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霽最後還是選擇戴上了夜視眼鏡,從眼鏡裡看去,整個研究所似乎都陰氣森森的。
一路上安安靜靜,姚霽根本沒看到人,只有他們一行人在走廊裡走起路來“啪嗒啪嗒”的聲音,這讓姚霽產生了不好的聯想。
“其他同事呢?研究所裡其他人呢?你把他們……”
姚霽打了個哆嗦。
“你弄出這麼大的陣仗,怎麼收場啊!”
“沒有,只是暫時看管起來了,我的時間不多,能多爭取一天兩天,在那個世界說不定就是他們的一輩子了。”
秦銘看了眼姚霽,臉上竟有了些感動的神色。
“你不必擔心我,這研究所有許多秘密,黃博士不敢把事情鬧大,我有辦法解決的。”
誰擔心你啊喂!
我擔心我自己啊啊啊啊啊啊!
姚霽閉上眼,忍住想要翻白眼和掐死他的衝動,被人羣裹挾着前進。
設備間就在研究中心的中心位置,一共是七組,供不同組的同事使用。七個設備間裡有一組是不提供給觀察者的,六個組每個用的設備間都有編號,華夏組是Z1,秦銘那一組的是Z4。
姚霽不知道別人從外面看進來是什麼樣子的,但是從研究中心看去,設備間方向散發出的燈光亮的有些妖異,彷彿比平日裡的光芒更加璀璨。姚霽心裡明白這是因爲四周全黑以後產生的光暈現象,顯得以往很普通的光更亮了,可在現在的心理壓力下,這種感覺是從內心裡感受到的,已經和客觀事實無關。
而她身邊的秦銘卻像是找到了心目中的燈塔一般,連腳步都加快了許多,連帶着那羣僱傭兵和姚霽都不得不加快速度跟上他的腳步。
設備間的安保早就被另一支僱傭兵小隊解決,姚霽看着幾個熟悉的健壯小夥子被捆成糉子丟在走廊上,身上還捆着磁力鎖,忍不住心頭升起一陣怒氣。
“秦銘,你到底在做什麼?你已經算的上是恐怖襲擊了!”
“恐怖襲擊?”秦銘扭頭看了姚霽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點了點頭。“是啊,我這就是恐怖襲擊。”
姚霽一時氣結。
“真沒時間了,我們說話的時候,那邊可能都過去好幾天了。”秦銘伸手將姚霽往設備間方向一推,幾乎是硬拽着她進了設備間。
“你的導向儀在身上吧?”他從一個僱傭兵那裡取過一個導向儀,伸手拋給設備間裡早就等着的一個男人。
“我們進去吧。”
“他是誰?”姚霽看着不認得的陌生人,心中的疑惑越來越深。“所有的導向儀都有主人,你手裡這個……”
“你真信會DNA綁定?這麼珍貴的東西,如果都是DNA綁定的,下一個人怎麼用?”秦銘看着姚霽,“你們這些人在專業上都是天才,可大多是別人說什麼就相信什麼,也難怪黃博士能忽悠這麼多單純的人。”
秦銘確實如他說的那樣珍惜時間,在跟姚霽說話的時候手上動作都沒有停,他看了下自己手腕上的導向儀,再看看那個陌生男人已經把導向儀的連接接上,率先走進了Z4。
“中東組?我的降落地點設定的是Z1!”
姚霽被扯的手腕發痛。
“由不得你了!”
