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夫人見真的惹惱了鄧老夫人,不敢怠慢,忙留下來要和母親長談解釋,免得沈藏凝真的被鄧老夫人從此留在蘇府——沈宣向來最寵這個女兒,怎會不問?內中要做低伏小哄母親的話自是不便叫旁人聽到,就打發媳婦們先回席上去。
衛長嬴扶着額走到外頭,連劉氏和端木氏都不忍心了,唏噓着道:“三弟妹……要不你去旁邊精舍裡歇一歇?”兩個月三場婚禮,三場婚禮都出了不大不小的鬧劇倒也罷了,每次的鬧劇都和衛長嬴有關係,雖然說都知道衛長嬴很冤枉,可架不住這兆頭——往後再有婚娶的事情,怕是都沒人敢請她到場了。
“……多謝兩位嫂子,卻不用了。”衛長嬴放下手,強笑着道。她現在衷心的祈禱着顧皇后明兒個千萬別有空召自己進宮去請罪,她覺得非常需要到二叔家裡去好好的出口氣!
懷着這樣的心情,席散回府,許是上蒼有靈,宮裡一直到傍晚才傳出消息,道是顧皇后認爲清欣公主摔倒之事與衛長嬴無關,沒有必要爲這點小事請罪,算是委婉的駁回了進宮的要求。
蘇夫人看到回覆鬆了口氣,打趣道:“如今天還熱着,咱們赴宴疲憊,皇后娘娘想也乏着不樂意折騰。”
衛長嬴謝天謝地道:“皇后娘娘體恤,這回不必勞動母親,媳婦可算沒有更不孝一點。”
“人善被人欺啊!”蘇夫人眯起眼,淡淡的道,“宋老夫人離京太久了,年輕的女孩子,父母太疼愛了總歸會恃寵生驕,禮儀稀疏,到底還是要有老夫人看着才更規矩些。像藏凝就是被你們父親寵壞了,我不能不着緊看着點兒。你們外祖母說我不疼愛藏凝,這怎麼可能呢?只不過你們父親已經那樣縱容她了,她又是個胡鬧的,我這裡不給足了她規矩,往後……”
衛長嬴不敢評價婆婆教導小姑子的方式,只賠笑道:“四妹妹是母親的親生女兒,母親還能不爲四妹妹着想嗎?母親一切都是爲了四妹妹好。”
蘇夫人嘆息道:“可不是?”究竟是當家幾十年,嫡長孫女都快說親的人了,蘇夫人固然因爲當着媳婦們的面被母親罵不心疼親生女兒而有些失態,以至於這會忍不住向媳婦訴說委屈起來……不過講了剛纔那一番也就按捺住了,道,“你明日既要去叔父那裡,今兒能安排的事情就先安排掉罷。”
衛長嬴知道這是趕人了,起身道:“是。”
回到金桐院,就讓人把管事們叫到跟前,告知他們自己明日要出門,讓他們把今兒能定的事情先交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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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忙到了掌燈時分才完成,白日裡又赴了宴,衛長嬴覺得很是疲憊,叫朱實進來給揉肩,一面與黃氏、賀氏商議明日去見了衛盛儀要怎麼做。
賀氏自然是喊打喊殺的——衛長嬴這會累着,懶得理會,直接問黃氏,黃氏則道:“這些事情,恐怕二夫人都向二老爺瞞了下來,惟恐衛長娟因此被重重責打。之前少夫人遞貼子過去,也許明日二夫人也會設法打發二老爺出門,以避開少夫人,然後二夫人獨自敷衍少夫人。”
言下之意就是明日過府不要太客氣,二夫人根本就沒有什麼真心賠禮的誠意。
衛長嬴微微冷笑着道:“帝都就這麼大,二叔能避到什麼地方去?”又說,“蘇大表姐出閣,那已經是大半個月之前的事情了,怎麼二叔到現在都聽不到消息?不是都說二叔十分的精明?”
