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夜三兄弟還在一起看着春宮圖冊,第二天就遇上了人倫大事。
成親,在這個時代,代表着能夠獨立,也代表着要肩負着許多責任。
無論是大皇子劉恆也好,還是二皇子劉祁也好,都沒有做好成婚的準備。
但君臣的較量之中,明顯是劉未佔了下風。
一時間,山雨欲來風滿樓。
袁貴妃自聽說要爲大皇子相看人選之後,立刻拖着“病軀”希望皇帝能讓她幫忙操持此事。
皇帝對此事不置可否,但宮中內外就像是一滴水滴進了沸騰的油鍋裡一般,走到哪裡都能聽到宮人和大臣討論此事。
有些家中有年紀恰好相仿的女孩的,已經開始想辦法走通宗正寺和袁貴妃那邊的關係了。
***
東宮。
今年的夏季異常的炎熱,三位皇子都已經換上了夏衣,可一到了正午以後,依舊渾身燥熱到恨不得讓人罵娘。
三兄弟之中,劉凌最是狼狽。
他體溫原本就比一般人高,以前一直住在冷宮的含冰殿裡,那裡原先就是太后納涼之處,一年四季都比別處涼爽,夏季也並不難熬。但到了東宮,就沒有那麼涼快了,他住的地方又靠南邊,真是一日都撐不過去。
上課的時候還好,冰盆是由內府提供的,可一回到寢殿,三兄弟的用度一下子就有了區別。
大皇子身後有袁貴妃,冰盆和夏衣從不缺人,又有宦者執扇,一進了殿就將衣服脫到只剩褻衣,躺在擺着冰盆的席上,好生愜意。
“真是頭疼!”
滿頭大汗的戴良從外面進來,將衣服一脫,索性坐到了石凳上。
“外面又吵起來了!”
“這次又是爲什麼?”
劉凌正在寫昨日的功課,連頭都沒擡一下。
“說是二皇子的人把放在小膳房裡的冰鎮綠豆湯端走了。”
“就這種小事也能吵?”
劉凌皺眉。
“原本不算什麼大事,麻煩就麻煩在那湯,是貴妃娘娘派人送來給大殿下解暑的。來問安的人一問,結果大殿下說沒吃到,小膳房負責接東西的人就被宮正司給拖走了……”
戴良嘆了口氣。
“二皇子心善,想到中午喝了一碗綠豆湯,就派人去宮正司說情,說是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把那湯端錯了。結果宮正司又把二皇子身邊端湯的那位小宦官給提走了,現在這兩個都在宮正司裡待着。”
“貴妃娘娘已經把持宮正司多年,即使她現在‘報病’,其他人也指揮不動,難怪二哥那麼生氣。”劉凌搖搖頭,“我看啊,這件事估計大哥也不知情,都是娘娘自己的想法,莫名其妙的,他就又把二哥得罪了。”
“可不是呢,現在外面含沙射影的罵着。我本來還想找莊揚波去聊聊天,給那陣勢嚇回來了。”
戴良也是滿臉無奈。
“我還以爲只有小門小戶爲了這種事爭吵,沒想到在東宮裡也能爲一碗綠豆湯打起來!”
“哪裡是一碗綠豆湯的事,這婚事一日不定下來,大哥和二哥一日不得安心。”劉凌心煩意亂,功課也寫不好了,索性丟開筆去。
“呂寺卿何苦要逼迫父皇爲兩位哥哥娶親!”