秦銘將姚霽推進設備艙,“唰”地一下關上了艙門。
姚霽不是沒去過其他組,她是個歷史學者,對每個國家過去的歷史都感興趣,其他組自然也都去過,不過既然各組有分工,她也就不好打擾別人的工作,除非像是上次她被關在代國,史密斯親自過來接她,否則很少有觀察組“竄組”。
姚霽接駁上設備艙裡的設備,將導向儀的一端接近傳感器,一陣失重感之後,她便適應了那陣子眩暈,睜開眼往身下看去。
無論到達哪裡,他們進入的過程都是在半空中下降的,史密斯曾戲稱他們像是從一個巨大的觀景電梯裡下來,只不過他們看不見那個電梯和四周的隔膜罷了。有些恐高的遊客會被這個過程驚得尖聲大叫,但大部分人都是很享受這個臨空而下的感覺。
像是神明降臨。
然而這一次的三位“神明”卻頗有些急急忙忙之感。
一降下這座王宮的庭院,姚霽根本來不及欣賞這來自古老異域的庭院格局,就已經被秦銘催促着往王宮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秦銘很仔細地觀察着來回宮人的表情,發現並沒有哀痛或傷心的樣子,整座王宮也沒有掛上長幡,總算是鬆了口氣。
“狄芙蘿大概沒事。”
他搓了搓手,表情竟有些讓人憐憫。
“謝天謝地,狄芙蘿沒事……”
看到這樣子的秦銘,姚霽只能嘆了口氣,隨着他往王庭後宮快速疾行。左右她的人身安全掌握在秦銘手上,研究中心整個被控制住了,包括設備間,她除了聽他的,似乎也做不了什麼。
出乎人意料之外的,王太妃狄芙蘿竟然沒有住在後宮最大、最華麗的後院中,因爲她不是國王的正妻,哪怕兒子當上了國王,她依舊按照胡夏的規矩,住在王太妃該有的庭院。
但她畢竟是胡夏王宮一手遮天的女人,除了規模沒有王太后該住的宮室大,豪華程度之有增無減。
可如今這座華麗的宮室裡,卻只有一羣面帶憂色的宮人來來去去。宮室的各處隨處可見用來向光明神祈福的銅油燈,漂亮的黃銅油燈被擦得猶如金子一般明亮,即使是大白天,黃銅和燈火的顏色依舊讓人感受到溫暖和希望。
滿頭紅髮、身材高大的秦銘,像是從天而降的神祇一般衝入了室內。
“狄芙蘿!”
他對她的房間很是熟悉。和姚霽一樣,留在胡夏的那一年多裡,他和狄芙蘿可以說除了**接觸沒有,情侶間應該做的事都做過了。
那張臥室裡的牀,曾是他最熟悉、也最讓他激動的地方。
秦銘根本不耐煩走門,導向儀一閃,他就已經穿牆而入,那陌生男人似乎很難適應這樣的“黑科技”,摸了摸鼻子後選擇走門,姚霽想了想,還是跟在了這個人身後一起走了進去。
一進屋,姚霽首先聞到的是撲鼻的香味,然後就看到了那位被稱爲“讓繁星也爲之失色”的美麗女人。
姚霽相信她年輕時一定是非常非常美的女人,因爲即使她現在已經年過三旬,依舊有着動人的風采,哪怕是一副病容靠坐在牀上,可絲毫不減她美豔的氣質。
在他們的時代,每個人都是俊男美女,人的臉想變就變,所以什麼樣纔是“最美”的就有了各種不同的標準,更多的時候,甚至是在考驗“想象力”,而人和人相比之下,更勝在“氣質”和“內在”上。
秦銘閱女無數,會栽在狄芙蘿身上,一點也不讓人驚訝。
屋子裡沒有人意識到有人進了屋,除了躺在牀上的狄芙蘿,原本在閉目養神的她似有所感,緩緩睜開了眼睛,而後一愣。
“我感受到了神靈對我的召喚,你們出去吧。”
像是吟唱般美妙的語調在宮室中流淌,姚霽還從未聽過有人能將短促的胡夏語說的如此溫柔而繾綣,像是有一根羽毛掻在了心底,癢癢的,軟軟的。
“先別慌着讓他們出去,我上次叫你準備的烈酒還有沒有?叫他們拿來。”秦銘三兩步走到了牀邊,很是自然地坐在了她的牀頭。
“你要喝酒,喝的越多越好。”
“別坐在這裡。”
狄芙蘿卻突然皺起了眉頭,小聲開口。
秦銘不解。
“去拿最烈的酒來,我放在櫃子裡的那些烈酒。”
狄芙蘿高聲呼喝。
“我要用酒款待神靈!”
