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只知璠王妃鄧竹音與衆多大家閨秀一樣,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卻不知因着她有一個身爲龍武衛統領的哥哥,自小雖然沒有認真學過武功,然跟在鄧武陽身邊看着也會了一招半式。
這一點,蕭璠也是在去年月寒嬋入府的時候才發現,彼時鄧竹音心中懊惱,到後院竹林射飛刀以泄恨,細細的竹竿,她卻一發一個準,看得蕭璠心中暗驚。
正也因此,此時見她擲出之物,蕭璠纔會如此大驚失色,想也不想便伸手去攔,怎奈鄧竹音的動作太過突然,根本沒有任何人有絲毫防備,那支簪子被蕭璠用手擋了一下,擦破他的手心,偏了一下,射中月寒嬋肩頭。
身邊傳來一聲悶哼,繼而月寒嬋便緩緩靠在蕭璠身上。
“寒嬋!”蕭璠已然顧不得自己被擦破、流出血的手,一把抱住月寒嬋,繼而衝着一衆下人大吼:“傳大夫!”
下人這纔回過神來,慌慌張張跑開,找大夫的有之,準備熱水的有之,藉機逃走以撇清責任的亦有之。
“王爺饒命!”鄧竹音身邊的小丫頭看着自己突然散落下來的長髮,摸了摸自己頭上,髮簪早已不見,便知月寒嬋身上那支是自己的,不由嚇得沒了魂魄。
蕭璠早已無暇理會她,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失魂落魄的鄧竹音,咬牙切齒道:“鄧竹音,你記住了,寒嬋與孩子若有絲毫閃失,本王定讓你加倍奉還!”
言畢,抱起已經疼得擰眉的月寒嬋快步進了屋內。
不知是不信任府中大夫,還是太過在乎月寒嬋,府中的大夫剛剛進去不多會兒,便聽得蕭璠大吼:“速速攜本王腰牌出城,到佛巖寺請傅大人!”
剛剛各自回到府中的蕭珏幾人,尚未收拾洗漱完,便聽得下人來報,璠王府出了事,兄弟幾人當即重新整裝,火急繚繞地趕到了璠王府。
彼時月寒嬋的院子裡聚集了一大批下人、大夫、藥童,鄧竹音也神情呆滯地坐在邊上的石桌旁,渾身不停顫抖。
甫一見到蘇婕,蕭珏的臉色驀地沉了下去,“你怎麼在這?”
“我……”蘇婕心中惶惶,若是下人把今天晚上她和鄧竹音說的話傳了出去,她無疑就是慫恿鄧竹音謀害月寒嬋的兇手!這樣的罪名,她何以承擔得起?
蕭珏察覺她神色異樣,不由擰了眉,“聽府中的人說,你白天進宮看望皇祖母了。”
蘇婕連連點頭道:“妾身聽聞皇祖母鳳體欠安,又見王爺這段時間忙進忙出,便想着替王爺進宮去看看……”
“是嗎?”蕭珏冷冷一聲喝問,讓蘇婕頓然收音,不敢再多說,只怕說多錯多。
伴隨着蕭璠的一聲呵斥,一名大夫神色慌張地從屋裡出來,蕭珏與蕭珝立刻迎了上去,問道:“月妃情況如何?”
大夫連連搖頭,擦去額上的汗珠,“月妃……月妃不容我們碰觸,璠王殿下又道是我們粗手粗腳,恐會傷了月妃,且月妃的傷口在肩上,我等……”
蕭珏會意,揮了揮手,蕭珝聞聲道:“那不是得找傅寧嗎?”
