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四,請按劇情來 武林大會
十一月一過,臘月就不遠了。臘月初一就是武林大會,開過會大夥兒一塊喝了臘八粥吃過流水席正好回家過年。
魔教弟子也齊聚到了嵐颺宮,七位堂主每日還得見我兩面,剩下的不過是初入宮時見過一回,就叫秋嵐緒拘了起來。說是過來陪我走劇情,其實也和人質無異。
就是我自己,豈又不是叫人關在牢籠之中?臘月初一的武林大會,表面上是我鎮壓羣雄,擄走當初一見鍾情卻不得手的玉嵐煙;實際上不過是按着姓秋的安排,藉着嵐颺宮的人力物力,由我出頭,做個牽線木偶走完該走的劇情罷了。
仔細想想,我自己也算得上資質平平,又帶着這樣的弟子,還做什麼稱霸天下的美夢?魔教從此改開善堂還差不多。剛出場時我怎麼就這麼篤定魔教就是天下第一大教,將來必能把嵐颺宮和白道各派踩在腳下呢?
這個美夢,我實在有些做不下去了。
到了武林大會的正日子,我撕了一匹白布把肚子先裹平了。大着肚子跟人比武,礙不礙劍勢不說,光那個人我就丟不起。
秋嵐緒也對這場大會十分在意,嫌我們魔教出場方式粗陋,特地拿出了嵐颺宮主專用的裝B轎子,還替魔教那些弟子都換了白色綢衫,叫晉位後的天璣、天權、天樞、玉衡四位年富力強,看着比較光鮮的男堂主扛轎;江白素、赤力子和雲鶴道人帶着剩下的弟子拉着素縑在轎子前後開道清場;最前頭還由他親情供應了一羣執花籃香爐的女弟子,人未到便見滿天落花,香雲繚繞,讓人一看就得堅定不移地認定轎裡座的是個矯情得要死的女人。
當然最重要的,姓秋的還易了容,穿了弟子的衣衫跟在轎旁——當然是爲了防我生變。他不就怕我攪了這段劇情,讓他心愛的煙兒不高興麼?
我這個教主到底還是換了魔教專用的黑衣,坐在轎中騰雲駕霧一般到了鳳凰山莊。人未落地,就聽見下頭一陣陣羣雄呼喝:“魔教妖人來了,大夥兒併肩子上,除魔衛道啊!”
真不容易,爲了能讓作者寫一筆,嗓子都要喊啞了吧?
我也不容易。我們西域地方小,教裡更比不得嵐颺宮這麼有錢,出門基本靠走,好點也是乘車騎馬,轎子我幾乎沒坐過,更不論這天上飛的轎子了。
才一落到擂臺之上,我就忍不下心中翻江倒海之感,衝出轎門,扶着轎杆乾嘔了起來。那羣急着鋤魔衛道的大俠們也被這種出場方式震懾住,連喊聲都低了不少,悄悄在下頭議論起來:“不是魔教教主出場就得開打麼?現在盟主傷了,這個魔頭好像也萎了,這場是不是要改戲了呀?”
秋嵐緒不動聲色地走上幾步,從背後透過一道真力,助我壓下煩惡感,低聲催促道:“快點挑戰冼冰刃,別把這場戲弄砸了。”
我暗自冷笑,挺直身子讓開他,向前平平一飄,落到擂臺當中。從腰間抽出一柄秋水明湛的軟劍,手腕一抖,只聽龍吟聲起,長劍已抖成一道直線,劍氣吞吐,鋒芒綻露。
對面擂臺上早已坐了白衣如雪的冼冰刃,腰間也掛着長劍,卻沒抽出來,而是緊着向前推了幾把輪椅,到我面前哀哀訴道:“百里教主,數月不見,你……清減了。”
我已經過了吃什麼吐什麼的階段,飯量比從前見漲許多,又不曾練武,肉長得飛快,下巴都圓了,不知他怎麼看出“清減”二字的。不過他倒是真瘦了不少,到現在還沒能從輪椅上下來,可見秋嵐緒下手何等不留餘地——估計要不是臺下正緊盯着我們倆的玉嵐煙,今兒他也不來主持這個武林大會了。
我微一頷首,客套了句:“有勞冼盟主關心。本座看你如今倒像是受了不少苦,身子也不大好吧?”