在東宮裡,三兄弟的待遇並不對等,圍繞着“冰盆”、“涼水”這樣雞毛蒜皮的小事,兩殿之中從未停止過爭吵。
上面的皇子也許是知道,也許是不知道,總之都當做不明白的樣子,如此一來,下面的人像是得到了指示一般,爭鬥的更兇了。
三人之中,劉凌年紀最小,也沒有這些問題,看起來像是不會捲入這些矛盾,但總有殃及池魚的時候,弄的他也是苦不堪言。
“我前日休沐回家,聽我爹說,外面倒都在誇呂寺卿敢於直諫。年宴上李御史死諫都沒辦到的事,呂寺卿一勸諫,結果就成了。”
沈國公府人脈廣,沈國公又是公認的老好人,所以消息也比其他人要多些。戴良在外得了消息,就悄悄回來說給劉凌聽。
他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說:“我祖父說,自陛下登基以來,只要是呂寺卿上奏的事情,就沒有什麼不能成的,只不過他很少反對陛下的意見。當年袁貴妃盛寵成那樣,呂寺卿說不給小皇子上譜牒就不給上,陛下和袁貴妃都拿他沒辦法,顯然陛下還是記得舅甥之情的。所以這次呂寺卿一勸諫,許多大臣敢跟着附議……”
劉凌怔了怔,沒想到其中還有這層關係。
“而且,呂家也是後戚之族,雖然呂寺卿因爲公主的原因沒有兒女,但呂家還是有不少女孩的,呂家在朝中這麼多年,根深蒂固,想要再進一步,家中再出個皇后,也不是不可能。”
劉凌不覺得呂鵬程是爲了這個原因直諫。呂家已經很是興盛了,再進一步不必靠家中的女兒。
他會這樣做,必定是有着什麼原因。
會是什麼原因呢?完全想不出來……
如果薛太妃在就好了。
“殿下,屋子裡太熱了,我有些受不住……”戴良坐了一會兒,悶的不行。“您這屋子這麼熱,怎麼住的了人!”
劉凌一邊大汗淋漓,一邊嘴硬地說:“心靜自然涼嘛。”
“殿下,大殿下派人送了冰盆來。”屋外舞文的聲音突然響起,“是不是讓他們把冰盆捧進來?”
“咦?”
“什麼?”
劉凌起身出了殿門,只見殿外站着幾個跑腿的小宦官,擡着兩盆冰盆,冰盆裡放着滿滿的冰塊,在太陽的照射下正反射着透明的光芒。
“趕緊到蔭涼地方來,都化沒了!”
戴良喜出望外,趕緊招手。
當頭的一位小宦官彎腰稟告着:“三殿下,這是我家殿下殿中的冰盆,殿下說擔憂您這裡太熱,所以給您送幾個來。銅盆裡的是泉水冰的,可以冰鎮東西,鐵盆裡的是納涼的。您看,給您放哪兒?”
“二哥那裡有嗎?”劉凌眼睛掃過兩個冰盆,“大哥把冰盆給我了,他可夠用?”
“三殿下,二殿下那裡也送過去了。”小宦官輕輕地說:“我家殿下說,就是因爲天太熱了,所以東宮裡的人火氣才那麼大,他殿裡的冰盆夠用了,也要讓別人降降火氣才行……”
這小宦官也是個人才,將劉恆的語氣模仿的繪聲繪色,戴良一下子就笑了出來,滿臉期待地看向劉凌。
劉凌聽說二哥那裡也有,料想大哥估計也是被袁貴妃的小手段弄的煩躁了,索性將袁貴妃給的東西給他們兄弟也一人一份,免得別人多嘴。
這麼一想,大哥倒是給袁貴妃背了黑鍋還要再擦屁股,實在是可憐。
“端進來吧……”
“是!”
這邊幾個小宦官剛把冰盆擱下,劉凌還未吩咐弄墨將泉冰鎮些東西,那頭劉祁就氣喘吁吁地進了他的殿中,一看到室中擺着的冰盆,頓時怒不可遏地罵道:“老三,你也被他這些小恩小惠給唬住了?!”
說實話,一個冰盆對整間屋子的降溫其實起不到多大作用,老大將這些東西送來,劉凌就接着,原本是不想讓大哥爲難,此時見二哥這麼氣憤,心頭訝異極了:“不是說給二哥你也送去了嗎?”
“他以爲幾盆冰就能堵住我的嘴?”
