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個月內,皇帝病情數次有變,朝中上下各種猜測,無奈宮中得了嚴令,人人都不準提及皇帝的病情,所以各種議論紛紛之下,這一科三鼎甲的事情,反倒沒那麼多人討論了。
國子監那位掌議原本就名聲在外,如今得了狀元,也算是實至名歸。他是寒門出身,得地方推薦入國子監,學問人品都極好,雖然家貧,卻沒有酸腐或自傲自卑之氣,國子監裡無論是寒士還是名門子弟都很欣賞他。
若是往日,即使得了狀元,如果不在吏部打點好關係、拜好“座師”,想要得到什麼好差事也是很難的,除非皇帝願意破格提拔,但今年方黨一倒,繼而讓吏部裡空了大半,也沒人敢冒着這個危險去刁難進士們,是以這一刻的進士只需花費一點錢財上下打點一二,吏部裡的官員也樂得行個方便,將他們送去各地爲官。
據外界傳聞,今科的三鼎甲都得了富商的資助,不但謀得了好差事,而且都是在要緊的位置,一步登天指日可待,於情於理,他們都是要進宮去拜謝主持殿試的劉凌的。
然而不知宮裡出了什麼變故,凡是想要去東宮求見劉凌的,一律不準,只有每天上朝監國時可以看見劉凌的影蹤,其餘時候,俱在“侍疾”。
而宮外,無數人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宮中出了什麼變化。
***
京中酒樓,將和樓。
將和樓是京中有名的產業,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這處產業是最近才名聲鵲起的皇商,王七財神的家業。
此時將和樓頂樓的雅間裡,王七面對着面前一位滿頭白髮的老者,連頭都不敢擡起,恭恭敬敬地聆聽着他的教誨。
這位老者身材高大,站起身來足足比王七高上兩個頭,身材又十分魁梧,加之虯髯滿面,天生就讓人生出幾分敬畏之感,更別說如今他太陽穴高高隆起,眼睛裡神光湛然,顯然是內外兼修的高手,自身也是極爲厲害的人物。
王七從小被他撫養長大,王家幾個倖存者都把他當做真正的祖父一般敬愛,所以即使如今她心中有許多不贊同,依然不敢頂嘴,只是等蕭無名一番訓斥完了,才平靜地開口:
“阿叔,我不覺得您這麼做,三殿下會感激您。恰恰相反,如果他知道您做了什麼,恐怕還會疏遠您。依我看,這件事您已經做下了,索性就將錯就錯,勤王殿下也不必找了,對外也別宣揚,瞞着就是了。”
“這些當皇子的,還真能有什麼兄弟情義!”
蕭無名也是個偏激的性子,尤其當年闖宮行刺不成之後,更是性情大變,說起劉家這些子孫滿臉不屑之情:“只可恨讓那小子溜得快,否則我提着他的頭來見劉凌,他還能不感恩戴德的說出宮裡那位蕭家子的底細!”
“阿叔行事太冒險了。”
王七隻覺得一陣陣頭疼。
“陳叔叔也是隨你亂來,居然還給你開道!”
“我沒跟着他一起造反,就已經是給劉家面子了。”蕭無名倒覺得自己很識大體,“當年我身受十三箭逃出宮中,曾發誓要屠盡劉家子孫爲我蕭家滿門上下報仇,結果被你們一羣小丫頭拖拉着,只知道去賺錢了……”
他摸了把自己的大鬍子。
“哎,這天下好不容易亂了,終於等來了合適的機會,你們幾個倒好,沒一個願意聽我的!你說,你們幾個姐妹當年努力經營鐵騎山莊,還和胡夏通商,難道爲的不就是這一天嗎?還是你們已經把王家上下的人命都忘了?”
“不是忘了。”王七嘆了口氣,“只是現在並不是動兵的時候。”
“方家反了,陳武也反了,我們隴右再反又能如何?”蕭無名年紀大了,越發聽不見別人的話,擡起一掌,將面前的桌子拍了個粉碎。
“你們別忘了,我還沒死,鐵騎山莊的莊主是我!”
