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在話,雖然這個秦銘又討厭,情商又低,還是個中二青年,可真要摸着良心說的話,他的腦子實在是很聰明,而且並不是那種人情世故完全不懂又沒有本事狂妄自大的那種人。
他正是因爲知道的多,又覺得自己能夠做到,才越發喜歡指手畫腳。
他爲了能進入這個項目,對這個階段的歷史可以說了解的滾瓜爛熟,無論正史、野史還是戲說,都看了個仔細,其中當然也包括劉凌的血統和同時代另外一位偉大的君王摩爾罕有可能相關的推測。
那時候他還狀似無意地問過她對這種推測怎辦看,而她只是秉持着一個歷史學者應有的態度,順帶着小小地刺了他一下。
“所謂歷史推斷,要靠實物資料和文獻資料相互佐證纔可以確定結果,如果純靠‘假想’或‘傳說’,是不能當做正史的。”
“我如果要能找到證據,證明給你看呢?”
“那我就要當面祝賀你,秦先生。你會成爲史學界新研究發現的提出者從而被載入史冊。”
那時候秦銘的表情很有些挑釁的意味,姚霽卻沒有太放在心裡。她很是瞧不上秦銘將這個世界當做遊戲的態度,所以兩個人的關係一直很僵,兩人針鋒相對的時候反倒是正常。
現在想想,秦銘那時候作爲西亞地區的觀察者候選進入胡夏,一定也和她一般在宮中閒逛時發現了王太妃和劉凌在長相上的相似,所以纔在那時貌似要挑刺的一般問出了那個問題。
作爲一個自尊心頗高的中二青年,他一定也把自己的回答記在了心裡,心心念念要將“史學界新研究發現”送到自己的面前,讓自己肯定。
想到這裡,姚霽心中各種奇怪的感覺都有。
看樣子秦銘不但留下了,而且在那邊混的不錯,已經到了他的建議會被國主採納並且積極執行的地步。
也是,摩爾罕比這邊的劉凌更是艱難,他和他的母親王太妃在他未繼位之前尚能算得上是同生死共進退,可一旦他繼位了,就要面臨更復雜的王權和貴族權力的博弈,更別說國內還有軍人派、元老黨和各方面的矛盾。
他比劉凌要稍微要強一點的就是他可以經常出王宮,也可以自己帶兵出戰,西域複雜的局勢讓國主必須能征善戰、身先士卒,像劉凌這樣“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的皇帝,因爲聽不到牆外面的聲音,很容易被人給矇蔽。
這也是爲什麼代國曆代國主又要給“活人飯”,又要給國子監監生“叩宮門”的權利,說到底,不過是想要廣開言路罷了。
宦官安歸說出了劉凌像誰,劉凌變了臉色,薛棣尚且不知道爲什麼,可一旁的王寧心裡卻“咯噔”了一下。
他和薛棣不一樣,他是袁貴妃剛剛得寵的時候就已經在宮裡的宮人,後來又被派去伺候劉凌,自然知道這位長相異於中原人、曾被宮中嬪妃宮女們稱呼爲“胡姬娘娘”的采女,正是姑墨國戰敗後由涼州進獻的美人,據說還是一位公主。
只是這公主可分得寵的和不得寵的,所以這位不得寵的公主在國破之時並無侍衛僕人保護,差點落得一個悽慘的下場,若不是長相太過出衆,恐怕也不會引起將領們的爭搶,最終被當做“奇貨可居”送入了宮裡。
什麼“公主”身份,在將胡人都當做蠻夷的宮中,絲毫起不到任何幫助。
安歸他們都不是蠢人,原本心中有三分的猜測,如今也有了八分的懷疑。只可惜他們都不知道這位異國皇帝的出身,也不敢怎麼開口。
“在你們的世界,有胡人的血統是一件會動搖聲望的事情,是吧?”姚霽看了劉凌一眼,便知道他在擔憂什麼。
“百姓並不知道他們的陛下,身上有着胡人的血脈。”
劉凌巋然不動,似乎沒有被姚霽的話觸動到,可他緊抿的嘴脣卻還是暴露了他心中的想法。
姚霽雖然覺得他身爲代昭帝,根本不必擔心這種關於聲望的問題,可他又是遇見叛亂又是遇見地動日食的,最近選妃還選出個“天煞孤星”、“全世界都婚我在單”的名聲,對於這種事可能是稍微敏感了一點。
“你們這裡的說法是不對的。”
她讓自己的聲音稍微大了些,以免這位少年天子心中留下什麼疙瘩。
