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原本坐着的幾人豁然站起身,就連蕭珏也不由得挑了挑眉,擡眼看向應聲進屋的兩人。
褪去這一路上的風塵僕僕與繁重,兩人皆以一身素衣露面,卻遮不住滿身的熠熠華光,如水柔和,如蓮清淡,如月冷寂。
“你怎麼來了?”
同樣一句話,卻是出自兩人之口,說完,蕭珏和堯冽下意識地相視一眼,其餘人站在一旁不做聲,扭頭偷笑。
楚傾看了蘇姌一眼,兩人上前將手中的盤子放下,將杯盞一一送到幾人面前,縷縷清香頓然傳入鼻子裡,幾人都驚了一驚。
楚傾淡笑道:“這幾日你們奔波勞累,寢食不安,梅花茶清熱解毒,疏肝和胃,且氣味清淡,正好可以祛祛火氣,解解疲乏。”
聞言,幾人全都端起杯盞品了品,繼而對着楚傾和蘇姌報以一笑。
蕭珏也端起了杯盞,卻未送到嘴邊,而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楚傾,“你方纔說,有辦法知道歷城內現在的兵馬人數和部署情況?”
聽這一問,韓奇連忙放下手中的杯盞,搬了兩個座椅讓兩人坐下,自己則與李越幾人站在一旁,聽楚傾不緊不慢道:“按之前的情況來推算,歷城現在必然是全城戒嚴。”
李越點點頭道:“你們不在的這段時間,卑職已經派人仔細查過了,自從雪寒果送到容城之後,歷城就緊閉了城門,不讓任何人進出,信函亦是無法傳送,眼下只知這兩天似乎有外來兵馬駐入歷城,然情況究竟如何、有多少人馬、又是否屬實,便不得而知。”
楚傾頷首,沉吟片刻道:“我去一趟歷城。”
“不行!”蕭珏想也不想,便放下手中的杯盞,站起身斷然拒絕,“歷城已戒嚴,你現在去了,莫說進不了城,只怕還會搭上自己的性命。”
其餘幾人亦是紛紛搖頭,陸文欽神色肅然,沉聲道:“聽聞萬修是個心狠手辣之人,你此番去了,便是羊入虎口,我絕不同意。”
楚傾淺笑,定定地看着蕭珏,莞爾道:“若我不以傅寧的身份去呢?”
幾人聞言又是一怔,繼而明白了楚傾話中之意,再度搖頭,堯冽道:“那也不行,一入歷城便與外界隔絕,沒有人能收到你的消息,我們怎麼能保證你的安全?”
韓奇不由躁動,長臂一揮道:“早知道萬修會在這時候擺我們一道,就該帶上暗營,本將領一百暗營就能破他歷城!”
堯冽不由得白了他一眼,“若是有暗營在,你現在就只有熬藥的份兒了。”
聞言,蘇姌和楚傾頓然點頭撲哧一笑,繼而又看了看蕭珏,楚傾斂笑道:“你放心,我自有法子讓萬修殺不了我,不僅如此,我還能讓他自己乖乖打開城門,主動應戰,不過,可能要帶上蘇姑娘了。”
堯冽下意識地擰了擰眉,脫口問道:“爲何?”
蘇姌挑眉一笑,道:“因爲我有過目不忘之能,你忘了?那次在東朝,若非我記下了那位老先生畫的茲洛城的地圖,你我早已死無全屍了。”
楚傾道:“想要以最小的犧牲、最快的速度、最穩的計劃拿下歷城,最好的辦法就是裡應外合。堯將軍儘管放心,我既能將蘇姑娘安安穩穩地帶進歷城,便也能將她完好無損地帶回來。”
話說到這裡,幾人都別再吭聲,齊齊把目光投向蕭珏。
楚傾有幾分能耐,他們心底多少都有點底,若說她能巧妙周旋於歷城,幾人倒也不是不信,只是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若是楚傾真的出點什麼事兒,可沒人擔得起。
是以,眼下就只能看蕭珏的意思。
蕭珏自是明白衆人的心思,微微眯起眼睛從楚傾面上一掃而過,神色沉肅,緊盯着她看了許久,端起杯盞微微呷了口茶,淡淡道:“你們哪也不用去,就在府中好好待着,攻城打仗的事,無需你們插手。”
說罷,看了衆人一眼,道:“時辰不早了,先回去歇着吧,歷城的事容後再議。”
看着蕭珏陰沉肅然的臉色,衆人不敢多有異議,相互看了一眼,紛紛起身離去,楚傾的臉上看不出絲毫不悅,只是靜靜地坐着品茶,嘴角泛着清淺淡然的笑意……
夜半時分,長風呼嘯,兩匹快馬駛出了容城之後,繞小道直奔着歷城的方向去了。
“你說什麼?”其中一人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前方那人,“你……你給他們下了藥?”
淡淡月光下,兩人白衣如素,泛着淺淺的寒光。
前面的楚傾輕呵一聲,側身看了一眼追上來的蘇姌,雖沒有應聲,卻已然默認。
蘇姌擰着眉頭,想來想道:“莫不是……那梅花茶有問題?”
見楚傾點頭,蘇姌不由皺了眉,仔細想了一番,疑惑道:“這麼說,你早就料到王爺不會答應你我二人潛入歷城這個計劃,讓他們先喝下茶,再與他們提起這事兒,是爲了不讓他們起疑心?”