大夫點頭道:“聽說事情一發生璠王殿下便派人去請傅大人了,可是這一來一回……”
“傅大人來了!”一聲驚呼,衆人回身望去,只見楚傾裡面着了一件白色輕裝,外罩一件玄色披風,快步走來,身後跟着的是宋盈和前去請她的侍衛,見她神色沉肅冷靜,與蕭珏四目相對時,微微點了點頭,卻二話不說,便領着宋盈大步進了屋內,顯然是已經知道璠王府所發生的事。
見到楚傾出現,負責伺候月寒嬋的幾個丫頭和嬤嬤頓然心頭一喜,竟是流出淚來,哽咽道:“傅大人可算來了,月妃她……”
那侍衛道:“你們放心吧,有傅大人在,月妃定會平安無事。方纔我正要出城,就在城門口遇上了傅大人策馬進城,聞她所言,她在給佛巖寺的病人治病的時候,突然發現一種藥恐能應對月妃之前的心悸症,便匆匆進城來,哪知正好遇上了這事。”
就在幾人說話間,又聽得門外傳來一聲高喊:“太子殿下到——”
衆人回過身去欲要行禮,卻被快步趕來的蕭珩一把攔住,沉着臉色問道:“情況如何?”
蕭珝道:“傅寧在裡面。”
聞言,蕭珩頓然蹙了蹙俊眉,下意識地朝着蕭珏看了一眼,復又轉向早已失魂落魄和膽戰心驚的鄧竹音與蘇婕。
蕭珏道:“此事可有傳到父王和皇祖母宮中?”
蕭珩搖搖頭,“侍衛趕來通知的時候我剛進宮門,夜已深,我便做主將此事攔了下來,暫未告知他們,先且看看情況如何,嚴不嚴重。”
對於他此舉,蕭珏似是十分贊同,點頭道:“那就好,皇祖母近來身體不適,若是無大礙,便不要讓她知道,平添擔憂。”
兄弟幾人對於這一點倒是態度一致,沒有疑慮,只是裡面那人雖是璠王側妃,卻讓門外的蕭珩和蕭珏心中掛念擔憂不已。
“怎麼樣?”看了看臉色肅然的楚傾,蕭璠的心幾乎懸在嗓子眼,似是隨時會跳出來,“她……她爲什麼這麼痛苦?”
楚傾輕輕釦住月寒嬋受傷的肩,捏準穴道輕輕摁了摁,沉聲道:“可否勞煩王爺外面等候?”
蕭璠頓然皺眉,“可是……”
月寒嬋勉強睜開眼睛衝他點點頭,“王爺放心,有……有傅大人在……”
聞言,蕭璠只得戀戀不捨地出了門去。
“藥箱。”楚傾瞥了宋盈一眼,宋盈即刻會意,取出一粒藥丸給月寒嬋服下。
“針包。”
宋盈便又迅速地找出針包遞上。
楚傾打開針包,取出一根根細長的針,瞥了月寒嬋一眼,輕聲道:“封穴有點疼,你忍着點。”
月寒嬋沒有說話,輕輕點頭。
楚傾微微太息一聲,小心翼翼地將一個個銀針紮在她傷口附近的穴位上,而後以眼神詢問,月寒嬋點頭道:“你動手吧……”
宋盈聞言,不由暗暗心驚,未曾想到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子,竟有如此耐力。
楚傾倒也不含糊,輕嘆一聲道:“你這又是何必?如此傷害自己,只爲了對付她,真的值得嗎?”