他連連點頭應道:“多承百里教主關心,我這回傷得極重,若非玉神醫妙手,如今便不能在這和教主說話了。”
我將劍尖微微垂下,淺淺一笑:“本座與盟主交情一場,豈能眼看你如此受苦……”他眼睛一亮,身子微微前傾,兩手都扶上了扶手,我笑得更深,劍尖一抖,疾點向他咽喉,口中才又不緊不慢地說道:“便替你了斷病根吧。”
這一劍卻是蘊含着我這些日子參研秘籍的成果,走得似慢實快,別說他癱在輪椅上,就是沒癱也沒那麼容易躲開。劍氣縱橫之間,只聽輪椅“咔嚓”響了一聲,竟被他生生坐塌,我這一劍便順着他頭頂削過,挑了他的髮髻。
冼冰刃就地一滾滾出了幾丈遠,忽地站了起來,長劍出鞘,叫道:“百里教主,你怎能對我下這等毒手?”
我一擊未中,也不屑和他糾纏,和身撲下擂臺直衝向玉嵐煙。他臉色也頗陰沉,眼看我到他面前,還低低說了句:“打得時間太短了,不精彩!”
我挺着五個月的大肚子和人動手,還要什麼精彩。這條命別人不愛惜,我總得敝帚自珍。
落到地上,我右手長劍微收,左手一長,五指彈琴般在玉嵐煙身上輪點,封住他全身大穴,這才拎着頸子將他提上擂臺,右手橫劍架在他頸上。
落到擂臺上,秋嵐緒便向我揮手示意,我且不挪步,長劍在玉嵐煙頸上繞了一圈,頓時畫出了一趟紅線。
秋嵐緒登時變了臉色,大袖微搖,低聲叫道:“你要做什麼!還不快上轎,帶煙兒回魔教去?”
我手又是一緊,劍向玉嵐煙頸中多勒了幾分,眼看着一道血珠流到他衣服上,才向着秋嵐緒冷笑一聲:“站住別動。秋宮主,我現在只要離開此地,你叫嵐颺宮弟子與這裡的武林中人都不許追我。不然這一劍下去,玉嵐煙便沒了命,咱們這本書也就腰斬了,大家以後都別想有什麼出場!”
臺下羣雄譁然,玉嵐煙在我手中不能動作,卻也開口罵道:“你又要改劇情!每次你都不配合,搞得我這個主角還得收拾爛攤子……”我又將劍緊了一緊,耳邊頓時清靜。
可惜這清靜馬上就讓人打斷了,臺邊不知是哪一派的老道高聲喊道:“這本書結束了作者會不會立刻開下本?咱們盟主當主角的話,那肯定就全是江湖故事了,咱們出場機會更多啊?”
我運上內力冷冷答道:“不可能。本座既不穿越者,冼冰刃更不會當上主角,咱們這本書沒有系列文。玉嵐煙只有一個,我走得了他生,我走不了他就死。反正本座不求什麼出場,各位好生掂量吧!”
臺下一時鴉雀無聲,須臾又爆出一片喝罵聲,字字句句指着冼冰刃——居然沒一個罵百曉生的,這小子在江湖中的地位當真穩固得讓人費解。
冼冰刃焦頭爛額,長劍拄地四面作揖,沒口子解釋着:“我那時不是見各位情緒太過激動,怕你們對百里教主不利麼?他可也是攻四,不能輕易出事的。誰想到百曉生隨口一說,大家都這麼當真了……”
Wшw⊙ т tκa n⊙ c o
一片混亂之中,唯有秋嵐緒淵停嶽峙,依舊在擂臺上望着我,目光銳利如雪,腳步微動,五指從袖中微露了出來。
我退後一步,手穩穩架在玉嵐煙頸間,對着姓秋的厲聲笑道:“秋宮主,我知道你武功高,可咱們也不妨試試,是你手快還是本座的劍快。你也不妨猜猜,你這一掌打出,先死的是你什麼人!”
