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瑜一行人全都大吃一驚,“公主,你要去哪裡?”
陸文欽冷睇了衆人一眼,沉聲道:“公主不管去了哪裡,都是北洵的公主,都是你們的公主。”
伯瑜道:“這一點毋庸置疑,只是,至少要讓我們知道公主要去哪裡,我們能幫上些什麼。”
陸文欽起身站在楚傾身邊,看了楚傾一眼,道:“你們放心,有我在公主身邊照顧她,絕對不會讓公主收到一絲一毫的傷害,你們能做的,就是守護好這裡。”
“可是……”
楚傾突然朗聲道:“我要去南璃。”
“啪!”剛走到門口的青霜突然雙手一顫,將手中的杯盞丟在地上,“公主,你當真要去南璃?”
楚傾招招手,示意衆人與她一起在殿前的臺階上坐下,輕聲道:“如今父王母后已經不在,國將不國,北洵也很快就不復存在,北洵會有南璃的軍隊前來接管,你們儘管放心,只要我楚傾還活着一天,他們就絕對不會爲難你們分毫。再者,他們前來只是爲了保護好你們,並非是要將這裡佔爲己有,江瓏城還是江瓏城,三山城也還是三山城,百姓以前怎麼過活,今後依舊還怎麼過活。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嗎?”
青霜紅着眼睛撅着嘴道:“公主的意思是,你要到南璃去做人質,以保北洵倖存的百姓得以如此存活下去,是嗎?”
伯瑜接過話道:“若是如此,我們寧死也不要公主淪爲人質!”
陸文欽瞥了楚傾一眼,見她滿眼寵溺笑容地看着他們,像是在看不懂事的孩子,並不急着跟他們解釋,而是先安撫他們的情緒。
“並非如你們所想,是我自己要求去南璃的,而保存北洵現狀,也並非是我提出的要求,而是南璃對於此次我助他們擊退東朝軍的回報。這是南璃珏王親口給我的承諾,你們就算信不過天下人,也該信得過蕭珏。這‘蕭珏’二字在三朝之中的魄力與分量,相信你們都明白。”
提及蕭珏的名字,衆人不由得相視一眼,眼中的擔憂去了大半。
不管怎樣,如今幫着北洵保住江瓏城、保住宓寧公主、除掉尹相等內奸的人,正是南璃蕭珏。
“我此行前去南璃,並非一去不回,而是要幫他找到他想要的東西,我相信,等我歸來之時,一定是天下太平、萬物歸元之時,到那時候,就不會再有戰爭,沒有紛亂,沒有疾苦,百姓也不會再受欺凌與壓榨,世間萬事祥和。”
楚傾嘴角噙着笑意,似乎已經看到了那樣的場景,不由得又微微一笑,笑容恬靜溫和。
幾人你看我,我看你,心中有千言萬語,此時卻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見狀,楚傾笑道:“夜深了,都回去休息吧,別忘了我交給你們的任務,一定要完成,我回來之後會親自查探的。”
幾人全都不想離開,偏偏又不敢違抗楚傾的命令,只得悻悻地轉身離去。轉眼殿前只剩下青霜、陸文欽與伯瑜三人陪着楚傾。
當初前往東朝,與楚傾同行之人之中,只剩下青霜和伯瑜活着回來,對於這兩人,楚傾心裡總是有一種難以言明的情感。
“既如此,公主,那就請讓陸將軍隨行吧。”聽完楚傾的話,伯瑜突然一聲長嘆,“我伯瑜雖不才,然這些小事還是做得來,公主若是信我,就將這些事交給屬下來做,而陸將軍就隨着公主一起前往南璃,如果真有人想要對付公主,有陸將軍在,好歹也算有個照應。”
青霜點點頭道:“依公主之意,北洵短時間內是不會再起爭亂了,既如此,就讓將軍與公主一起,也好隨行保護公主。”
見楚傾不允口,三人相視一眼,突然齊齊跪下,“公主,你要離開北洵前去南璃,已經讓所有人都擔心不已了,若是身邊再沒有一個能好好照顧你、保護你的人,你要我們如何放心讓你就這麼離開去南璃?”
看着他們的關切目光和堅決的神色,楚傾頓然覺得心底一酸,定定地看了陸文欽半晌,終於點點頭道:“好!”
陸文欽悄悄鬆了口氣,臉色卻並不見絲毫放鬆,站起身從懷裡取出幾樣東西交到伯瑜手中,“我已經與留在京中的將士說過,我與公主走了以後,帶着我的腰牌的人便是我所託之人,到時候他們會聽從你的差遣,但是從今以後你們就不要再以北洵軍服示人,這樣會給你們帶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這些財物處理好之後,你們便儘快按照公主的吩咐把錢財分配好,至於……”
他說着回頭看了看楚傾,欲言又止。
楚傾接過話道:“至於冰洞裡藏的那人,青霜,你一定要照顧好,我一定會回來看他!”