劉祁氣的眉頭直跳。
“前面把我的人拖去宮正司,後面就送兩盆冰來,這算什麼!怕我不收,還給你弄兩盆,裝成一視同仁的樣子!”
“我看大哥沒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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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凌雖和兩個哥哥相處不久,但知道大哥很多時候是不愛惹麻煩的性格,也許給冰盆只是爲了怕再有今天這樣的矛盾。
“老三,你也少給我和稀泥!最狡猾的就是你!老大差點射死你,平日也是對你不鹹不淡,你還能爲他說話,你是覺得他能當上太子,誰都不想得罪是不是?”
劉祁一時情急,順口就把心裡話就說了出來。
劉凌原本還帶着笑的臉,一下子就凝固了。
劉祁大概也覺得自己說的太過激進,重重頓了下足,一腳踢翻了裝着冰塊的鐵盆,大叫了一聲:
“啊啊啊!好煩!”
劉凌嘆了口氣,完全能明白他的壓力。
“戴良,舞文弄墨,你們出去吧,我陪二哥聊聊。”
劉祁原本脾氣就不好,這一發毛,更是嚇得舞文弄墨等人忙不迭地離開了。冰盆傾倒,裡面的冰塊滾了一地,劉祁踏過一地的狼藉,隨便找了一處坐下,惡狠狠地抹了一把臉。
“現在外面都傳大哥要當太子了……”
“莊揚波說,最近京中的婚嫁都停了,有些本來相看中了人家的也不敢上門提親,就怕女方拂了回來連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他咬了咬牙。
“你心居然寬成這樣!以他的性子,若當上了太子,日後真的能善待我們嗎?一旦真有了什麼威脅到他的,說不定我們就被丟出去了!想想獵鹿那次!”
“只是成親而已,未必就塵埃落定了。”劉凌只能順毛,“再說,定親到成親,至少要兩年,禮部和太常寺都要做準備,待嫁的女兒也要在家中接受宮中教習的教導,你也急的太過了一點。”
他搖了搖頭。
“如果父皇知道了,會不高興的。”
聽到父皇,劉祁身子震了震,臉色一下子頹然起來。
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呂寺卿爲什麼好生生要提起成親立府的事情……
他原本以爲這樣的日子還離得很遠……
兩個孩子一時無話,就這樣坐在殿中,約莫做了一刻鐘有餘,劉祁才緩緩地站了起來,溫聲說道:
“老三,你放心,不管日後如何,二哥一定不會不管你。如果父皇真屬意大哥,也不會將我送去什麼窮鄉僻壤的封地,若是你以後過得艱難……”
他頓了頓,似乎覺得說這樣的話有些傷劉凌的自尊。
“……就派人給我送信。”
劉凌沒想到二哥到他殿中,竟和他說了這個。
想到小時候二哥一開口就熱嘲冷諷,對所有人都不算熱絡,至今依舊如此,能對他說這樣的話,無論是爲了拉攏他還是真的關係他,他都有些感動。
“放心,二哥,再差,也不會比我幼時在冷宮裡更難。”劉凌微微地笑了起來,“二哥對我的關心,弟弟感激不盡。”
“我不是關心你,只是不願意老大過的快活罷了。”
劉祁有些不自在地撫了撫衣角。
“我要再留下去,恐怕大哥又要來‘抓姦’了……”劉祁冷笑着,站起身。“我回去了,你最近也要警醒點。就算大哥並不是什麼惡毒的人,那位娘娘可不是什麼心善的,這些用來鎮東西的冰不要真的丟到吃食裡去,我踢了你的冰盆,等下讓人把我的那盆送過來。”
