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戀中的人談起戀愛來,智商是極低的,這一點即使是放在劉凌身上也不例外。
“陛下,陛下?”
陸凡見劉凌不知第幾次走神,暗暗着急。
“陛下?!”
“恩?”
劉凌有些恍惚地回過神,乾咳了一聲:“陸相有何事要奏?”
“陛下,不是臣有事要奏……”
陸凡指了指身後一臉尷尬的宗正寺卿。
“是劉寺卿詢問陛下,有關今早呈上的選妃條陳……”
也是造孽啊,聽說禮部和宗正寺通宵達旦了一夜,這劉寺卿已經年過六旬,年紀大了熬不住,擬完了就飄着步子來上朝,耐着性子等其他大臣將重要的事情奏議完,結果問了幾聲陛下都在走神。
說到一大早送上來的選妃奏摺劉凌的一肚子火,事情發生的太過巧合,大喜大悲之下,連他都忘了還有選妃這麼件事,偏偏就在和瑤姬恩愛過的第二天被撞見了,而且薛棣還唸了個乾淨。
他昨日剛剛開葷,正是食髓知味的時候,瑤姬又是個熱情奔放的性子,讓他猶如身處極極樂之地,剛剛還想着再接再厲,就來了這麼一出,這是活生生要掐斷他的活路。
“朕思來想去,選妃之事並非小事,你們連夜趕出來的東西恐有不妥之處,諸位愛卿還是細細商議之後,再給朕答覆。”
劉凌不急不慢地打着太極:“而且諸位愛卿家中也有適齡的婚嫁之女,朕給愛卿們一些時間,這半年之內,諸位家中女郎有定親或有合適婚配的,可先行婚嫁,切莫因爲朕要選妃之事,就棒打了鴛鴦。”
劉凌此言一出,殿下好幾個大臣紛紛露出意外的表情,也有一些面露驚喜。
如今皇帝好不容易有了鬆動,朝臣們都想趁熱打鐵趕緊將此事敲定了,這面露意外的,泰半就是好奇爲什麼這一夜過去皇帝好像又有了想法的。
至於面露驚喜的,這世上有趨炎附勢、攀龍附鳳之人,自然也有真心疼惜子女,不願讓女兒入宮的。
有些大臣純粹是不想讓家族陷進奪嫡之爭,有的大臣是自知家中女兒不是入宮的料,一入宮家中女兒估計連渣滓都不剩,還有的是心裡有了合適的東牀快婿人選可是還沒有定親的,遇見這種事反倒不好定了。
歷朝歷代,皇帝一旦大選,民間還好,因爲即使是良家子入宮,只要平民出身,份位肯定不高,很多人都急着在選妃之前拉郎配將家中女兒嫁了。
可官家子女不好這麼幹,往往哪怕親事在身也要停了,等皇帝選過入宮貴女的名單,家中女兒落選,纔敢行婚嫁之事,否則就是藐視皇帝。
皇帝願意在大選之前讓民間及官宦子女先行婚嫁,倒是出人意料之外。
下意識的,陸凡就覺得有些不妥,斟酌了片刻後,他出列奏言道:“陛下,臣以爲,讓民間先行婚嫁,有所不妥。天子選妃不同於百姓納妾,陛下後位空懸,後宮又無佳麗,理應納取世間女子之中德才容儀最優之選,若由民間先行婚嫁,未免……”
他的意思說的也明白,這聽起來,倒有些皇帝撿別人挑剩的,也許就有極爲優秀的女子成爲了他人婦,未免太過遺憾。
“朕明白陸相說的是什麼,但朕選妃,首先希望這些女子是心甘情願入宮的。朕自幼在冷宮長大,深知世間女子大多身不由己,婚嫁之事更是維繫家族榮辱,不得忤逆。但有些家中早有合適人選,又或者兩情相悅門當戶對的,僅僅因爲朕要選妃便拆散佳兒佳女,未免有些卑鄙。朕雖好美人,但亦知君子不奪人之所好的道理,這件事陸相不必多言……”
他肅容凝視殿下百官。
“還是諸位認爲,以朕的品行威望,世間女子竟會紛紛避之不及,趁機先行婚配,不願入宮嗎?”