劉未就是一個從小有心結而引發自卑情結最終變成自大剛愎還多疑的例子,劉凌現在還是個好苗子,如果再這麼折騰下去,說不得歷史一偏差,明君就變昏君了。
劉凌被姚霽的聲音驚得一震,眼睛的餘光往身邊看去。
“我的話也許說來你不懂,但是確實存在的,那就是‘遠緣優勢’,兩個結合者的血緣關係越遠,兩者結合產生的後代越加優秀的可能性就越大。你說你生來記憶力不同於常人,又說你從小就有一種可以習武的天賦,都有可能是你父親和母親血統遙遠之後結合產生的好處。”
姚霽的臉突然放大了出現在劉凌的面前。
爲了節約時間,她的語速極快。
“人不是動物,不可以用純種或雜種來界定一個人的出身和未來如何。別人這樣想是別人的事情,如果你也這樣想,就對不起你的母親從西域千里迢迢如何流落中原受過的罪,否定了你的母親,也就等於否定了你自己的過去。”
姚霽是女人,所以她的語氣就越發嚴肅。
“你得到你父皇重視的好相貌、你這幅健壯的身材,都是從你母親那裡得來的。你的父親劉未給你的,只是你龍子龍孫的身份。”
劉凌並不是一個小心眼或自卑的、容易自慚形穢的人,相反的,他有時候缺乏的只是一點點撥,一旦點撥過了,很快就能想通。
作爲一位合格的政治家,他心中只是稍微想了一想,就知道這件事遲早瞞不住的,宗正寺那邊有自己的譜牒,而他也確實不認爲自己的母親是位胡人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表情也就漸漸舒展開來。
“朕的母親,正是來自姑墨的公主。”他的臉上露出慣有的外交表情,微微地笑着。
“說起來,貴國國主和朕還沾親帶故,想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我兩國雖身處東西兩地,可總有一絲親緣在其中牽繫着,否則胡夏和代國已有多年不相交,爲何貴國的摩爾罕王突然興起要和代國結成‘兄弟盟國’的想法?”
這些胡夏使者沒想到劉凌這麼快就自己說出了自己的出身,而且還一副“啊這樣很好”的表情,不由得齊齊一愣。
“想必正是我母后在天有靈,讓要讓朕向遠方的姨母致上問候吧。”
劉凌臉上滿是懷念之色,眼裡升起一抹憂傷。
胡夏國派來使節,大半原因是想和中原建立通商之後,通過正規的通商手段獲取中原的硝石。
如今摩爾罕王因爲“雷火”和“天火”的作用在國內聲望已經到了如日中天的地步,因爲“雷火”帶來的巨大聲響和光芒,已經出其不意地擊敗了好幾個以騎兵爲主的國家。
他們在西邊最難啃的幾個國家遭到挫敗,眼看着接下來吞併也就是時間的事情,可“雷火”沒有硝石不能大規模製造,這東西越用越少,只能作爲奇兵使用。
偏偏中原又得到了消息,提早卡住了硝石出口的渠道,商人原本就少,肅王府還不願意以硝石換雷火,更沒有叛亂的心思,摩爾罕王之前挑撥的計策落了空,只能走明路得到這些東西。
所以胡夏必須要帶着誠意與和平而來,因爲代國也掌握了火藥的製作技巧,明白他們要硝石做什麼,摩爾罕王的意思,既然暗地裡想要走私是不可能的,不如大大方方表現出自己並無戰爭的意思,和代國結成“盟友”,用金錢和其他資源換取硝石,好快點結束在西邊的戰爭。
阿古泰是軍方的代表,自然明白火藥對於他們的作用,此次態度就放的很低,胡夏在西邊是說一不二的國家,國民也彪悍驍勇,使者像是這樣表現的“溫和”很是少見。
但他們也並不準備低三下四地逢迎這位代國的皇帝,只想用一種平等的、友好的態度達到他們的這次的目的。
劉凌對於出身並無遮掩的態度無疑讓他們心中都是一陣熨帖,而且還把兩國基於“利益”和“戰爭”目的的邦交美化到“上天安排”的地步,更是讓人由衷生出佩服和好感。
遠的不說,阿古泰已經滿臉笑容了。
“這樣說來,你們護送前來的流風公主算起來還是朕的表妹。”劉凌偏過頭,對身邊的薛棣笑了笑。
“朕記得,如果是後戚的話,也可以拜祭帝陵裡的先祖?”
