬱與殺意。
“宛家……”宛珂輕輕唸叨一聲,神色轉瞬便又恢復冷靜,“宛家的事在大月城乃至整個南璃鬧得沸沸揚揚,相信殿下若是真的想知道,隨便找個人問一問,都會比問在下更清楚,畢竟,事發之時在下也並不在大月城,有些事也是聽別人說來,真假不足爲信。”
聞言,赫連昱點了點頭,復又問道:“那先生又是怎麼與曦兒相識的?爲何之間,沒有聽曦兒提起過一絲一毫?”
宛珂便淡笑道:“其實這事說來也巧,我在外辦事之時,遭仇家追殺,多虧有郡主路過並出手相救,在下才得以保全一命。正也因此,在下決定留在茲洛城,爲郡主、也爲皇上做些事,以報救命之恩。”
“是嗎?不知是怎樣的仇家,竟然連先生都能傷得了?”赫連昱笑不及眼底,放下杯盞的瞬間,凝集真氣,輕輕一揮,掌風便朝着宛珂襲去。
宛珂眉角一擰,穩了穩氣息,不慌不忙地接下,而後道:“人有失手,馬有失蹄。如殿下這般武藝高強,聰明絕頂,卻依舊會受傷,而且是重傷。看來,一個人會不會受傷,並不是看他的武功修爲有多高,而是要看他面對的是怎樣的敵手。殿下您說,是嗎?”
赫連昱頷首道:“確實如此,看來,是本王疏忽了,方纔險些誤會了先生。”
宛珂立刻起身垂首行禮道:“殿下過謙了,此事怪在下未曾說明情況。”
赫連昱淺笑,起身緩緩走下堂來,“本王與先生雖是初見,卻覺熟稔,看來你我之間也算有此一緣。先生若是不嫌,日後可常到本王這小院坐坐,本王雖沒有山珍海味,然這一盞清茶總還是招待得起的。”
“豈敢?”宛珂側身一讓,“殿下若不嫌煩,那在下日後定會常來叨擾。”
說罷,兩人相視淡淡一笑。
便在這時,江遷匆匆入內,似有急事要說,卻又有些警惕地瞥了宛珂一眼。赫連昱沉聲道:“有話儘管說。”
“是。殿下,我們的人發現有兩個可疑人昨天進了茲洛城,據猜測,這兩人極有可能來自……來自南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