這一頂帽子壓下來就大了,陸凡和不少大臣鼻尖冒汗,紛紛口稱“不敢”。
有些護短的臣子則隨之附和,認爲劉凌無論是身爲皇帝還是身爲兒郎,皆是出類拔萃之選,但凡家中有好女的,只有翹首盼望入宮的,斷沒有聞之色變急忙婚配的,如果真有在此期間婚配的,怕是另有隱情,俗話說強扭的瓜不甜,這樣的女子,任由其婚配了也無不可。
劉凌端着一張冷臉好不容易捱到下了朝,一口氣頓時鬆了下來,癱坐在椅子上,心中大叫萬幸。
他昨日剛剛應允了百官大選之事,選妃在某種意義上比開科取士還要重要,君無戲言,如果昨日出口今日就改,便落下了個反覆無常的話柄,對他的威望也是大大的有損。
但昨日之前,他都以爲瑤姬已經隕落,此後自己便是真正的孤家寡人,所以才同意了開枝散葉,遴選妃嬪,可現在瑤姬既已歸來,自己便萬萬做不得這個負心漢薄情郎了。
便是聽秦銘所言,那天界的伴侶皆是一夫一妻,婚配之前雖在挑選情人上是自由的,可對婚姻卻比這下界更爲重視,他若傷了瑤姬的心,她恐怕並非非自己不可,自己卻是缺了她確是想一想都撕心裂肺。
更何況失而復得,他只想把最好的一切雙手捧與她去,一點都不想她傷心。
但這緩兵之計至多隻能緩上數月,最長不過半年,半年之後,選妃之事便迫在眉睫,到那時,劉凌不知該如何再行拖延。
他頭疼地按了按太陽穴。
少不得只能費些心思再多想想了。
“陛下,張太妃派人送了信來。”王寧有些不安地傳着昭慶宮的話。“說是請陛下無事的時候去上一趟。”
劉凌“啊”了一聲,緩緩從龍椅上起身,讓王寧宣宮人起駕,沒敢怠慢,當即就入了昭慶宮。
昭慶宮裡,張太妃一見劉凌來了,便急忙忙上前爲他按脈,又仔細看了眼底、舌苔各處,納悶着喃喃自語:
“沒見心火上升,肝鬱情窒,怎麼會突然發癲?”
劉凌內力不弱,一聽之下頓時失笑:“太妃好生生怎麼突然說朕發癲?”
“不是發癲,難道是中邪嗎?”張太妃性子率直,脫口直出,而後“呸呸”着嗔道:“我昨日聽宮中不少宮人說,陛下擡着胳膊在宮裡繞了好幾圈,一邊繞還一邊喃喃自語,狀似中邪。陛下身爲一國之主,一舉一動皆爲天下表率,怎可做出如此驚人之舉?更別說陛下昨夜飲酒宿醉……”
“我和您說過多少次,小心肝!”
“噗嗤!”
一聲失笑聲突然從殿門口傳出。
劉凌臉上一紅,微微側了側頭,果見姚霽不知何時到了昭慶宮,正在內殿門口含笑而立,並未入內。
見劉凌轉頭看他,她揶揄地對着劉凌悄悄做了個“小心肝”的口型,眼睛裡笑意嫣然,劉凌初一見還不明白她爲何又要重複提醒他一遍“小心肝”,轉念一想恍然她揶揄的是什麼,不由得莞爾。
再看張太妃絮絮叨叨的列舉着飲酒的壞處,心中不由得滾燙一片。
知道昨夜他曾徹夜飲酒的只有寥寥幾人,劉凌轉頭看了下王寧,王寧頓時面露不安,低下了頭去。
“你別看王寧!你屋子裡那酒味,連日上三竿都散不掉,我早就吩咐了御酒苑,陛下要是又去提了酒,切切要和我通報一聲,我去問王寧一遍,他死不肯直說,我就知道你是又喝了!”