“不必……”
“我還能佔了你的便宜不成?”劉祁剛纔心頭煩亂不覺得,坐了一會兒就覺得這裡悶得不行,忍不住搖了搖頭。
“你這裡沒冰盆還真是不成,如果實在太熱,乾脆求父皇給你換間屋子算了。”
劉凌並不想換什麼屋子,這裡雖然偏僻又炎熱,但也有偏僻的好處。無論是偷溜出去還是幹些什麼,都比在其他兩位哥哥眼皮子底下好。
更何況王寧進進出出,依二哥目下無塵的性格,是絕對會受到斥責,甚至生出波瀾來的。
看到劉凌無所謂的態度,劉祁更是恨鐵不成鋼,他從未想過劉凌也對那個位子有興趣,心中就越發覺得這個弟弟從小被壓抑慣了,連爲自己爭取一下都不敢,更別說和他一起對抗老大了。
如此一來,原本想要拉攏老三的心思也就淡了幾分,有些話也就沒有再提。
劉凌恭恭敬敬地送了二哥出去,立在門邊,忍不住滿面憂色。
連二哥都覺得大哥恐怕會得到那個位子,外面人恐怕會想的更多。
***
正如劉凌所料,劉恆是長,又曾是嫡,他本身從未有過什麼劣跡,在學問上又有賢名,加之袁貴妃如今正執掌着後宮,自然就成了一些希望藉由嫁女飛黃騰達的人家最好的選擇。
即使劉恆不能爲太子,成爲藩王的王妃,也是件榮耀的事情。
劉未並未對此明確有什麼意見,但袁貴妃已經試探着召見一些命婦入宮,見劉未沒有反對,召見次數也越來越多。
人人都明白她是什麼意思,一時間,幾家歡喜幾家愁,有些人家得了袁貴妃的召見欣喜若狂,有的見到宮中來人便大驚失色。
在這種氛圍下,劉恆再怎麼想保持平常心,也不可避免的有了一些想法。
偏偏袁貴妃又並非他的生母,有些話,他想說,也無法像是對着親生母親那樣說個明白。
“你說昨夜老大去了哪兒?”
袁貴妃的手突然一抖,爲她指甲染着茜草的宮女嚇得連忙跪了下來,連大氣都不敢出。
袁貴妃此時卻顧不得這個了,眼神像是毒蛇一般盯着地上跪着的小錢子。
“你確定?”
“是,殿下昨夜偷偷起身,奴婢跟在後面看到的……”
小錢子神色誠懇。
“殿下確實是在長慶殿呆了一夜。”
長慶殿,是“自縊”的靜妃,也就是劉恆生母被貶後居住的宮殿。
皇后所在的清寧殿如今已經封住,長慶殿裡卻還有些宮人在灑掃維持,離東宮也更近。
“娘娘,殿下去長慶殿而已,您不必這麼掛懷。他畢竟快要成親了,去長慶殿禱告一番,也是人之常情……”
蓉錦見袁貴妃臉色大變,心中叫了一聲不好,瞪了眼地上狗腿的小錢子,趕忙低聲安撫。
“放屁!他現在是我的兒子!連譜牒都記在我的名下了!”
袁貴妃臉色鐵青。
“我平日裡對他噓寒問暖,又爲他的親事辛苦,他不來謝我,向我感恩,居然去了個死人住的地方!”
“娘娘,別忘了孟太醫囑咐過的,您現在不能動氣啊!小心痰症!”蓉錦急的連忙給袁貴妃撫胸。
“也許是有什麼別的原因呢?您何不將大殿下召來問問!”
“問!叫他來問問,我到底哪裡做的不好!”
袁貴妃年紀越大,脾氣越發喜怒無常,孟太醫給她得了個“胸悶”之症,若她趁機修身養性,也許真的對身體大有裨益。偏偏她是個急性子,又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主兒,也只有蓉錦等人在她身邊時時叮囑,才能保證不會因爲施針的後遺症一口氣厥過去。
雖說孟太醫之前用了法子讓她能夠順利稱病,但壞處也是顯而易見的,因爲她並不能有效的控制自己的情緒。
此時正是下午,東宮裡還有課,去的宦官謊稱袁貴妃胸悶又發了,嚇得劉恆連課都不上了,告了假就趕了出來。
現在正是爲他選妃的時候,要是袁貴妃真病了,他就真變成聾子瞎子了!