“是。”
薛棣不知道劉凌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但還是點頭稱是。
這是一種對功臣的恩賜,拜祭不是主要目的,而是證明他們和皇室的關係有多緊密。
所以每年上奏請求拜祭家中先輩的後戚還是有不少的,能不能恩准就端看皇帝的心情。
阿古泰心頭的疑惑越來越深,看着御座上的代國皇帝,滿臉迷茫。
“朕的母后已經多年沒見過親人,既然如此,就讓朕那位表妹,去拜祭下朕的母親,也算是告慰了母后的在天之靈吧。”
阿古泰的笑容一下子僵硬在臉上。
“拜,拜祭?”
這是要認親?
不是要納爲妃嬪?
…
皇帝在宮中的一番接見並沒有做刻意隱瞞,所以京中許多人還是知道了皇宮裡發生的事情。
對於劉凌用一種委婉而隱晦的方式拒絕了胡夏的做法,滿朝文武隱隱鬆了口氣,並在私下裡討論過做的確實漂亮。
攀親戚好啊,那胡夏十萬八千里,攀個親戚又不會少塊肉,可要這公主真嫁進來了,打臉的就是這些女兒沒嫁成的大臣們了。
如果劉凌現在選了妃,立了後,後宮充盈,再多這麼一個異國的公主,自然是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不過是個消遣的玩意兒,哪怕是什麼公主,只要進了宮,都是一樣的。
可現在劉凌後宮裡沒有正經的妃嬪,這公主聽說長得很美,又精通漢話,如果她成了劉凌的第一個女人,難保劉凌對她不會特殊對待,那時候就不光是打了滿朝文武的臉的了,也會影響到胡夏和代國兩國之間的外交關係。
而且這位公主明顯是個有手段有能力的,否則胡夏也不會放心送她來代國做使館的常駐使節,從她一路隱瞞身份長途跋涉卻毫無怨言也沒有暴露行蹤來看,還是個善於忍耐又能吃苦的,這麼多情況都說明了一件事:
——這公主絕不是個省油的燈。
更何況隨着鴻臚寺打探到的消息越來越多,許多人也知道了這位流風公主在國內的地位確實不凡,胡夏軍中許多將領爲了獲取她的芳心,願意將滅掉一城一國的功績當做奉獻給她的禮物,所以這位公主才年方十五,已經擁有了五座城池,幾萬個奴隸,即使在胡夏國中,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大貴族了。
聽那些商人話中的意思,這位流風公主被送到代國來,說不定還有將她嫁給國內哪個勢力都有可能惹出戰事,他的王兄纔不得不“禍水東引”。
一旦遠嫁東邊,這些男人就算再精/蟲/上/腦,也是鞭長莫及,總不能一路打到代國來搶人吧?