屋子裡的女官和閹人們連忙誦讀着光明神的神明,一個個趴伏下身子,一個地位看起來很高的女官連忙奔跑着出門,差點因爲踩到長長的裙襬而摔了個狗吃屎。
拿到酒的狄芙蘿吩咐所有人出,所有人都離開了屋子,剎那間,屋子裡就剩了他們幾人。
在主子命令的執行效率上,無論是胡夏還是代國,都是一樣的。
“我喝不了酒。”狄芙蘿連坐起來的能力都沒有,“御醫說我活不了太久了,不能喝酒。”
“你必須喝了酒,我們才能碰到你。”秦銘溫柔地說着:“你的血脈裡有和別人不一樣的東西,必須要靠酒將它激活,我帶來了我們那裡最高明的醫生,也許能治好你。”
他是親眼看着她在歌舞宴會上被刺的,而那場美妙的演出,是狄芙蘿爲了他的降臨而準備的,她甚至爲了他找了個藉口從自己的兒媳那裡“搶”來了高明的樂師,養在了自己的庭院中。
如果不是爲了這個,她不會遇刺,也不會讓他驚慌失措地倒在血泊裡。
那一刻,他才感覺到無論什麼都是假的,只有她是真的。什麼找尋這個世界的真相也好,解開研究中心的謎題也好,都不過是他給自己找的冠冕堂皇的理由,真正的原因是他無可救藥的愛上了她,愛到願意將世界拱手奉上的地步。
如果她消失了,他絕不會原諒自己!
聽到秦銘的話,狄芙蘿看了眼姚霽:“是她?這麼年輕的神使?”
“不是,她是我的同事,不過她是代國那邊的神使,你看她的打扮就知道。”秦銘有些抱歉地看了眼姚霽,又指了指那個陌生男人。
“讓他看看你,他會知道怎麼做。”
狄芙蘿沒有廢話,她仰起頭,將那些細長脖子酒瓶湊近口邊,仰頭飲下,即使因爲酒液太烈嗆得她淚涕橫流也沒有停下。
灌酒的滋味對於一個不酗酒的人絕算不上好,所以狄芙蘿的表情很是痛苦,甚至還發出了近似於嘔吐的聲音,但她的動作很是堅決,慢慢的,紅潮就爬上了滿臉,她咳嗽了一聲,有些微醺地閉上了眼。
“我一定是眼花了,我怎麼看到了那麼多奇怪的光……”她閉着眼喃喃自語,“是我醉了嗎?還是我真的快死了,看到了天上的樣子?”
秦銘聽了她的話,立刻伸手摸向她的臉,和之前無數次穿過去不同,他的手指成功的在她的臉頰上停住了,並且感受到了溫熱而滑膩的觸感。
“野澤醫生,幫我看下她的傷勢!”
秦銘驚喜地扭頭。
醫生?
站在一旁全程看戲的姚霽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向陌生男人。
“我還能有救嗎?咯咯……”有些喝醉了的狄芙蘿咯咯的笑着,伸手掀開了腿上的薄毯。
“我已經是個廢人了!呵呵,昨天我還尿了褲子,我自己都不知道……嗚嗚嗚,我尿了褲子,我居然尿了褲子!”
上一刻她還在笑,下一刻就哭了出來。
姚霽一下子就明白了屋子裡奇異的薰香是爲了什麼。
“那該死的刺客,我情願他一刀捅死我了,爲何要把我變成這幅活死人的模樣?咯咯咯,所有人都在笑話我,那些女人們都說我是報應,咯咯,我明明是神愛慕着的女人,爲什麼會遭報應?”
狄芙蘿邊哭邊笑,看着秦銘的表情猶如迷了路的孩子。
“天上的醫生能治好我的殘廢嗎?”
“會的,會的。”看得出秦銘很是對她難得一見的“脆弱”受寵若驚,一邊拍着她的背,一邊給了野澤醫生一個眼色。
“你們脫我衣服幹什麼?啊!大膽!”
“別叫,他要看你身上的傷!”
醫生上了前,和秦銘一起半哄半強迫地褪下了狄芙蘿身上金色的長袍,露出背後猙獰可怕的一道傷口來。
傷口不大,可是看得出很深,而且傷口上有可怕的被火灼燒過的痕跡。
“是很乾脆的手法,刺客對人的身體十分了解,想在後心骨頭的縫隙間將短刃刺進她的後心,但不知爲什麼刺偏了,刺進了她的脊柱,脊髓橫斷造成她運動功能喪失,感覺障礙、排尿排泄功能紊亂,肌痙攣,關節攣縮,甚至會伴有一定的呼吸障礙。”
野澤醫生看完她的傷勢後面色也很沉重。
“我身上沒有任何醫療器械,她的傷即使在我們那裡也算很重的,更別說在這個時代了。”
“能夠想辦法減緩她的衰弱情況嗎?”