等劉恆趕到了蓬萊殿,袁貴妃已經恢復了平靜,腳下跪着低着頭的小錢子。
看到袁貴妃派去伺候他的耳目跪在這裡,劉恆心中咯噔一下,擠出笑容說道:“還好母妃無事,孩兒聽說母妃貴體有恙,嚇得連課都沒心思上了……”
這話要是親生母子,自然聽起來親暱無比,偏偏袁貴妃根本沒這個心思,挑了挑眉頭平靜地開口:“昨夜你去了長慶殿?”
劉恆心中大懼,眼神裡的厲色甚至讓跪着的小錢子覺得背後生寒。
“這點小事,小錢子居然讓母妃煩神,真是該死!”他冷哼着望向小錢子,“我不過是去和長慶殿裡的奶孃說說話而已!”
“哦,真是如此?”
“確實如此。說出來不怕母妃笑話,孩兒從小是奶孃帶大的,一直到十歲還和奶孃睡在一起,如今到了東宮,不許帶身邊的奶孃,有時候還是很掛念她,擔心她留在原來的地方受委屈……”
劉恆也是機變,順勢就是一跪。
“正好趁了這個機會,孩兒向母妃求個恩典,讓孩兒的奶孃能調出長慶殿,到母妃身邊伺候,也能讓孩兒偶爾能和她說說話。”
他學着劉凌經常露出的靦腆表情,不自在地笑了笑。
她說的話,袁貴妃自然是一個字都不信的。但她在私下裡生氣,當面卻不會因爲這種事撕破臉,敲打的夠了,也就順着臺階下來,笑着上前攙扶他。
“就這種小事,你之前要是說過,我早就給你辦了。”她用染着茜草的指甲在劉恆的臉上點了點。
“你這孩子啊,就是臉皮淺。雖說你不是從小養在我膝下,但我對待你和親生兒子也沒有什麼分別。最近我在相看各家的閨秀,好日後向陛下建言,這個節骨眼上,你就不要讓我再分神了,行嗎?”
劉恆低了低頭。
“謹遵母妃教誨。”
“還有你兩個弟弟那裡,也不要太親熱了。我聽說你把我賜下的冰盆給了他們?他們不會領情的,反倒還會認爲你惺惺作態。反正都是得不了他們的感激,你又何必熱臉貼冷屁股,自找沒趣?你是老大,該做好兄長的樣子,讓他們服你,而不是用小恩小惠去收買他們,那是最下等的手段。”
袁貴妃的指甲慢慢陷入他的臉頰,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
“要‘狠’一點!”
劉恆身子一震,翕動了下嘴脣,最終只能點了點頭,吐出個“是”。
袁貴妃見他對自己有一種天然的畏懼,心中也是得意,攙着他親熱的坐下,向他介紹最近召進宮中的幾位命婦身份。
“你也知道,我不是什麼正經富貴出身,這些女孩的家世人品,還是我費了不少功夫從外面打探來的,也有些是後宮的妃嬪託關係到我這裡的……”
她笑着開口:“雖說不能看見這些女孩的長相,但從嫡母的作風個性,也就大概能知道是什麼樣的性格做派。”
劉恆還是個少年,自然會對未來的妻子有不少憧憬,等聽到袁貴妃介紹之後,臉上不由得露出猶豫之色:
“聽起來都像是富貴人家……只是,是不是太……?”