只不過對代國的印象,恐怕就沒那麼友好了。
劉凌向胡夏使者表達了想要“表妹”拜祭亡母的意向後,流風公主那邊很快就做出了答覆。
她非常樂意去祭拜那位姑墨王室的姨母。
知道了劉凌的想法後,後宮裡的太妃們也是高興極了。
雖說她們對劉凌喜歡什麼樣的姑娘並不想置喙,不過她們心裡還是希望劉凌能找個賢良淑德、出身良好的大家閨秀,而不是傳聞中可以隨意出入宮廷和城邦,可以在軍中和地方上代替王太妃行走,最終追求愛慕之人滿天下的異國公主。
見劉凌沒有直接答覆胡夏使者關於“和親”的決定,幾位太妃當然是鬆了口氣。
然而就在所有人覺得那公主應當是死了要和親的念頭時,胡夏使節卻通過鴻臚寺傳達了一個請求。
這位流風公主,想要在拜祭姨母之前,去皇觀拜訪薛太妃。
紫宸殿。
“你居然同意了?”
姚霽意外的看着正在更換宦官服裝的劉凌。
“你這是要做什麼?”
“流風公主去玄元皇帝觀,觀中已經被清理過了,沒有外人。”劉凌正在少司命素華的幫助下爲自己易容。
“爲了保證路上的安全和我代國對公主的禮遇,今日朕會派出宮中侍從和護衛一路保護流風公主前往皇觀。”
素華依舊沉默而安靜,以爲這些話是對自己的說的,低低地回了聲:“是,陛下,對待這位公主,是要慎重些。”
他的語氣中頗有期待,連用易容術遮蔽住的眉眼都無法掩飾他眼角眉梢的歡喜之意。
不但是素華,就連姚霽都以爲他此番易容是爲了看傳說中的“美人”,帶着一種淘氣似的興奮。
“你要見流風公主了,這麼高興?”
姚霽表情有些古怪。
之前她就已經告訴了他近親通婚後的各種危害,他那時還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似是想到了什麼,現在怎麼突然態度就變了?
劉凌見素華接話,順着她的話接了下去,眼睛全看着身邊的姚霽。
“不是朕對那素未謀面的什麼流風公主好奇,而是薛太妃自出宮之後,就拒絕了朕偶爾接她入宮小住的建議,也不願意見朕,朕想着去皇觀看看她,又知道她肯定閉門不出,好不容易尋到了這個機會……”
劉凌閉上眼,在眼皮上貼了些什麼東西,頓時一雙神采飛揚的眼睛就變得腫了一點,掩住了眼睛裡的光彩,也讓他的眼形變得普通起來。
“朕準備混在宮人裡進皇觀去,看看薛太妃好不好。只要看到她過的還算舒坦,朕也就放心了。”
劉凌解釋給素華聽,也是解釋給姚霽聽。
“城門傍晚關閉,流風公主天黑前肯定要回內城的禮賓院,朕那時正好跟着回宮覆命的宮人回來。”
他將自己喬裝打扮完畢,咳嗽了一聲,再開口時,已經是一把中性的嗓音。
“朕已經讓王寧給安排過了,朕今日就和你貼身跟在流風公主身邊伺候,你照顧朕的安全,朕去見見薛太妃。”
素華依舊是一身女官的打扮,劉凌身着的也不是普通的宦官官服,而是殿中內侍的官服,也有六品官銜,只要那流風公主研究過代國的官制和官職,等閒不會將素華和劉凌當做普通宮女和太監差使。
萬事俱備之後,劉凌微微猶豫了一會兒,對着姚霽的方向輕輕開口。
“一起走?出去看看吧。”
“自然是您在哪裡,婢子就在哪裡……”素華還以爲又是和自己說話,“您不必問婢子的。”
姚霽愣了一下,反射性地向着祭天壇的方向看去。
她日日都在等着同事們發現錯誤,好把她接回去,可是連秦銘派出使者從胡夏都走到代國了,那些未來的同事們還是沒有任何要來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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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秦銘是如何忍耐下來的,還是他對這一切都不在乎,可她天天等,夜夜等,已經有些惶恐了。
如果她今天跟着劉凌出去了,他們剛好來的話,怎麼辦?
如果他們沒有接到她,以爲她並不是逗留在這個世界,從此以後不再來了,又怎麼辦?