月寒嬋不由悽悽一笑,“若說來,今日當真並非是我要用苦肉計害她,而是她自己心中有憤懣,欲以我撒氣,偏不巧我知道那時候王爺已經回府,索性,將計就計……哪知,所料到的舉動被王爺攔下,這突如其來的髮簪,我卻沒能躲過……”
正說着,突然只覺肩上一陣錐心劇痛,月寒嬋只覺自己渾身的力氣一抽,輕哼一聲,楚傾已然趁着她說話之際,將髮簪拔了出來,而後接過宋盈早已準備好的藥給她敷上,又輕手輕腳地包紮傷口。
聽到身後的開門聲,宋盈連忙回身做了個“噓”的動作,卻見來人是蕭璠,便又低頭,“王爺……”
蕭璠揮揮手錶示明白,定定地看了月寒嬋兩眼,“她……怎麼樣了?本王方纔好像聽到她的喊聲。”
宋盈道:“已經睡過去了,姑娘正在給她包紮傷口。”
說話間,楚傾已經撩起簾帳起身,淡淡地瞥了蕭璠一眼,“王爺放心,好在傷口不深,又偏了位置,不會傷及性命,失血雖有,卻並不多,只需多加調理靜養。只是,月妃如今懷有身孕,調理起來頗爲麻煩,尋常藥物定是不好多用。”
蕭璠聽出她話中之意,點頭道:“府中珍藏了一隻靈芝,是兩年前父王賜下的,一直沒能排上用場。”
楚傾點頭道:“靈芝倒是可以少量服用,以舒氣安胎,但是切記,決不可多飲,否則只會虛不勝補,適得其反。”
蕭璠連連點頭道:“傅姑娘放心,本王記下了。”
楚傾卻搖頭,“王爺原諒,你府中之人傅寧恐不能信任,我將宋盈留下,在我回城之前先且由她代爲照顧月妃,王爺認爲可否?”
蕭璠道:“宋姑娘一直跟在傅姑娘身邊,也算是傅姑娘的半個弟子,本王常聽四弟他們提及宋姑娘如何聰明賢秀,那就有勞宋姑娘了。”
宋盈低頭道:“宋盈不敢,這是宋盈分內之事,王爺儘管放心,宋盈定會竭盡所能照顧好月妃。”
蕭璠頷首以應,復又看了看榻上面色蒼白憔悴的月寒嬋,只覺心如刀絞,緩緩走到一旁坐下,執起月寒嬋的手,輕輕喊了聲“寒嬋”,已是嗓音哽咽。
楚傾和宋盈相視一眼,不動聲色地出了門,並替他悄悄掩上房門。
甫一進了院子,楚傾便對着蕭珏幾人輕聲道:“你們放心吧,月妃沒有性命之憂,只是暫時需要靜養。”
聞言,蕭珩回身對衆人道:“這裡已經沒你們什麼事了,都退下吧。”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不敢動。
此時院子裡剩下的不是月寒嬋院子裡的下人,便是鄧竹音和蘇婕身邊的人,主子不動,他們哪裡敢動一步?
見狀,蕭氏兄弟幾人的臉色不由得沉了下去,蕭珏瞥了蘇婕一眼,朝着院外喝道:“韓奇,送蘇王妃回府休息。”
“是。”韓奇應聲入內,走到蘇婕面前垂首抱拳,“蘇王妃請。”
蘇婕見他這段日子也不見笑臉,不由心下暗凜,瞥了鄧竹音一眼,咬咬牙,乖乖起身跟着韓奇離開。
蕭珩也衝着鄧竹音身邊的下人喝道:“還愣着做什麼?如此寒夜,快送璠王妃回屋休息!”
聞言,那些下人這才如夢初醒,連忙扶着鄧竹音離去。
蕭珩便又回身道:“若非你來得及時,本宮已經打算傳百里秋了,看來你比這太醫令還要有用。”
楚傾挑眉,“殿下不如說,我比百里大人來得及時。再說如此深夜寒冷,就不要煩勞百里大人了,他年歲不小了,明日還要領着一衆太醫到佛巖寺忙碌,就讓他好生歇着吧。”
蕭珩不由好奇地擰了擰眉,看了她和蕭珏一眼,“如此說來,爲了救那些難民,你們已經打算驚動宮中太醫了,難道你們不打算再隱瞞此事了嗎?”
蕭珏與楚傾相視一眼,淡然一笑,楚傾道:“難民越來越多,便要隱瞞,又能瞞到何時?若有太醫相助,這藥材便不是問題,豈不甚好?再說,如今幾位王爺都已經插手其中,百姓也已知曉,這些難民的性命便有了保證,既如此,何不如把事情搬到檯面上來,如此,處理起來就方便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