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藥的誕生,可以說改變了整個戰爭的模式,東方很早就已經發現了火藥的用處,因爲中國的煉丹方士爲了尋求陰陽五行變化之道,敢於向一切物質的變化形態提出疑問,可以算得上化學的前身。
道士這個羣體,實在是很有意思,他們創造了火藥,卻用來做煙花爆竹和各種鬼神戲法;他們很早就用磁鐵製造了羅盤,發現了地磁的秘密,卻用來看風水……
其實爆竹和火藥做的把戲一直都有,太玄真人甚至都能用硝石等物弄出些煙霧來,所以當第一個“雷火”爆炸的時候,衆人第一反應是捂住耳朵蹲倒在地上,只以爲是像辭舊迎新的爆竹一樣的東西,第二個“雷火”爆炸的時候,所有人已經大驚失色地叫喊着“護駕”了。
劉凌曾經見識過“雷火彈”的威力,先帝甚至因爲這個派鐵騎踏平了雷火門,夷滅了雷火門上下上千人,將火引硝石等物盡毀,所以衆人驚慌失措的時候,唯有劉凌還算冷靜,只是想着當初如果雷火門拿的是這個刺殺他,估計就不是手臂血肉模糊這麼簡單了。
但是隨後他就是一哂,既然是刺殺,自然是越隱蔽越好,拿着這麼大的一個陶罐,任誰都知道躲。
劉凌能看的見姚霽,可畢竟是生於斯長於斯的古人,一開始見到火油和火藥彈,雖然也吃了一驚,卻沒有立刻就意識到它代表着什麼。
但劉凌心細如髮,一看到“瑤姬”仙子臉色大變,立刻就意識到情況不對,但如今校場里人來人去,都爲雷火彈的威力嚇得驚慌失色,他這時候要去詢問瑤姬發生了什麼,一定會被人以爲自己嚇到精神失常了。
“慌什麼,不過是魏長史在試新鮮玩意兒,都各司其職,不要慌亂!”
劉凌一聲大喝,震得校場裡的人彎腰的彎腰,跪地的跪地,哪裡敢再亂跑亂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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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坤已經見識過這兩樣東西的威力,饒是如此,再見雷火彈爆炸,依然還是心有餘悸。
他想起那個胡商的話,如果用投石車將這些陶罐點燃,如雨點般投入敵人的營地或城池……
“陛下,這種東西在胡夏應該不是稀有之物,聽他們的口氣,只要原料充足,可以大批量的製造。王妃娘娘讓臣帶話給陛下,讓陛下注意硝石的去向。除此之外,這種東西,似乎來自中原,是一些逃避追殺到西域的江湖人帶去的配方,得到胡夏國主的改良後製造的。”
魏坤看着最後一顆雷火彈,猶豫一會兒,開口道:“最後一顆雷火彈……”
“這顆留着,讓張小道長看看,天師道涉獵極廣,也許能知道如何複製。”劉凌現在不敢再把它當成什麼新鮮玩意兒,轉頭問面前匆匆趕到的工部官員:“朕記得先帝時,剿滅雷火門收繳的配方和東西全都封存在工部庫部了,是不是?”
那工部官員也是能吏,見微知著,立刻擦着汗迴應:“啓稟陛下,正是如此,因爲那些東西容易燃燒,工部小心封存,一直沒有開啓過。”
“着將作監和工部的能匠將那些東西啓出,朕有用處。”劉凌看了看那一桶火油,皺起了眉頭。
這些火油點燃時沖天而起的黑煙和嗆鼻的氣味讓人印象深刻,如果用來守城,從牆頭澆下去點燃實在是可怕的很。
“這油,還有這雷火,一定要弄清楚是怎麼如何弄出來的,如果是雷火門的餘孽……”
劉凌正準備囑咐其他人,只聽得一聲幽幽的嘆息聲傳來。
“不必問他們怎麼來的。”
瑤姬走到了劉凌身邊,眼神裡滿是痛苦之色。
“……這東西叫火藥。”
***
姚霽從未像是今天這般痛苦,她隱隱有種預感,一旦她明白了這個世界是什麼,或是表現出對這個世界的懷疑,回去之後,她就會和他的父親一樣,因爲整個世界再次崩潰而“內疚自殺”。
她的父親是十分有名的學者,也是這個項目的是頂尖科學家之一,自然比她更容易接觸到這個世界的“真實”,如果說當年……
想到這裡,姚霽看向劉凌的眼神更加富有深意。
胡夏那邊應該也出現了什麼問題,也許設備突然出錯她被困在這裡也跟秦銘有關,因爲秦銘比她這個純歷史學者要博學的多,眼界也更開闊,被困在這裡這麼久,她只是陪着一個半大的孩子講故事,可那邊,秦銘說不定已經開始自己的“攻略之旅”了。
在這個時代,華夏文明無疑是最先進、最偉大的一顆璀璨明珠,胡夏雖然在幾百年後橫掃歐洲和中亞、西亞地區,但無論從生產力、人口數量還是從文明程度來說,都無法和這個時代的代國相提並論,而且兩國除了通商以外,一個偏安一隅,一個向西發展,從未有過碰撞之時。
秦銘如果想要加快胡夏的發展,只能另闢蹊徑,提高生產力是行不通了,胡夏的地理位置和政治形態決定它不可能成爲一個農耕國家,所以只能往“戰爭機器”上發展。
火藥其實很早就已經被製造出來,在代國後期傳入胡夏,並且在胡夏西征的時候傳入了歐洲,但是當時處於矇昧時期的歐洲人根本沒有能力仿製這種武器,他們只是把這種東西當做一種惡魔的法術,火藥所到之處,或紛紛潰不成軍,或跪地求饒,根本不需要派出多少人馬。
所以早期的火藥,更多的是一種嚇唬人的東西,大部分戰爭還是以冷兵器爲主,但“士氣”這種東西,有時候直接就和戰鬥力畫上等號,秦銘打起火藥的主意,自然很正常。
劉凌在歷史上是個明君,但遠沒有到“英主”的地步,說起他,人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被人津津樂道的好相貌,以及寬厚待人的性格,而他的“中興”之治,很多時候都被淡忘了。
面對這樣的亂局,他真的頂的起來嗎?