楚傾微微彎眉道:“他們個個都是警惕之人,不殺得他們猝不及防,又如何能讓他們喝下下了藥的梅花茶?”
“可是……”蘇姌還是有些想不明白,“既然你明知他們不會答應,又爲何還要跟他們提起這事兒,甚至還要把計劃告訴他們?”
驀地,她一驚,道:“你是故意這麼做的,目的就是要讓他們知道我們的計劃,好配合我們?”
楚傾點點頭道:“沒錯,雖然知道他們不會答應,可是既然你我已經逃脫了他們的控制,那接下來,他們一定會想辦法採取必要的行動,以配合你我。”
蘇姌忍不住撇撇嘴道:“那要是,他們不配合呢?”
楚傾輕笑出聲,搖搖頭,擡眼看了看懸在半空中的冷月,“他會的,我相信他。”
便也在此時,沉喝聲傳遍整個總兵府。
李越雖然衣衫完好,卻看得出他匆忙收拾的痕跡,對着列於面前的侍衛揮手道:“調出營中最快的馬匹,順着前往歷城的所有人大小的路追去,務必把人追回來!”
“是!”衆人齊齊應了一聲,正要離開,卻聽得淡淡的一句:“不必了。”
循聲望去,蕭珏着了一身素白的衣衫,未披外袍,神色冷肅,語氣之中卻偏又聽不出絲毫惱怒之意,只是冷冷得如寒冰。
說話間,陸文欽、堯冽與韓奇等人也紛紛衝了過來,相互看了一眼,像是瞬間明白了什麼,只見韓奇瞪大眼睛,不可思議道:“人……跑了?”
李越垂首,神色愧然道:“是卑職失職,未曾想兩位姑娘會趁夜溜走,不過她們兩個姑娘家趕夜路,興許走不了太遠,卑職立刻派人去追,興許……”
話未說完就見蕭珏擡手反掌制止,繼而韓奇連連搖了搖頭,道:“那是李大人你太不瞭解這兩位姑娘了,這兩人……嘖嘖,怎麼說好呢,蘇家雖是商戶大家,且蘇家的女兒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甚至連武功都不會教她們,但是蘇家的姑娘卻個個都是騎馬的好手,馬背上的巾幗英雄。至於那位傅姑娘……”
他沒有說完,衆人心中卻都明白,對於這個人無須說得太多,只要想起那日他立於江瓏城城門上,指揮若定地退鐵騎、守都城的英姿,就會覺得,小小的一個歷城,根本無以畏懼。
蕭珏上前一步,看了幾人一眼,突然沉聲喝道:“李越。”
“卑職在!”
“即刻調派容城輕功最好的探子,前往歷城四周設伏,有稍微的風吹草動便傳回!”
“是!”
“堯冽,文欽。”
“末將在。”
“你二人各領五萬人馬從東南和西南兩個方向圍向歷城,無須開戰,先且吸引他們的注意力。”
“是!”
“韓奇,你領一隊輕騎抄道繞到歷城北方,造出追擊的聲勢,記住,不用太靠近歷城,讓萬修知道有人在追她們便可。”
“是!”
待吩咐完了,蕭珏看着他們個個神色嚴肅,不由沉沉吸了口氣,卻沒有再多言,揮了揮手,轉身大步離去。
幾人你看你我看你,有些捉摸不透他的心思,突然韓奇一拍大腿,哀嘆道:“我怎的就沒想到,她會給我們下藥?”
李越無奈道:“我也沒想到,她會拿走我的腰牌。”
堯冽道:“若是她做這些小事還能讓你們知道,她就不是宓寧公主楚傾了。”
聞言,陸文欽挑眉淺淺一笑,看了李越一眼,李越太息一聲道:“傅將軍臨終前已經將一切都告訴我了。”
頓了頓又道:“現在不是討論這些的時候,我們還是趕緊調派整頓人馬,待天一亮,便立刻出發!”
“好!”
歷城這幾日着實是安靜異常,起初的兩天還有人爲着戒嚴的事鬧了一下,待守城將士打死了兩個人之後,其餘人便漸漸息聲了。
天色剛剛亮起,一名侍衛便匆匆來報:“大人,北門外發現兩個可疑女子!”
剛剛被吵醒的萬修大手一揮,喝道:“拿下拿下……若是細作,就地處決!”
“可是……”侍衛猶豫了一下,道:“可是大人,這兩人是從北洵的方向來的,聽她們的口音也像極了北洵人,看她們的樣子,像是被人追殺……”
“北洵!”萬修豁然坐起身來,皺眉想了想。
前段日子北洵被珏王拿下的事已經傳遍中原大陸,只是對於北洵楚氏後人的安置,倒是一直都是個謎。
“可問清了那兩個女子是什麼來歷?”
侍衛顫巍巍地遞上一隻小包袱,“這是從她們身上搜來的,裡面……裡面有一塊令牌,看起來不太尋常……”
說話間,萬修已經打開包袱,“當”的一聲,一枚令牌應聲掉在地上,撿起一看,只見令牌的一面是一個個鎏金的“楚”字,另一面這是一個“御”字。
饒是萬修還有些稀裡糊塗,這會兒也被這令牌激得一個激靈,“楚氏御令!”
復又將包袱裡的其他東西看了看,多是些女子所用之物,且一看便知價值不菲,想來這包袱的主人身份非富即貴。
萬修皺眉道:“北洵出事之後,宓寧公主楚傾便失去了下落,這莫不是……”
突然他大吃一驚,喝道:“速速將人迎進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