她滿臉掙扎之色,來回思量,直到劉凌眼睛裡隱約的神采一點點黯下去,瞭然地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那我們走吧。”
“是,陛下。”
素華輕輕一禮,緊緊跟隨着劉凌一起出去。
兩人已經走出了紫宸殿,往宮人們集合的地方而去,劉凌卻聽到背後傳來一聲清脆地呼喊聲。
“等一下,等等我!”
劉凌的腳步突然頓住,不敢置信地回頭看去。
一身宮裝的姚霽即使是跑起來依然還是氣定神閒,她大步流星地來到劉凌身側,認命地呼出一口長氣。
“我實在是好奇那位‘流風公主’是什麼樣子,反正天黑之前就會回來,我想就這麼一時半會也不會有什麼,我就跟你去吧。”
姚霽見劉凌還是一副呆愣愣的反應,不由得紅了臉。
“我還從來沒有出過宮呢,出去,出去見識見識,也算是來過一趟。”
她一定是瘋了,才放棄有可能錯過接應人員的危險,跟着劉凌出宮去見勞什子流風公主!
她一定是本着歷史學者嚴謹的考據態度纔出宮去看看胡夏使者的,一定是!
畢竟這可是沒出現在任何史料記載裡的兩國接觸啊!
“陛下?陛下?”
素華見身前的劉凌突然停下了,還用一種非常震驚地表情看向背後,滿臉擔憂地順着他的目光往後看了過去。
什麼都沒有。
除了乾淨地光可鑑人的青石宮道,沒有任何人的影蹤。
曾聽說陛下經常無緣無故地自言自語,還經常對着空無一人的地方長久注視,以前她還以爲是宮人閒着無聊的碎言碎語,現在看看,似乎這傳聞不是空穴來風。
王寧知不知道他這個毛病?
素華心中有些驚懼。
看樣子,她要好好和王寧“談一談”了。
***
劉凌和素華混入宮中派出隊伍的過程非常順利,畢竟他和素華在明面上和暗地裡都已經安排好了所有的流程,手持昭慶宮宮牌的他們如今就是昭慶宮裡兩個有些身份地位,又不是地位頂高的宮人,又都易了容,不上不下最是不扎眼。
這些宮人中還混入了不少隨時待命的少司命,用以確保劉凌的安全。
不僅僅是他們,其他的宮人和侍衛一到禮賓院後,胡夏使者都很客氣的接納了他們,畢竟是宮中派來給自家公主撐場子的,姿態當然要做足。
只是當宮中的總管說明昭慶宮派出的宮人是要貼身伺候流風公主的時候,那位叫安歸的同行露出了猶豫地表情,試探着說道:“我們公主不習慣陌生人伺候,而且我們從胡夏出發時,也已經帶了貼身伺候的閹人,能否……”
那總管是得到陛下的旨意一定要將這些宮人送到公主的身邊的,面色嚴肅地搖了搖頭:“我國和貴國風俗習慣完全不同,那玄元觀裡除了我國的薛太妃以外,還有不少皇親宗族在其中清修,陛下的意思是,帶着宮裡的宮人,也好隨時提點,以免衝撞了那些真人。”
這理由給的倒是無法反駁,安歸嘆了口氣,登上胡夏出使用的那輛華麗馬車,大概和車裡的公主說了些什麼,出來時領了幾位身材瘦長的胡夏武士,向着昭慶宮的宦官總管歉意道:
“流風公主感激宮中幾位太妃的好意,願意接受他們的‘照顧’。只是出於安全考慮,公主希望這幾位侍衛可以檢查一下近身伺候的宮人們,以免攜帶兵刃和不該出現的東西……”
“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們站在我代國的國土上,還擔心我們要對你們行不軌之事不成?如果有這樣的念頭,我們也就不會出現在這裡了!”
那總管被氣笑了,一指整整一隊金甲衛。
“這可是保護陛下的衛隊!”