“您說,這些東西……”
劉凌露出複雜的表情。
瑤姬雖然對他算是“溫和”的,但自從知道他看見的自己後,從沒有主動告訴過他未來如何,偶爾開口,也只是一些不太重要的信息。
比如說他身邊這位薛舍人,有可能有斷袖之癖。
比如說太玄真人和他那位好友張守靜,是算得上得道的真人。
然而像這樣……
“我說,火藥和火油這種東西,原本是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的,它們應當在很久很久以後纔出現,你明白嗎?”
姚霽無法解釋清楚,只能這樣模糊其詞地解釋。
什麼叫原本是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的?
劉凌沉默了一會兒,用一種有些天真的語氣問她:“您是說,這些東西,不應該是凡塵的東西,而是天界的寶物?又或者,這些東西,是一種錯誤?”
姚霽明白古人對很多自己不能理解的東西都會揣測成神鬼之說,頓了頓,搖頭:“不是天上之物,而是人間之物。我這般說吧,三皇五帝之時,並沒有鐵劍,然而如果此時有人授予黃帝軒轅氏一把鐵質寶劍,你說會發生什麼?”
爲了讓劉凌明白這其中的關係,姚霽用了還算貼切的方式,但是她卻低估了劉凌的聯想能力,在那一瞬間,劉凌從九天玄女下凡傳授黃帝戰勝蚩尤的方法想到黃帝身邊那把著名的佩劍軒轅劍,剎那間,似乎有許多東西讓他茅塞頓開。
如果說得到天命的皇帝都能看到這種“神女”的話,那黃帝能夠得到九天玄女的幫助,傳授黃帝兵法、戰鼓製造之法,甚至得以神兵利器,也是尋常。
在那個沒有鼓的年代,九天玄女告訴黃帝如何剝皮製鼓,大戰之時,擂鼓的一方自然是聲威大震,氣衝霄漢,另一邊則是士氣大跌,神魂顛倒,至於兵法雲雲,也就事半功倍。
以獸骨、木棍爲主要兵器的年代,有一把寶劍,自然是視皮甲無物,身先士卒,當前砍殺,所向睥睨。
所以說……
劉凌表情凝重,聲音也前所未有地低沉:“仙人的意思是說,胡夏那邊的國主,得天所授,得到了不該這個時候有的神兵利器……”
他想起黃帝戰蚩尤之時,蚩尤身爲九黎族的首領,坐擁八十一個部落的人馬,曾驅逐炎帝,力敵黃、炎二帝,可見其勢力之強橫,可涿鹿之戰,蚩尤身死,部族大敗遠遁十方大山,只因爲一個“九天玄女”,顯然是不可能的。
難道代國要成爲當年的“九黎部族”嗎?
姚霽沒想到劉凌這麼聰明,立刻就明白了過來,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正如鐵器戰鼓之如獸骨牙矛,你看到的那‘天火’和‘雷火’便之如現在的鐵劍長弓。當年的蚩尤部族會因爲戰鼓而驚懼逃竄,馬匹野獸無法參戰,今日這雷火天火也會讓你們的兵馬膽喪心驚,騎兵無法正常作戰,若論殺傷力,倒是其次……”
然而她卻錯估了古人對於“正統”的重視,她的本意是想告訴他,這些東西雖然可怕,但真正可怕的地方不在於殺傷力,而是會引起人們內心深處的恐懼,也許也會對馬匹等造成驚嚇而無法正常作戰。
然而一旦瞭解這些東西的真實威力和作用,就會如同當年黃帝的部隊無懼戰鼓一般,反倒將劣勢扭轉成助力。
可此時劉凌滿腦子想的都是“難道胡夏那邊的國主纔是真命天子得神人相助而朕是失道之君所以天昏地暗地動山搖將有亡國之象嗎?”之類的想法。
以至於姚霽雖然說了這麼一大串,他的心情卻壓抑到無法好好思考,心中一陣陣地委屈。
他做的還不夠嗎?
他做的還不好嗎?