秦銘抱有一絲希望問。
“僅僅是這樣她不會有嚴重的生命危險,刺傷她的兵刃上應該抹了毒,所以這裡的醫生用火燒灼了她的傷口,用簡單的解□□治療了她,但這種作用於神經的毒素讓她的肌肉都萎縮了,用不了多久連內臟都會衰竭。”
野澤捏了捏她的手臂和大腿,軟綿無力,猶如敗絮一般。
“很抱歉,除非她到了我們那邊,否則……”
姚霽自然是知道狄芙蘿是爲什麼會中毒受傷,劉凌那邊應該是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即便是刺不死她也能讓她中毒而死。
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壽命未止,這個原本並不強壯的女人居然靠着堅強的意志活了下來,雖然活的並不怎麼好,但畢竟是活下來了。
聽到野澤醫生的回答,姚霽不知道是該鬆一口氣,還是爲她惋惜。
這個女人實在太可怕了,她不但能夠蠱惑一國的國王將自己的兒子送上王位,甚至能把秦銘迷得動用僱傭兵和EMP這麼可怕的東西襲擊研究中心,如果她真能到他們的世界去,還不知道會掀起多大的風浪。
說實話,她覺得他們那個時代的人的心計和城府,有時候真抵不上這些在宮廷中浸/淫的人。
“咯咯咯,我就知道我治不好了,這幅身子到了快爛掉的地步了……”王太妃狄芙蘿的手臂環上了身邊秦銘的脖子,藉由他的力氣靠在了他的身上,“所以,你是來接我的是不是?我就知道你捨不得我,你來接我去天上了?你捨不得我下地獄……”
“是,我捨不得你下地獄。”
秦銘攬住她。
“我不會讓你死的。”
另一旁,姚霽還在想秦銘爲什麼要帶她來,難道就是爲了看這“感人”的一幕?
還是他心裡懷疑是劉凌下的手,想要試探她一下?
完全想不通啊?!
姚霽還在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秦銘卻已經三兩步走到了她的身邊,伸出手懇切地說:“借我用一下!”
“借你用什麼?”
姚霽蹙眉。
“我必須要帶她回去,她現在接觸的到實體,如果她能到我們的世界,即便不能治好癱瘓,身上的毒素一定是能清楚乾淨的,晚了,她就死了。”秦銘看向姚霽,“導向儀沒有主人不能過來,我只能這麼做,你放心,到了那邊,我很快就會讓史密斯來接你。”
“不,沒有導向儀,永遠只能犧牲一個人留在這裡……”姚霽驚得連連退步,“沒有了導向儀,會發生什麼事誰也不知道,如果這裡真是平行空間的話,我很可能迷失在空間縫隙裡!”
“野澤醫生要替狄芙蘿進行手術,抱歉!真的很抱歉!我發誓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離開的!你在降落點附近一直等研究所的人就行了!”
秦銘見姚霽想要逃跑,一個健步向前抓住她的肩膀,姚霽只覺得天旋地轉,已經被秦銘過肩摔到了地上。
這時候她纔想起來,他們這樣出身富豪的子弟,是都會學會防身之術的,這是爲了防止被親近的人綁架或其他意外的傷害。
但他會徹頭徹尾用暴力來解決問題,實在是出乎姚霽的意料之外。
這位神秘的富家子弟時而城府深沉,時而簡單粗暴,到底哪一面纔是真實的他?亦或者他欠缺的只是自控能力?
事已至此,再多做廢話都只是白費口水,秦銘大概早就已經布好了這個局,他留下紙條讓她留下、他找來醫生,他控制住了研究中心所有人卻獨獨將剛剛對他有了些信任的自己帶來這裡。
都不過是爲了奪取她手中的導向儀。
“黃博士說過,導向儀是DNA綁定的,雖然你不覺得是這樣,但我相信他不會撒謊。我不知道那位醫生手裡的導向儀是從哪裡來的,但他能用他,一定是無主的導向儀……”
姚霽腦子裡靈光一閃。
“是馬修,馬修辭職後他的導向儀一直沒有主人,是馬修的對吧?”
說話間,姚霽的導向儀已經被摘了下來,因爲大家都是“觀察者”,姚霽沒有辦法像是之前對他那樣用聲控控制強制將他“遣返”,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秦銘將導向儀珍而重之地捧到狄芙蘿面前,小心翼翼地給她佩戴上。
狄芙蘿似乎明白這是神靈的“天衣”,很是配合的伸出皓腕,甚至用一種狂熱而興奮的眼神看向秦銘。
秦銘剛剛幫野澤佩戴過,動作很是熟練。他讓狄芙蘿多一些酒,就彎下身子將她一把抱了起來,對身後的野澤說:“我們走,回去立刻準備手術!”