“確實現在也是在保護你啊。”
姚霽閒閒的在一邊吐槽。
劉凌皺了皺眉頭。
“這公主戒備心好重,也不知道遇見過什麼。”
即便那總管這樣說了,安歸還是一定要求先搜身才能讓他們靠近流風公主,就這樣僵持了一會兒以後,整個隊伍裡的人都已經有些躁動了,昭慶宮的宦官總管纔不情不願地指出七八個有品級的宦官和宮人來,讓他們去接受胡夏武士的“檢查”。
劉凌當場臉色就是一變,給了素華一個眼色。
“怎麼能讓男人搜我們的身!”
素華意會地叫了起來,花容失色道:“這於理不合!”
她這一喊,幾個混入隊伍的少司命也跟着附和。
安歸似是早就料到會是這樣,微微一笑道:“我們流風公主身邊的武士,俱是身心無垢之人,這些人原本都是成名已久的武士,爲了近身伺候公主,皆自願淨身,並不是男人。這位昭慶宮的大人可以驗明身份。”
聽到安歸的話,昭慶宮的總管大吃一驚,張大了嘴巴看着面前的幾位武士。
但凡從小淨身的男人,很少能長得高大魁梧,體質也遠比尋常人弱,就連神出鬼沒的大司命們,也是長於速度和技巧,而非力量。
可面前這幾個胡夏武士,卻一個個都是身材結實,孔武有力的武士,看起來並不像是安歸那樣陰柔的閹人,那只有一個可能,就是他們是後來去勢的!
什麼人會因爲想要接近一個女人,而把自己變成不男不女的人?
在場的宮人們都覺得自己的價值觀受到了極大的衝擊,一時間,各式各樣的表情都向着那幾個胡夏武士掃了過去。
那幾個胡夏武士大概已經習慣這樣那樣的打量目光,連眼皮子都不擡一下,任由代國的宦官總管將他們摸過一遍後,見了鬼一般地對着素華她們點頭。
“是……是……是真的。”
劉凌和素華臉色都有些不對,但因爲他們都易了容,所以表情有些僵硬,外人也看不出差錯。
那幾個胡夏武士開始了“搜身”,對於女人,他們並沒有很猥瑣的亂摸,只是微微一碰就離開,但他們和宮中那些柔弱陰沉的宦官實在相差太多,所以女官和宮女們被搜查過後,有的露出敢怒不敢言的表情,有的則是滿臉紅意,羞得擡不起頭來。
到了素華時,她幾乎是全身緊繃着接受了一個胡夏武士的搜身,要靠全力抑制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出手打死他的衝動。
武人和武人之間都有所感應,所以那胡夏武士自然而然地擡起頭,用生澀的中原話開口:“會武?”
素華知道自己瞞不過去,索性光棍地點了點頭。
“我是後宮裡專門保護妃嬪安全的,這次來也是如此。”
“你們,用不到。”
那個胡夏武士似是瞧不起素華這樣的“女武士”,他對中原的“內功”毫無瞭解,當然也不會知道這個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其實有搏虎鬥熊的實力,
他的手從素華明顯比別人厚一點的腰帶上拂過,冷着臉問:“這是什麼?拿出來看看,是不是藏着兵刃!”
素華從善如流地從腰上解下天蠶絲帶,大大方方地交給他:“我的腰帶,主子賞的,不是便宜貨。”
天蠶絲在沒有注入內力的時候軟如輕雲,柔似肌膚,即使長長的一段也沒有什麼重量,只是長度太長,素華多纏了幾道,看起來就厚些,如今一抖開,就和一條長長的綢帶無異,那人摸了幾遍,確定沒有夾層和什麼可以利用之處,便又將它還給了她。
總不能讓素華提着裙子和褲子去伺候吧?
這麼一截綢帶,就算她想要抽出來勒公主,也能給他一刀砍了!
素華有驚無險的通過了“搜查”,還被允許在馬車上伺候。
大概是會武的原因,她被幾個胡夏武士隱隱圍在中央,無論有什麼異動,都隨時會被拿下。
素華對此很是不屑,不過也不願意刺激他們,只沉默坐在馬車前方。
等到了宦官的時候,劉凌和宦官們俱是一驚。
他們居然摸遍他們的全身,連鞋底都不放過,甚至連那裡……
“你,你們做什麼!”