他果然停了步,一手撕下面具扔在臺中,目中再無餘物,直盯着我,聲聲問道:“你不是穿越者,你是我兒子?那你爲什麼要改亂劇情!爲什麼……不告訴我你是真的百里封疆?”
我不由得想笑,到了這時候,還問這個有什麼用?多的我也不想說,只回問他一句:“你也配做父親?”
秋嵐緒面色慘白,雙手攏入袖中,身子微微前傾,卻是一步也不敢邁過來,低聲道:“你那日叫我爹……你早知道,我是你親爹……”
我臉上笑意漸漸維持不住,冷冷說道:“你又何嘗不知我是你親生骨肉!”
他身子微晃,後退一步,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只蕭然而立,身形竟似有些佝僂。玉嵐煙忽地高聲叫道:“師父,你不能不管劇情啊!龍笏君你在底下躲什麼,你也是主角,主線走崩了你也要負責的!”
臺下衆人聞言更是羣情涌動,不少人跳上臺來就要與我爲難。秋嵐緒長袖一振,便將他們掃落臺下,無聲地盯着我腰腹之間,十分神色複雜。
夾在這無數想救出玉嵐煙的江湖人中,竟有個光環滿身,刺得人睜不開眼的人物。
他一身紫袍玉帶,風流秀出,大冬天還搖着扇子,怡然插到我和秋嵐緒當中,未語先笑:“這位教主看着怎麼有點眼熟?倒好像朕那天在藥店裡見着的一個胡女。敢問百里教主,你家裡可有生像相似的姐妹麼?或是你介不介意搞搞宮鬥啊,政變什麼的?比江湖上這點小打小鬧可有意思多了。”
玉嵐煙氣得一口血懸點沒噴出來,顫聲罵道:“現在是主線劇情啊,你還有心思跟他打情罵俏!快把他抓住,押到魔教走劇情,走完了你愛怎麼勾搭他怎麼勾搭……”
一句話不曾說完,秋嵐緒卻忽然長袖一甩,一掌印向了龍笏君。龍笏君連忙轉身接招,邊打邊道:“秋宮主,我也是被作者設定成了渣攻,不多從細節上表現不行啊。你再疼徒弟也得尊重我的人物性格……”
這一打倒是把全場黑白兩道的人物都打懵了。擂臺上下衆人眼睛來回忙活,不知看哪邊是好,冼冰刃好容易從一片聲討中脫了身,幾步竄到我身邊,提劍向場中高呼:“各位,各位,本來這場戲就是百里教主擄走玉神醫,現在也就是他臨場多發揮了點,有什麼不對?大家別再鬧了,讓他回去走劇情去吧,不然……反正武林盟主和魔教教主本來就是官配,我也只好狠下一條心來,和他同流合污了!”
這一勸卻是勸到了點子上,場中殺氣瞬間消散,衆人都道“無趣”,接着回臺下看熱鬧去了。只有我那幾個不長腦子的堂主當了真,還湊上來要請我回轎。
我斥退弟子,見冼冰刃站立尚嫌不穩,卻也橫劍在我身前護持,心一軟,低低叫了聲:“冼盟主!”
他登時精神百倍,挺起胸膛忙忙應道:“百里教主,你要帶我私奔麼?”
果然還是爛泥糊不上牆。
我將腿一擡,直踢上他的屁股,藉着這一點反彈之力飄然而起,拎着玉嵐煙跨牆過戶,翻出了鳳凰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