野澤挑挑眉,連看都沒看姚霽一眼,順從的跟着秦銘一起往外走。
被摘下導向儀的姚霽並沒有什麼不適感,可是她卻奇異地感受到一種寒毛直立的危險,這種危險似乎來自於心底、來自於基因,拼命地催促她找到導向儀,戴上它、選擇回返。
這樣的危機感使得她不甘心地遠遠墜秦銘他們的身後,想要伺機尋找機會奪回自己的導向儀,雖然機會很是渺茫。
但對付一個高位癱瘓的病人,也不是沒有可能。
找尋他們的位置不是很麻煩的事情,姚霽一出門,立刻被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和吸氣聲驚到。
“啊!王太妃殿下飄起來了!”
“有神靈!太陽神來解救王太妃殿下了!”
“殿下被神靈庇佑的事情實在真的!”
“飄起來了!天啊!”
這樣的聲音實在太響亮又太刺耳,姚霽根本不需要用眼睛去尋找方向。
慢慢地,人羣從害怕變爲好奇,從好奇變爲狂熱,在他們看來,像是坐在什麼上面迅速橫移的王太妃簡直就像是被施展了神術的“聖女”,想到她的女兒現在就是下一任光明神的大祭司,衆人的狂熱更是可怕。
在這種狂熱又崇拜的眼神裡,狄芙蘿的酒意也越來越盛,長久以來因爲殘廢和毒素被折磨而壓抑無比的她終於找到了釋放,她竭力讓自己在秦銘懷裡坐的更加端莊、更加聖潔,她的脖子仰的高高的,彷彿找到了全身心的寄託,而秦銘爲了怕耽誤酒精效果的狂奔更是讓她的“漂移”愈發神秘。
‘在後宮裡稱霸算什麼,成爲一國之主算什麼!我終於可以成神了!’狄芙蘿的臉上露出得意的微笑。
‘你們這些渺小的凡人就繼續爭奪那可憐的權利吧,而我,將屹立在天空之上,成爲真正的主宰!’
“母親!”
遠遠的,傳來一聲急切的呼喊。
“等等!”
狄芙蘿聽到熟悉的聲音,低頭對秦銘說道。
“讓我和他告個別,他畢竟是我的兒子。”
秦銘聽了她的話並沒有做出回答,但腳步還是緩了緩。
這個時辰應該是摩爾罕處理國事的時候,但他還是氣喘吁吁地從很遠的前宮跑了過來,此時發出呼喊離着狄芙蘿還隔着一座長長的橋廊,但他已經顧不得什麼了,在很遠處他就已經看到了殘廢了的母親漂浮在空中的那驚悚一幕。
“母親,你要去哪裡?是神使嗎?”
摩爾罕大叫着。
他是知道那位“神使”的存在的,雖然他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點點“神蹟”而已,還不如他妹妹看到的多。
“摩爾罕,母親要去天上了。”狄芙蘿溫柔又堅定地說着;“神使來接母親去天上,你以後,要好好的治理國家。”
秦銘知道她是想要留下一個美好的“背影”,嘆了口氣,將她往上更託了託,直接將她放在了自己魁梧的肩膀上。
於是乎,吸氣聲更大了。
“您,您要去當光明神身邊的神使了嗎?”
摩爾罕終於趕到了近處。
看不見秦銘和野澤的他只能看見母親遠遠地飄在空中,像是駕着神仙的香車,又像是身下有着無形的寶座。
“我會成爲神使的伴侶。”狄芙蘿像是在許諾着什麼用手掌撫摸了下秦銘的臉,聲音越□□緲。
“我會在天上好好看着你,保佑你的……”
“那您能帶我一起去嗎?”
摩爾罕有些失態地脫口而出。
“不能啊,王,您要拋棄您的臣民了嗎?”
“王,如果您離開了,您的軍隊會譁變的!”
幾位隨着摩爾罕匆匆趕來的大臣驚慌失措地喊道。
“和永生不死成爲神明比起來,那算什麼!”
摩爾罕心中喊道。
“那可是成神!”