“是是是,是您,一直都是您,我們那裡敢違抗您的話!”王七臉上露出無奈的表情,上前順着蕭無名的背。
“只是現在宮裡還不知是什麼情況,如果隴右一反,蕭家的底細肯定要被扒出來,到時候要連累了宮中那位蕭家嫡系,未免就不好了。”
聽到王七這麼說,蕭無名總算臉色好了點,冷哼着說:“所以我纔派人去截那個秦王。只要那位三殿下跟我們上了一條船,由不得他不把宮裡那位放出來,否則我就對天下人公佈,秦王是我們受他指使殺的,我看他可坐得穩那個位子!”
王七幾乎有些絕望了。蕭家這位老爺子年紀越大,越發老糊塗,有時候做事也是顛三倒四,還固執的可怕。
偏偏他掌着鐵騎山莊幾乎全部的武裝力量,不盯緊了,很快就要出事。
王七有時候在外面奔波,還要操心着莊裡,終身大事更是想都不敢想,因爲鐵騎山莊上下都是揹負着國仇家恨之人,一旦起事,隨時都可能又是被抄家滅族,她也就不願意帶累別的無辜之人。
“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爲什麼外面有說秦王死了,有說秦王反了,還有說秦王失蹤了的?”
王七見蕭無名的情緒已經平穩的差不多了,連忙問出心中的疑惑。
這件事大概辦的不太漂亮,所以蕭無名的臉色也不太好看:“鐵騎已經久不入中原,路徑不熟,雖有陳家的人帶路埋伏,但還是讓秦王逃走了。老四帶了人去追,只殺了幾個調虎離山的禁衛軍,恰巧路上又下了大雨,獵狗沒用,鷹隼也飛不上天,就這麼讓他不見了。”
王七悄悄鬆了口氣。
“後來陳家專門給人洗黑貨的鋪子裡收了一面金牌,那賣東西的山賊不認識字,把秦王的腰符當做金塊給當了,驚動了陳武那小子,順藤摸瓜摸到了梁州一個山大王那裡,才知道是前幾天有幾個男人從山腳下過被他們打劫了,東西是從他們身上搜出了來的。”
蕭無名也覺得巧的可怕。
“秦王身上的值錢東西自然不是凡俗之物,土匪想要找那兩個被偷東西的少年去向其家人索要贖金,結果卻撲了個空,將那全村的人都問了一遍,才知道兩個少年被剝得光光的,趕到村外去了,也不知道熬不熬得過去……”
王七隻是聽着,就覺得秦王和莊揚波的日子過的也太慘了點,臉上不由得露出幾分同情之色。
這同情之色被蕭無名看到了,頓時怒不可遏。
“怎麼,你還覺得那娃娃無辜?我蕭家十幾個兒郎,哪個不比他更無辜?我侄子的幼子剛剛落地不久,居然也被他們釘死在蕭家門前,誰又去可憐他?”
王七心中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是,是我想多了。”
“舒州一帶都不太平,山賊橫行、官府嚴厲,秦王顯然是落了單,還拖着個比他還小的孩子,想要千里迢迢回京城去,無異於癡人說夢。而沿途州府陳家都已經派人在衙門前守着了,只要有兩個少年去投奔衙門,肯定會提早攔下來,但兩人遲遲不見,不是死了,就是另有什麼遭遇。”
蕭無名撇了撇嘴。
“陳武心大着呢,他讓家中子弟冒充了秦王,準備去秦州招兵買馬,以秦州、慶州、舒州、江州爲根本,往南發展,將中原一份爲二。”
王七赫然一驚。
“往南?”
“他恐怕早和方家有過什麼勾連了,你以爲他只找了我們?”
蕭無名露出可惜的表情。
“我自己的兒孫們,沒一個能有陳武那樣天賦的,幸虧當年他沒入仕途,否則還不知道是什麼樣的造化。”
王七一下子得知了這麼多秘聞,有些難以接受,花了好一番功夫才終於理清思緒,不可思議地說道:
“方家從膠州往南,陳家從慶州往北,中原腹地豈不是……?”