張太妃臉上微怒:“薛姐姐不在宮中,若知你突然如此鬆懈自己,不愛惜身子,一定十分難過。”
……
劉凌被張太妃訓的頭都擡不起來,身邊又有瑤姬幸災樂禍,一時有些害羞,竟低着頭硬生生受了所有的訓斥。
他一旦服軟,張太妃倒又心軟,大嘆了一聲,不好再多說了。
“張太妃,朕飲酒,並非朕好酒,而是朕有不得已的苦衷。”劉凌安撫地拍了拍張太妃的手:“朕不能明言,但朕絕非貪杯之人,請張太妃信朕一次,休要再責怪。”
“我知道陛下不是個不能自持的,可您自從‘虛蠱之禍’後,底子已經大不如前,肝蛭乃是頑疾,連那苗女都無法除盡,您的肝原本就不好,如若再過度飲酒,必有大患啊!”
說着說着,張太妃竟落起淚來。
她本就是容易受到觸動的人,想到劉凌身上還有這麼個隱患,頓時滿心苦悶。更別提她出身世代杏林國手之家,卻拿這蟲蠱一點法子都沒有,只能從根本上強健他的身體,讓他對這蟲子抵抗更強而已。
姚霽原本只是閒暇着在後宮裡走走,看看劉凌有沒有在她離開的期間藏了什麼“嬌”去,似是心有靈犀地走入了昭慶宮,聽到了“太妃訓帝”,頗感有趣而已,可聽到此時,臉上笑吟吟的表情卻突然大變,三兩步走入殿中,大驚失色。
“肝蛭?你身體裡怎麼會有肝吸蟲?”
劉凌昨日和姚霽生離死別,自有說不盡的纏綿話,道不完的離別情,兩人獨獨沒有說多少離開後的事情,原本便是想着之後細細說來,先解相思之苦再說。
劉凌性子沉穩又能忍耐,肝蛭虛蠱之事,原就不準備多言,可如今張太妃連哭帶訓,倒先倒了出去。
再見姚霽臉色大變,劉凌不知如何解釋,只能既對着張太妃,又對着姚霽一語雙關說道:“那苗女不是也說蟲卵很難復甦,成蟲也已經除盡,並無什麼大礙嗎?至於不能食用太過油膩刺激之物,原本也是養生之道,倒是並無害處。朕又不是長身子的孩子,少吃些油葷,難道還會長不高不成?”
“苗人性格乖戾,哪裡能夠盡信!你身體中有次隱患,切莫大意。”張太妃擦着眼淚拍了拍劉凌的胳膊。
“陛下,答應我,不要再過度飲酒了!”
一旁的姚霽則更是直接:“你又不住在水邊,肝吸蟲一向寄生在水生之物中,怎會染上肝吸蟲?還有那苗女又是怎麼回事?”
姚霽越說越是後怕,肝吸蟲和血吸蟲一樣,都是這個時代很難治癒的病症。前者引起肝硬化膽結石和肝膽管阻塞,算是慢性病,雖不如後者厲害,可在沒有辦法做外科手術的年代,膽結石過大會活活痛死人。
臨仙城地處中原,並非南方水系縱橫的地方,向來不是肝吸蟲爆發之地,姚霽怎麼也想不到不怎麼出宮的劉凌爲什麼會感染上這種蟲卵,心煩意亂之下,越想越是煩亂。
“從今日起,你別再碰我了!酒也少喝!張太妃說的沒錯,這蟲子傷膽更傷肝,只會危害到你的身體。”
她咬了咬牙,看着如同被五雷轟頂一般的劉凌,硬下心腸。
“你節制些吧!”
“陛下,請答應我!”
一個是劉凌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一個是劉凌心中最孺慕的長輩,竟齊齊都變了往日溫柔的態度,凶神惡煞一般向他咄咄逼人。
可憐劉凌剛剛春風得意脫離了童子雞的身份,還沒過一天好日子,這老天竟又開始折磨與他。
難不成真要像牛郎織女一般,一年一次?
不不不,劉凌越想越是心中不甘,剛翕動了下嘴脣,姚霽和張太妃一雙眼睛便亮的驚人地瞪了過來。
“陛下請保重龍體!”
“別人滾牀單,要情。你滾牀單,要命!”
他就知道……
劉凌一張臉又紅又白。
這賊老天從來不讓他高興過一天!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劉凌一張臉又紅又白。
這賊老天從來不讓他高興過一天!
作者(賊老天):(雙手合十)阿米豆腐,我寫肉真的不行,對不起你啊,親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