“你有你自己的使命。”
狄芙蘿想起兒子在她殘廢後一步步削弱她的權利,到後來更是很少踏足她的殿中,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絲不耐。
“母親,我不是故意冷落你的,而是……”
“我已經告別完了,我們走吧。”
狄芙蘿突然這樣說道。
然後所有人就看見她快速地向着胡夏王庭的大庭院移動。
摩爾罕不甘心地跟在母親身後跑,試圖用骨肉親情和言語說服她。大臣們苦苦哀求,跟隨着他們的國王,請求他不要拋棄他們的臣民。
宮中的宮人有的是想看熱鬧,有的是希望能“雞犬升天”,還有口中不停祝禱希望能治癒家中親人的疾病、或是許着什麼願望的。
秦銘和野澤有些煩躁地看着一大堆人嗡嗡嗡地跟着他們跑到了降落點,簡直有一種想要咆哮的衝動。
可是他卻沒辦法阻止他們,因爲早就殘疾的狄芙蘿能夠“移動”實在是太顯眼了,哪怕她能走,都不會引起這麼大的喧譁。
在宮中這種處處是人的地方,想要避開所有人到某處幾乎是不可能的,尤其他還要趕時間。
姚霽就是在這種混亂而狂熱的氛圍中,穿過層層看不見她的人羣來到了狄芙蘿和秦銘的身後的。
她默不作聲地蟄伏在那裡,看着狄芙蘿冷漠地對着自己的兒子搖頭,甚至伸出手去拒絕他親吻自己腳背的舉動,然後悄悄地靠近她的範圍,猛然伸出手……
抓住狄芙蘿的手就往後拽!
“啊!秦銘!”
狄芙蘿感受到了身後有一股大力在拉扯她帶着導向儀的手臂,連忙尖叫了起來。
姚霽的出其不意沒有成功,秦銘的力氣太大,直接扭過姚霽的手往後一擲,姚霽就飛了出去。
“呃!”
她摔的不輕,坐在地上不甘心地錘了一下地。
“姚霽,我說了會和他們說,讓他們來接你的,你要再這麼不識時務,我就真不管你了!”
秦銘報過狄芙蘿,直接跑到了庭院中心的圓形觀景平臺上,語速急促地對野澤說:“遲則生變,我們現在就走吧。”
姚霽深深吸了一口氣,才竭力讓自己沒有惡毒地怒罵出來。
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秦銘替狄芙蘿操作着她的導向儀。
剎那間,天空中突然出現金色、紅色和藍色三道光柱,紅蓮劫焰、金色巨龍和藍色的水幕沖天而起,構成了一組奇異又夢幻的畫面。
就連姚霽都是第一次以這樣的角度、這樣的身份看着三道指引光柱的出現,她仰着頭定定地看着,眼眶中滿是不甘的淚水。
她太蠢了!
實在是太蠢了!
秦銘就是個瘋子,爲什麼她會覺得他是個志同道合的人?!
隱隱能看到光柱的摩爾罕同樣不甘而憤怒,他看着一點點向天空中上升的母親,發出了一聲巨大的咆哮。
“母親!您記得要看着我!從此之後,我不是新王摩爾罕,我將是神之子摩爾罕!”
對於兒子的呼喊,狄芙蘿的迴應是擡起手臂,輕輕地揮了揮手,似是同意了,又似乎是什麼都沒聽見。
所有的人對着狄芙蘿飄起的方向跪地叩拜,有的更是失聲痛哭。痛哭的都是曾經和狄芙蘿作對過、或是曾經被狄芙蘿厭惡的人,得罪了神明,又能有什麼樣的好下場?一想到那不幸的未來,她/他們就情不自禁的哭了出來。
姚霽可以想象,夏國的未來將引來一場可怕的信仰風暴,“王太妃昇天”這一幕將會以各種形式傳播出去,從而將摩爾罕和流風公主送到一個新的高度。
夏國的歷史會被改變嗎?
研究中心會因此而關閉整個世界嗎?
她和劉凌辛辛苦苦想要阻止這一切的發生,結果卻將結果導向了更糟的方向嗎?
姚霽緊緊握住拳頭,雙目通紅地看向天空中的三人。
就在他們快要抵達通道盡頭、回返現世的一瞬間,天空中突然產生了劇變。
原本還烈日當空的天氣,一下子就陰了下來,不知從哪裡出來的雷雲迅速地降臨到太陽的下方,將日光遮擋的無影無蹤。
“是魔神!天黑了!魔神來了!”
“阿里曼!光明神阿胡拉的大敵!”