蕭無名得意地點了點頭。
“啊,是啊,東邊是無盡的汪洋,如果我們隴右再出兵反了,中原頓成死地。”
王七聽到這裡,知道這位阿叔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保不準陳武還和他說了什麼,說動了他的心,也沒有任何如何勸他,答應了會幫着他找個機會見到宮裡的劉凌,就退出了屋外。
蕭十四在門口等了許久,他擔心王七和自己的父親會吵起來,所以遲遲不敢走開,畢竟王七那薄弱的小身板,還不夠其父一巴掌的。
好在王七不愧是父親最寵愛的孩子,除了中間似乎傳出一掌擊碎桌子的聲音,再也沒有什麼其他動靜,讓他略略鬆了口氣。
可當王七從屋子裡走出來時,剛剛還是滿臉輕鬆,霎時間就換了一臉凝重,看到蕭十四等在門口,頓時錯愕。
“怎麼了?父親他……”
蕭十四口舌木訥,大概比劃了一下,王七點了點頭。
“是,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你跟我來。”
***
皇帝又發病了,而且這次的病來勢洶洶,從之前的口不能言、目不能視,到如今下肢完全不能動彈,簡直是雪上加霜。
更讓人無所適從的是,隨着皇帝不良於行,他之前多疑的性格特點又一次暴露了出來,他幾乎不讓其他大臣近身奏事,也不許其他人靠近他的寢殿,金甲衛從三班一值變成兩班一值,來回巡視宮中的次數變得更多,連劉凌進入內殿,都要從頭到尾被搜一遍、披頭散髮才得進入。
與此同時,張太妃研究“八物方”卻沒有什麼進展,肉芝用完的結果就是少了一味關鍵的藥引,孟太醫又沒有留下雲英,臨時去外面蒐羅,速度也沒有這麼快。
“我一個人不行。”張太妃找了個空檔,將劉凌偷偷叫到私下:“你等想法子把孟太醫找來,和我一起想法子。”
“非得孟太醫不可嗎?”
劉凌露出爲難的表情,“他,他被我父皇厭棄……”
張太妃一驚。
“什麼?不是說去內尉處理李太醫的事情了嗎?”
劉凌之前和太醫局吩咐過,其他人也都俱向張太妃保守秘密,她爲了不暴露自己和孟太醫的關係,也很少去詢問他的事,於是此事竟隱瞞了這麼久沒有讓張太妃知曉。
然而隨着劉未的病情越來越惡化,當世兩位杏林國手必定是要齊心協力才能日夜兼顧的,張太妃提出請孟太醫的要求,也符合當下的局面。
只是孟太醫……
劉凌心中很是複雜,面上卻還要裝出有些惋惜的樣子,開口對張太妃解釋:“像是李明東這樣用藥和下毒無疑的,在宮裡也是非常大的罪責,孟太醫身爲太醫令,治下不嚴,用藥疏忽,按照規矩,必須要罷官立刻送出宮去……”
“啊?什麼時候的事?”
張太妃訝異極了。
“我說怎麼這麼長時間都沒見到他,原來是丟了官了!”
‘何止是丟了官,還丟了命!’
劉凌想起自己和孟太醫之間“男人的約定”,迴應的越發小心翼翼。
“是這樣的,孟太醫怕您失望傷心,又覺得傷了臉面,就沒讓我告訴你他丟了官出去了,現在算算,大概已經回鄉去了吧。”
劉凌心臟跳的噗噗噗,也不知道這漏洞百出的藉口會不會被張太妃戳穿。
“那倒是可惜了,他在太醫局畢竟待了半輩子……”張太妃有些失望地低語,不過很快又振作起了精神。
“他這時候離開也好,你父皇的身子一天差似一天,他又不像我,左右這輩子是出不去了,他這時候還鄉,也不過就是提早了一些致仕而已,若是你父皇有個萬一,說不得他丟官都是小的。”
這樣一想,張太妃又覺得孟太醫運氣極好。
“他肯定不知道你父皇又怒極攻心了一回,病上加病,否則還不知該如何自責。這種事,他管不上也好。”
“這麼想也沒錯。”
劉凌心頭百感交集,一時無話。
“好了,既然你沒辦法把孟太醫召回來,那我只能自己想法子了!”