一個小宦官被摸到全身發毛,跳着腳大罵。
“奴婢從小去勢,沒有□□!”
“會有男人,冒充閹人靠近公主!”搜他身的護衛板着臉解釋:“是不是閹人,要摸!”
“你們腦子壞掉了,昭慶宮裡會有男人嘛?整個後宮裡除了陛下,哪裡有男人?就連侍衛都只能在宮牆外面巡視!”
小宦官尖細着嗓子又罵了一遍,無奈力氣沒對方大,被強按着搜查了一遍,滿臉怒意地通過了胡夏武士的阻攔,去了公主的車隊裡。
可以看得出昭慶宮那位主管也是氣的很,只是考慮到之前鴻臚寺官員和昭慶宮裡的提醒,所以強忍着不發而已。
劉凌見連下/身都不能放過,已經生出了退意,苦着臉對身邊的姚霽說:“這樣搜查,我可混不進去,這公主也是個心細的。”
“是啊,你準備怎麼回宮?”
姚霽想笑又不敢大笑,只能抽搐着臉皮輕聲道。“也鬧開來回去嗎?”
誰料劉凌一副騎虎難下地表情,滿是悔意:“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到了這般地步,難不成我要裝病?”
“你,自言自語說什麼呢?請張開手!”
一個高大的胡夏武士站到了劉凌面前,伸手搭在劉凌的肩膀上。
劉凌反射性就想抖動肩膀滑步出去,硬生生忍住,尖細着聲音說道:“奴婢誓死不受這樣的侮辱,奴婢回宮領罰……”
“不由你。”
那武士一隻手強硬地按住劉凌,另一隻手就往劉凌地身/下探去。
嘶……
姚霽倒吸一口涼氣。
嗬!
馬車伕身邊坐着的素華驚嚇地張大了嘴巴。
什麼!
一羣混入人羣中的少司命眼睛快要掉下來了。
劉凌黑着臉,感受着那胡夏人手上很是輕巧地在他要害之處蹭過,連停都沒停的就往其他地方摸去了。
劉凌自然沒有帶什麼武器,所以這例行的“搜查”很快就結束了,那位胡夏武士用漢話和胡夏話各說了一遍“一切正常”,就頭也不回的返回了自己人的隊伍。
只留下一羣嚇傻了的不明羣衆。
好像,好像知道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了呢。
難怪,難怪陛下沒有選妃……
後宮裡沒有女人受寵,後宮裡沒有女人受寵……
“你特麼還不如當場說我不對把我趕走呢!反正趕回去也沒人敢把我怎麼樣!”
劉凌整個人石化了,心中狂躁地咆哮着。
他扭過頭,幾乎可以肯定有什麼誤會一定是讓瑤姬仙子誤會了。
嗚嗚嗚嗚,不要啊!
好在姚霽是一個見多識廣,也不認爲劉凌有哪裡的短處異於常人,只是帶着滿臉的好奇和驚訝,悄悄問他:
“你是不是會什麼縮陽入腹的武功?”
縮陽入腹個鬼啊!
神仙都學的是些什麼玩意兒啊!
劉凌感覺自己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他悲憤欲絕地看着姚霽,再見着那麼多少司命和素華滿是八卦的眼神,嘴脣翕動了幾下,還是什麼都沒說。
他怕再說,“陛下羞愧欲絕突發癔症自言自語不能自已”的傳聞就要傳遍九歌了,別以爲他不知道,九歌裡的人都會那種完全不會讓人聽到的“傳聲入密”的本事!
說不得現在這一羣人現在就在悄悄“私聊”呢!
老子不管了!
劉凌無語凝噎,默默搖頭。
於是乎,劉凌看到姚霽也張大了嘴巴,眼睛向着自己的腹/下看去。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姚霽:(八卦)縮陽入腹?
劉凌:(木然)並無。
姚霽:(吃驚)那你那裡難道是皇帝的新衣,只有聰明人看得見摸得着?
劉凌:(更吃驚)你到底在說什麼?爲什麼我一個字都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