好幾個侯伯都沒在朝中見過,顯然家裡連做官的都沒有,家世已經凋敝,也沒有什麼可造之纔出仕。
說不得都是些紈絝子弟。
還有幾個乾脆就是京官之女,品級是連上朝都不夠資格的那種。
就算劉恆再怎麼想忍耐住,也沒辦法接受家世這麼差的未婚妻。
“你真是笨得很。”袁貴妃嗤笑,“你只想着家世相貌,卻不想着你父皇願不願意把她們賜給你。假如你日後想要登上那個位子,最好還是不要娶什麼家世顯赫的人家,你父皇,心頭最忌憚的,便是外戚。”
她好整以暇地玩弄着指甲。
“你倒母妃我爲什麼得寵,難道真的只靠這張臉?我身後無權無勢,無家無累,這纔是你父皇最放心的地方。如果你要不想再進一步,也可以,我這就召見一些國公夫人、一品大員家的主母進來……”
劉恆聽得心花怒放,哪裡還敢多嘴,連忙俯下身子行了個謝禮。
“是孩兒眼界不夠,多虧了母妃想的周全!”
“好孩子,我是你母妃,不爲你打算,還爲誰打算?”袁貴妃笑的得意,“只要你日後記得我的辛苦,好好孝順我,我也就安心了。”
“母妃放心,我一定侍奉您爲生母!不,您就是我的生母!”
劉恆忍住胸中犯嘔的鬱氣,連忙表着決心。
兩人這裡母慈子孝,那邊蓉錦快步進來,朗聲通報:“娘娘,西寧侯府和京兆尹府上的李氏都到了,是不是讓大殿下回避一下?”
劉恆看了看袁貴妃,又看了看蓉錦,低頭不語。
袁貴妃見他不想走,笑着說:“屋子裡也悶熱,煙波亭那涼快,請兩位夫人去煙波亭吧。恆兒,我招待西寧侯夫人和李夫人,你在那裡確實不合適,就在這裡等等吧。”
劉恆頓時大喜,連忙稱“是”。
袁貴妃命令宮人給她更了衣,整理了下頭面,浩浩蕩蕩地帶着一大羣宮人,向着蓬萊殿後的煙波亭而去。
袁貴妃一走,卻沒說讓小錢子如何,這小宦官自覺恐怕要不好,嚇得身子直抖,全身都貼在了地上,猶如篩糠一般。
待人都走沒了,劉恆猙獰的笑着,伸出腳狠狠地在他頭上踢了一腳,厲聲罵道:“賤人!你居然想離間我和母妃的情誼?!”
小錢子被劉恆踢得眼前金星直冒,抱着頭滾到了一邊,大聲哀求着:“殿下,不管我的事,是娘娘說你有什麼動靜就向她稟報的啊!”
“哼,你倒是稟報了,可惜馬屁拍在了馬腿上,如今母妃把你留下來就是給我泄火的!我不能怪她,難道還不能怪你不成!”
他壓下身子,將手指扣在小錢子的眼睛上,獰笑着恨道:“你去通風報信的時候,有沒有想到今日?你猜猜看,我在這裡把你打死了,母妃會不會怪罪我?”
“殿下,求您饒了奴婢啊!”
小錢子身子抖的越發厲害,沒一會兒,劉恆的鼻端就聞到了一股騷氣。
他忍住心頭的厭惡,繼續威脅着:“下次你還敢告密?”
“不敢了,我不敢了!”
“你給我去光大殿外跪着,回頭我有話問你。”
“是是是,奴婢這就去,這就去!”
小錢子連滾帶爬,面無人色地爬出了蓬萊殿。
劉恆直起身,看着地上一灘水漬,忍不住喉頭作嘔,“哇啦”一聲吐了出來。
也許是想起剛剛“母慈子孝”的那一幕,他越嘔越是厲害,直把心肝脾肺腎都吐出去才舒服一般吐了半響,這才直起身來,扶着桌案,拭去了眼角滲出來的淚滴。
“再忍忍……”
他低下頭,和自己這樣說着。
“只要再忍忍……”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哼,你倒是稟報了,可惜馬屁拍在了馬腿上,如今母妃把你留下來就是給我泄火的!我不能怪她,難道還不能怪你不成!”
小錢子:(大哭)殿下,你拿我泄火可以,不要打我啊啊!
潔癖老大:(蹬腿)給我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