張太妃搓了搓手,“太醫局剩下的醫官其實都不太聽我的,只是迫於陛下的旨意,不得不配合罷了,現在八物方進展緩慢,我得用些虎狼之藥以毒攻毒,我得勸他把藥吃進去。”
“那我也……”
“你就別插手了,用藥的事情最得謹慎,我也不能確保萬無一失,萬一真出什麼問題,你也勸過,說不得還要牽連你,不如讓我自己去試一試。”
張太妃說這種話已然透露出幾分悲觀。
“現在的情況,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劉凌心中一沉,壓抑地說不出話來,只能點點頭,拖着腳步走出屋子。
一個時辰後,張太妃給皇帝診了脈,詳細地告訴他,以他如今的情況,肯定是無法逆天的,只能延緩病情的惡化,並且和其他幾位太醫一起,向他提供了另外一種稍微有些毒性的藥方,在徵得他的同意之後,張太妃配齊了所有藥材,命御藥房的藥童去煎藥。
用過晚膳之後,御藥局把藥給劉未端來了,劉未此時正在聽岱山回報宮事,讓那醫官把藥放在案上,便命了他出去。
等他出去以後,劉未對岱山擡了擡下巴,岱山立刻意會,端着那晚藥去了後面,半晌纔回。
“陛下,其實您可以不必這麼小心,太醫局所有太醫都見過的方子,定然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岱山雖然替劉未辦了事,可他畢竟關心劉未的身體,見他如今不能動彈,卻連藥都不願意吃了,心裡也是暗暗着急。
劉未也沒說什麼,躺在牀上,在自己手心裡寫了個“李”字,岱山立刻意會,一口氣終於嘆了出來,沒有再勸。
皇帝的意思很容易猜透,當年李明東拿來的八物方,起先也是一點問題都沒有,連試藥的人都恍如新生,誰又知道幾個月過去,神仙方變成了要命散?
這醫術一道,既可救人,又可殺人,皇帝不知爲了什麼,竟連三殿下和張太妃也不相信了。
之前皇帝雖然限制張太妃的行動,但對這位太妃娘娘畢竟和其他人有所不同,大部分時候都和顏悅色,甚至有些隱隱的尊敬,可現在看來……
希望不要牽連到三殿下才好。
如今這多事之秋,是再也承受不起更多的麻煩事情了。
岱山如此想着,又爲劉未讀了幾封信件,見他寫了一個秦字,一個方字,連忙搖頭。
“方家最近按兵沒動,秦王也沒有什麼消息傳來。陛下,太醫們都說您現在最需要的是靜養、少思,還是不要想太多了,有三殿下監國呢。”
聽岱山說到這個兒子,劉未臉上露出複雜的神色,長出了一口大氣後,對着外面招了招手。
“是,陛下。”
岱山連忙躬身退出,三兩步走出寢殿,對着外面的宦官詢問:
“陛下困了,三殿下在哪兒?”
“在側書房裡看摺子呢。”
那宦官心中一喜。
“去,把殿下叫來,陛下讓他今夜侍疾。”
“是!”
哈哈,他終於可以在三殿下面前說上話了!
沒一會兒,滿臉喜色的小宦官領着劉凌匆匆趕來,劉凌之前已經守夜了兩天,早已經有所準備,連洗漱都提前用過了。
他和岱山一碰面,立刻跟着進了寢殿,熟門熟路的在龍牀的踏板上跪下,親自伺候劉未就寢,而後纔在龍牀下宮人們鋪好的地鋪上坐下,靠思考剛剛摺子上的問題打發這個長夜。
劉凌不知道父皇爲什麼突然開始讓他守夜侍疾,之前他病的不厲害的時候,他還心疼自己要起早上朝,免了他從東宮到大內來回奔波過來請安,是他謹遵禮法,每日上朝之前必定來請個安。
可他腿不能動後,他幾乎是時時刻刻都要自己陪在他身邊,除了沐浴、如廁、吃藥以外,自己可以自由活動的時間不到一個時辰。
這一個時辰,他還要抓緊時間把朝上議論過的摺子再梳理一遍,時間根本不夠,全靠他強悍的記憶力將所有摺子全部死死記住,然後守夜時在腦子裡梳理,趁清早用早膳的時候再用紙筆復錄出來,白天上朝時纔沒有出什麼差錯,或鬧什麼笑話。
劉凌身體一向不錯,又是年輕人,熬夜倒是沒什麼,苦就苦在父皇幾乎不給他什麼補眠的時間,他只能抓緊每一刻的時間補覺,幾次坐在恭桶上都睡着了,幾乎不想起來了,可見情況有多糟糕。
然而他只以爲父皇態度變化是因爲身體出了問題,就如同冷宮裡那久病之後脾氣古怪的馬姑姑一般,所以不但沒有沮喪或憤怒,反倒更加耐下性子,用極大的耐心去對待自己的父親。
他越寬容忍讓,劉未就越發胡攪蠻纏,連許多宮人都看了出來。
這一夜倒還算是安穩,劉未只起夜了一次,是劉凌親自用夜壺接的,中間要了兩次水,俱是在上半夜。
到了下半夜的時候,大概是因爲出了汗,劉未用手揮開了被子,一旁的宦官想要上前替他蓋上,劉凌沒讓小宦官靠近,而是親自去蓋。
之前就有宮人替皇帝洗腳,結果皇帝感覺不到水的溫度,以爲用的是冷水,將那宮人活活打了三四杖的事情。
果不其然,劉凌只是靠近後一擡手,連被子還沒碰上,皇帝立刻醒了過來,眼神如電光一般凌厲地射向劉凌,張口就欲喊。
他已經口不能言,但口型卻還是有的,在不算微弱的燈光下,劉凌看到父皇喊得是:
——護駕!