“是!公主你放心,青霜自有分寸。”
一切都吩咐妥當、遣散衆人之後,夜已經深了。
悠揚清淡的琴音突然在王宮之中響起,蕭珏卻聽出了濃濃的悲意,直到一曲終了,他方纔搖了搖已經空掉的酒壺,縱身躍下。
昭臺殿內一片死寂,只餘一抹身影在燭光下被漸漸拉長。
“夜深了,地上太涼。”蕭珏說着向她伸了伸手,楚傾擡眼看了看他,自己站起身來。
“隨我來。”說罷,她頭也不回地領着蕭珏朝着大興宮的方向走去。
一路無聲,如今這時候,她已經沒什麼好說的。
北洵沒了,可是卻並非是被南璃拿下,甚至,南璃曾先後救過北洵兩次,如今他們想要拿回自己的報酬,也是應該。
蕭珏跟在身後,楚傾不開口,他便隻字不言,只是這麼靜靜地陪着她一路走到大興宮。
蕭珏突然停下腳步,對着大問道:“傅王后可以入葬妥當?”
楚傾停了停腳步,很快便又朝着裡面走去,“已經入葬妥當,多謝珏王關心。”
蕭珏不由得凝眉,道:“若是今日我不該出現在這裡,那我現在就可以立馬消失。”
“不必。”楚傾搖着頭,領着蕭珏進了裡屋,從洵王書櫃底下的一隻櫃子,打開機關之後,發現裡面是一隻做工精美細緻的錦盒,輕輕打開錦盒便可見一隻拳頭大小的玉印——國璽。
注目凝視許久,楚傾毅然將錦盒遞到蕭珏面前,“這樣東西,在交給你,並非是送給你,我只是想讓你明白,我北洵如今不想再自立爲朝,稱王稱霸。由始至終,一朝存在的最大意義在於能救這些百姓出水火,如今我北洵已經做不到這一點,我也並非自欺欺人之輩。東西交給你,我有一個條件。”
“說。”
“保我北洵穩妥。”
蕭珏看了看她手中的東西,低垂的手下意識地緊緊握起,沉聲道:“好。”
簡簡單單的一個字,於楚傾而言,那是比一輩子的承諾更沉重的東西,此時此刻壓在他們身上的,不是一隻國璽,不是一兩句話,亦不是這簡單的一個“好”字,而是整個北洵的安危。
“把東西收好。”蕭珏皺起俊眉,將國璽推到楚傾面前,“保你北洵是我很早前就答應你的事,如今也不過是在履行我的承諾而已,不需要你做任何事。”
“這便是北洵。”楚傾再度將國璽交到他面前,“蕭珏,我希望能明白,這樣東西於我而言就是整個北洵,我把它交給你,不爲別的,只爲了能讓你明白手中握着這一國安危是一種怎樣的意義。”
蕭珏豁然擡頭,看着她微冷而又決絕的目光,心中頓然一凜,遲疑了一下,接過國璽在手,“你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終有一日,這東西我會完璧歸趙。”
楚傾沉沉一嘆,站起身走出殿外,擡頭看了看夜空,輕聲呢喃道:“也已經太深了,我們該回了,再晚的話,就趕不上明天一早出發了。”
蕭珏輕輕應了一聲,與她一起回身看了看這座昭臺殿,轉身朝着宮門走去。
宮門外,陸文欽早已領着妻兒等候在那裡,北洵將士分列兩旁,穿戴整齊,在火光照耀下,依稀可見每個人眼中都隱隱閃着水光。
楚傾心中酸澀,嘴角卻是安寧的笑容,對着所有人欠身行了一記大禮,而後在蕭珏的攙扶下緩緩上了馬車。
“駕——”衆人坐穩之後,一聲清脆的鞭響,馬車緩緩駛了出去,楚傾緊緊閉上眼睛,卻清楚地聽到宮門緊閉的聲音,以及一衆將士跪地行禮的盔甲碰撞聲。
這個她住了十六年的宮殿,從今以後,也許她就再也見不到、更回不到這裡!
駛出沒多久,她再次聽到一陣噼裡啪啦的聲音,她知道,那也是將士跪地行禮送別的聲音,可是她卻沒有勇氣撩起帳門看他們一眼。
她害怕,害怕自己多看一眼,就會捨不得離開。
這裡,畢竟是她的家,是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
“吱呀……”像是城門關閉的聲音,耳邊盡是車輪駛過的聲音,她聽不清楚,更不知道自己現在已經身在何處。
唯一能肯定的是,她已經出了王宮,出了江瓏城,出了北洵王都,很快也就會出了北洵。
自此,北洵不在。
她不敢動,也不敢出聲,只能用力緊緊抓着自己的衣角,硬生生地將眼淚全都壓了回去。
從今以後,這懦弱的眼淚,再也不屬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