“王太妃,小心啊!”
就如同太陽是光明神的代表,雷雲則是黑暗神阿里曼的象徵,出現雷雲密佈之時,便是阿里曼降臨之時。
人們讚揚代表光明、新生和善的光明神,卻恐懼和敬畏掌管死亡國度和永恆沉睡的黑暗神,剛剛還在讚頌光明神的人們立刻懇求着阿里曼的饒恕,驚慌失措到癱軟在地上,完全不敢擡頭。
姚霽慢慢站起了身子,看着三人上升的速度突然變慢了,心臟如擂鼓般跳動着。
這世界是他們“創造”、“引導”的,有沒有什麼光明神和黑暗神她知道,既然不是黑暗神,那就是……
***
天空中,秦銘和野澤有些驚慌地看着突然而來的變故。
“什麼鬼?怎麼會有這麼多雷雲在我們頭頂?”
野澤害怕地看了下導向儀。
“所有儀器都會對電磁和輻射產生影響,我們會不會因爲這個摔下去?”
“我們並不是實體,你忘了嗎?就算掉下去也沒事,這個世界的一切不會對我們產生傷害。雷電也是這時間的物體,從物理學角度上來說,無非是一羣電荷而已,對我們沒有影響。”
秦銘安撫着自己的醫生好友,可心裡卻升起不祥的預感。
媽的,怎麼搞得跟神仙渡劫似的!
通過導向儀精準翻譯的對話卻讓狄芙蘿變了臉色,抓住秦銘的手掌更是用力地握緊了他的肩膀。
“不,你們摔不死,我能摔死!”
她是有實體的!她只是穿着神仙的“天衣”啊!
“她說的對,也許這個世界有自己的規則,不允許我們帶走誰。”來自東瀛的野澤相信天人感應,有些害怕地勸諫秦銘。
“我們應該下去,將導向儀還給那個女人,然後我們三個回去。她是這個世界的人,她命中早亡,也許這是她的宿命。”
“不!不!我不要回去!我剛剛弄出了這麼大的陣仗,他們都把我當成了神使,神的女人,我不要這樣狼狽的回去,變成笑話!”
狄芙蘿尖叫着抱緊了秦銘,溫馴地用臉貼着他的,顫抖着哀求:“我反正馬上就要死了,這位醫神說我內臟已經衰竭,沒有多少日子活了,與其讓我成爲被神拋棄的人一身污物的死在冷宮裡,不如試一試,也許我能去你們的世界呢?也許這雷雲只是碰巧出現?”
她的眼淚不停地落入秦銘的胸膛,燙的他胸腔裡似乎都在發熱。
“試一試吧,如果我真的有什麼不幸,我不會怪你的!”
也許是這一句話起了作用,也許是她的殘疾比死亡讓秦銘更難以接受,他將抱着狄芙蘿的動作做的更小心了些,看着導向儀上“迴歸進度82/100”的字樣,一咬牙。
“啓動強制迴歸!”
野澤嘆了口氣,也用聲控操作了起來。
“啓動強制迴歸。”
狄芙蘿雖然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但大概知道也許是什麼咒語,迫不及待的大聲尖叫。
“啓動強制迴歸!”
進度條動了。
秦銘感受着突然加速衝向天際的抖動,微微揚起了嘴角。
但下一刻,微笑就變成了驚駭。
“不!!!!”
嗞啦啦啦啦!
啪!
剎那間,天地之間一片明亮,亮的猶如光明神降臨。
然而並不是光,而是雷雲之中無數的閃電猶如遊蛇一般四竄而出,吐着可怕的信子向着秦銘懷中的狄芙蘿而來。
密密麻麻的閃電組成了一道電網,從頭到尾地將秦銘罩了起來。就如他自己所說,雷電也不過是一羣放電現象,即便是這麼可怕的雷暴也只是穿過他的身體,或在他的身體裡遊移,像是開玩笑一般跑來跑去。
但秦銘一點都不會覺得這玩笑可笑。
因爲他瞬間就覺得懷裡一輕,再低頭時,那個美貌而又狡猾的女人已經變成了一具人形的焦炭。
“不,不,不……”
秦銘抱着那具焦炭,嘴脣抖得猶如秋風中的落葉。
“不!狄芙蘿!”