他一登基就是一片爛攤子,好不容易撐到現在,爲什麼上天還要這樣懲罰他?他登基才這麼短時間,怎麼就能算的上“失道”呢?
好在很快就有人打破了這凝滯的氛圍。
“陛下,張道長奉詔前來。”
一個宦官在門外通傳。
劉凌召張守靜來,是爲了看清這陶罐中的方子能不能仿製,然而此刻的姚霽卻不止想做這些。
“劉凌,你聽我說,現在情況很糟糕,胡夏那邊可能有我一個同事,呃,有一個和我一樣的人,但這個人做了他不該做的事情……”
姚霽走到劉凌身前,抓緊時間快速說道。
聽到瑤姬的話,劉凌心頭突然一震。
“莫非那位仙人是不該下凡透露天機的?”
那得道失道之說……
“陛下,張道長奉詔……”
外面的宦官還在不依不饒的通傳。
“讓他在外面候着,朕會傳喚!”
劉凌顧不得外面的人怎麼想,對着外面叫道。
姚霽思忖了一會兒,繼續說着:“我那位同僚不見得知道我在這裡,所以纔會折騰出這些不該現世的東西,按照我們的規矩,我必須要阻止他的行爲,然而我必須在這裡等待我的其他同伴接我回去,不能離開這裡太遠,而且胡夏山高水長,我也沒辦法轉瞬即到,所以我必須要用一種辦法讓他知道,我也在這裡。”
她也顧不得這是不是胡來了。
“劉凌,你會幫我,是不是?”
姚霽透露出來的東西前所未有的多,劉凌一邊消化着她話語裡的意思,一邊驚喜與自己居然能夠幫助仙人,頓時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
“仙人是想讓我幫你迴天上嗎?是要龍精還是……”
“什麼龍精?”姚霽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回去的事情你幫不了我,按照你的說法,那是‘神仙’的事情。”
她露出嚴肅的表情。
“我需要你快速結束代國國內的叛亂,平定國中的亂局,然後向胡夏派出使臣,表達自己對他們插足代國內政的不滿。”
“快速平定內亂……”劉凌苦笑,“那談何容易?”
“原本是不容易的。”
姚霽高深莫測地笑着,看了眼案上放着的陶罐。
“但現在不同……”
她指了指那陶罐。
“你現在有雷火,還有我。”
“仙人的意思是?”
劉凌露出驚喜的表情。
“您願意幫我?”
“是。”
終於還是要走這一步。
“這雷火彈的方子,胡夏那邊迫於原料不夠的緣故,自然不能大肆製造,但代國地大物博,所需之物,應有盡有,如果用火油和火藥配合代國將士攻城拔寨,則叛軍必大亂陣腳,以爲天兵已至,就如當年黃帝得九天玄女所授一般……”
她知道沒有皇帝能夠抵抗的住這樣的誘惑,果不其然,劉凌已經露出了興奮又欣喜若狂的表情。
罷了罷了,有這陶罐在此,想要破解出□□,對於劉凌來說,也不過就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秦銘,你想用火藥做籌碼,攪得天下大亂,可曾想過,我也在這裡?
我又豈能讓你如願!
“你且拿紙筆記下,等下那道士進來,你便假託早有方子,讓他爲你做個幌子,命工部和兵部秘密研製這些火藥,託付給可靠的將領,讓他用於戰事。”
她看着劉凌急忙提起筆拿起紙,不緊不慢地背誦起來。
“蒺藜火藥,焰硝二斤半,硫磺一斤,粗炭末五兩,瀝青二兩半,乾漆二兩半,竹菇一兩一分,麻菇一兩一分,桐油二兩半,小油二兩半,清油二兩半。放置鐵刺,遇火炸裂,尖刺可傷人……”
隨着宣政殿書房內女人好聽的聲音緩緩響起,劉凌奮筆疾書,因爲心情激動,握着筆的手都在劇烈的顫抖,鼻尖上也滿是汗珠。
這一刻的意義,除了無異於黃帝得授天書,也像是給劉凌注入了一劑強心針,通過這位神仙的口,傳達出一種訊息。
“我並非失道之人,也沒有做錯什麼,而是神仙打架,禍及凡人。”
他筆酣墨飽,意氣風發。
“爆裂火藥,焰硝二斤半,硫磺十四兩,窩黃七兩,麻菇一兩,乾漆一兩,砒黃一兩,定粉一兩,竹菇一兩,磺丹一兩,黃臘半兩,清油一分,桐油半兩,松脂十四兩,濃油一分。遇火爆響,猶如天雷,伴有劇烈濃煙,可以惑敵……”
“如今我撥亂反正……”
他筆走龍蛇,劍拔弩張。
“毒煙火藥,川烏、草烏,南星,半夏,狼毒,蛇埋,爛骨草,金頂砒,牙皁,巴霜,鐵腳砒,銀繡,乾漆,乾糞,金汁,石黃各一……”
“成了!”
劉凌擲筆大笑。
看他還世間一個……
朗朗乾坤!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劉凌:成了,哈哈哈哈哈!
王寧:(聽到動靜大哭)怎麼辦,陛下又發病了……
張守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