這讓劉凌又是委屈,又是傷心,不知道爲什麼之前還算睿智的父皇,爲什麼好生生就變成了這副疑神疑鬼的樣子。
然而他還是在劉未警惕的目光中將他的被子給蓋好,低頭有些失落地解釋:“父皇,您出了汗,又不蓋被子,會得風寒的。兒臣驚醒了您,擾了您休息,是兒臣不對,這就到一旁自行跪着。”
他往後退行了幾步,在離皇帝足有一丈遠的地方跪了下去,態度恭順至極。
劉未定定看了劉凌一眼,見他表情還算平靜,望了牀幔好一會兒,又幽幽地睡去了。
一旁之前準備蓋被子的宮人從頭看到尾,忍不住暗自慶幸,對於體貼入微的劉凌越發感激,等皇帝慢慢睡着了,連忙去尋了一個軟墊來,給劉凌墊在膝下。
皇帝沒免了他的“罰跪”,讓其他人也是一陣後怕。
如果打擾了皇帝睡眠,連皇子都要跪一夜,那他們這些人湊過去,豈不是要被活活打死?
到了第二天,劉凌是被岱山推醒的,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靠在一個年輕的宮人身上,居然就這麼跪着睡着了,也是吃了一驚。
他見皇帝睡得很沉,身後的宮人一副苦楚的表情,趕緊準備站起來去上朝,不料腿上一軟,根本直不起身子。
“殿下莫慌,莫慌……”
岱山嚇得連忙伸手攙扶,小聲說道:“您腿已經麻了,老奴讓幾個宮女爲您腿開血脈,您別亂動,否則要留下病根的。”
劉凌自己就懂醫術,自然明白是怎麼回事,任由岱山派了人爲自己活血,折騰了好一陣子,才勉強倚着岱山的身子起來,開始更衣戴冠,洗漱整理,準備去上朝。
岱山昨夜並未守夜,也不知道劉凌爲何會跪在牀前,不過他還是誇了那自作主張爲劉凌當了肉牆的宮人,劉凌也連連道謝,賞了他一枚玉佩,這小子雖吃了一夜苦,但也算是投機得當,入了兩個大人物的眼。
“殿下辛苦了,陛下最近情緒不穩,希望殿下多多擔待。”
岱山親自送了劉凌出寢殿,有些感慨地嘆道。
“人老了生病都是這樣的,老奴家中的老祖母當年生病,也是這麼折騰老奴的孃親,在這一點上,天子和庶民,並無分別。”
“我懂。”
劉凌點了點頭。
“我去上朝了,父皇還麻煩岱總管照顧。”
“請殿下放心。”
岱山站在殿外,直到將劉凌目送到看不見,再回到寢殿時,皇帝已經睜着眼睛等候他多時了。
岱山心中的惋惜之情更甚,他走到皇帝的牀邊,用極小的聲音在他耳邊耳語。
“陛下,昨晚試了藥的貓,早上連轉了十七八個圈,發狂而死了。”
他頓了頓,有些不安地解釋。
“人和貓畢竟不同,而且張太妃用藥之前就說了這藥有微微的毒性,是爲了活動您麻痹的經脈才以毒攻毒……”
劉未閉上眼睛,嘴脣緊抿,顯然一句話都不想再聽。
岱山動了動手指,有眼力勁兒的什麼也不說了。
劉未就這麼閉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整個寢殿裡的宮人大氣都不敢喘一句,沒一會兒,劉未睜開眼,伸手讓人送來紙筆,在紙上寫了些東西,遞給身前的岱山。
岱山接過,臉色一變。
“送張太妃回靜安宮,召金甲衛統領蔣進深入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