充滿驚懼和痛苦的慘叫聲之後,天空突然放晴,三道光柱也沒有了蹤影,就猶如剛剛所有發生的事情都只是一場夢而已。
天空中有黑灰色的灰燼慢慢飄下,猶如中原燃燒紙錢後飄散在各處的飛灰。
那位風華絕代、心狠手辣的女子,最終還是灰飛煙滅。
“你們,你們剛剛看見了嗎?”
曾近身伺候過狄芙蘿的閹人侍者尖叫了起來。
“黑暗神,黑暗神把王太妃殿下劈死了!王太妃殿下沒有成功到達光明神身邊!”
下一刻,他就感受到脖間一陣劇痛,那聲“邊”字成爲了永遠的遺言。
“你們什麼都沒看見!”
剛剛從地上起身的摩爾罕面色猙獰,他手中的寶刀還沾染着剛剛那個閹人的鮮血。
一顆腦袋咕嚕嚕地在地上翻滾着,徑直滾到了姚霽的腳邊,讓她受驚地蹦了好遠。
“我的母妃因爲傷重今日逝世了,沒有什麼昇天,也沒有什麼光明神!我若在誰的耳中聽到這樣的言語,他和他的家人就如同這個侍者!”
摩爾罕的臉色恐怖的猶如天上的魔神,看向低階侍者的表情猶如看着豬狗。
剛剛那醒目的雷雲怕是幾百裡外都看得見,雷雲在光明教中代表不祥,那麼大的雷雲出現在他的王都,原本就是會引起動盪的惡兆。
如果要讓他的政敵知道他的母親是被黑暗神“召喚”了,恐怕還會有更多的麻煩,他也會被質疑是不是有惡魔的血統。
可惡,爲什麼母親沒有成功的升爲神祇!他明明就可以做神之子,藉由這股威嚴統御四方的!說不定西邊所有信仰光明教的國家都會對他俯首稱臣!
摩爾罕一邊懊惱着母親的“不幸”,一邊又在心中慶幸母親沒有答應帶他一起到天上去。
否則他現在就真的在“天上”了。
想起之後還有那麼多張口要滅,那麼多嘴要堵住,還要平息雷雲的風波,摩爾罕頭上的青筋就開始跳躍。
“從此之後,誰也不許提起王太妃!”
***
姚霽從摩爾罕開始殺人的時候就已經離開了,她開始仔細的搜尋降落點的下方,試圖找回自己的導向儀。
剛剛的雷暴和通道突然扭曲並不是幻象,秦銘想要強制帶回狄芙蘿的舉動加速了她的滅亡,也徹底打消了姚霽曾經想過想辦法將劉凌帶到她們的世界的幻想。
也許兩個不同空間的人互相接觸本就是不被允許的,也許這個維度是更低的維度,想要去他們的世界,就如同古時候神仙傳說裡的修真之士想要“飛昇”一樣,承受不住這個世界的“懲罰”,根本就沒有半點希望。
劉凌從小修的是王道,不是仙道,一點希望都沒有。
就算是修仙的,比如那個太玄真人,姚霽懷疑在那種雷暴之下,一樣是死。
那已經是不亞於小型核武器的威力了。
狄芙蘿被雷劈成了飛灰,導向儀卻不會,屍體破碎的一瞬間,導向儀有可能從她的手臂上摔落下來。
沒有宿主的導向儀能自行返回嗎?如果可以的話,也就不需要他們這些“觀察者”了。
果不其然,姚霽在降落點附近的一處樹叢裡找到了她的導向儀。
“太好了!”
姚霽興奮的查看導向儀,發現沒有一點損傷,連忙合掌把漫天神佛都謝了個遍,然後重新輸入使用程序,將自己的信息與導向儀綁定。
綁定的過程非常順利,聽着那聲熟悉的“開啓系統”,姚霽深深地呼出了口氣。
接下來,就是使用“返回”……
姚霽啓動返回系統。
一分鐘過去,兩分鐘過去了……
沒有任何反應。
“難道壞了?電磁輻射對這個有效果?”
姚霽開始嘗試着其他的功能。
照明功能,正常。
夜視功能,正常。
被動翻譯功能,正常。
穿牆功能,正常。
漂浮功能,正常。
集合光柱,正常。
擴音功能,正常。
正常,正常,正常,所有的功能都正常。
那不正常的只有……
姚霽擡頭看着天空,露出絕望的表情。
“路,這邊的路斷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來晚了,因爲更新的數量多了,然後沒辦法斷章,只能一口氣碼下去。
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