黃氏冷笑着道:“瞞上幾日,時過景遷,二老爺發怒也不會太如何了。”
“二叔也就這樣任着她們?”衛長嬴一愣。
黃氏哂道:“之前都是些小事,比如說衛長娟在家裡闖些不大不小的禍。”
衛長嬴思索了片刻,道:“明兒個……先看看二叔怎麼講吧,究竟他是長輩。”
黃氏似乎想說什麼,然而還是道:“是。”
這時候衛長嬴也乏了,就讓朱實停手,吩咐安置。
次日一早,衛長嬴到上房請過安,就帶着黃氏、賀氏,一干下僕浩浩蕩蕩的到了衛府。
二房顯然也知道她爲什麼而來,出來迎接的人是衛長雲之妻、渠陰閔氏之女閔瑤與衛長歲之妻、溪林周氏之女周小曳。
兩個堂嫂一起迎接隔房的小姑子,算是很鄭重了。而且兩人都非常的客氣,才過兩道門戶,就好言好語好聲好氣的賠起了禮:“母親這段日子身上都不大爽快,幾場喜事都沒能去湊熱鬧。昨兒個大妹妹回來講了才曉得七妹妹犯混,得罪了三妹妹……母親已經使人狠狠責打了三妹妹,正要叫咱們去給三妹妹賠禮呢!”
衛長嬴一聽這番話就非常的不痛快,心想真叫黃氏說到了,這個二嬸分明就是在敷衍:衛長娟又不是昨日或者前日纔跟自己找麻煩,蘇魚麗出閣那一日的事情也沒見二房打發人過府和自己解釋一句,如今看到自己上門來興師問罪了,倒是又裝病、又說已經打了女兒——拿自己當傻子敷衍嗎?
她臉色沉了沉,目光向賀氏移了下,賀氏會意,就陰陽怪氣的接話道:“兩位少夫人可千萬不要說這話,咱們少夫人哪兒敢當七小姐的賠禮呢?這兩個月三場喜事,就沒有一場不鬧起來的!每一回,都是七小姐折騰的!七小姐自己愛折騰也就罷了,每次都衝着咱們少夫人來!咱們少夫人如今都快不好出門了!哪兒還敢要七小姐過府?這一過府,咱們少夫人往後還能過日子嗎?”
閔瑤和周小曳聽出這話是不肯善罷甘休,臉色也是一變——不等她們想出話來回,賀氏又道:“昨兒個咱們夫人都說了,是不是咱們少夫人出閣之後事情繁忙,除了回門之外都沒有回府來探望,以至於惹了二夫人不喜歡,讓七小姐用這些法子和咱們少夫人提個醒?”
這話當然不能認,閔瑤忙道:“沒有的事情,姑姑千萬別誤會!”話出了口又覺得衛長嬴一直不開口,自己怎麼說也是她的堂嫂,如今再追着小姑子的陪嫁姑姑解釋實在掉價,忙又向衛長嬴道,“三妹妹,這可真是天大的誤會!母親時常說三妹妹長於鳳州,遠遠嫁到帝都來,咱們得多體恤着些,萬不可給三妹妹添麻煩呢!怎麼會縱容七妹妹對三妹妹不敬?”
周小曳也道:“這都是七妹妹不懂事,再加上那起子小人別有心思,從中挑唆。”
衛長嬴淡淡的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也糊塗得很。我思來想去,即使得罪了二叔、二嬸,然而仇也沒大到七妹妹到處追着我、罔顧人家成婚的大喜事也要給我沒臉,甚至爲此告到公主殿下跟前的地步罷?所以兩位嫂子還是不要講了,等我見了二叔、二嬸,先請了先前怠慢叔嬸之罪,再親口問個究竟。免得這短短路上說也說不清楚,倒叫我更糊塗些。”
閔瑤和周小曳對望一眼,尷尬的道:“三妹妹既然這樣說,那嫂子們也不多嘴了。”又小聲道,“只是父親今兒個要出門訪友,卻沒在家裡。”
衛長嬴冷笑了一聲,就當着她們的面向黃氏道:“姑姑說的果然沒錯兒,咱們即使特意等了休沐日上門,二嬸也總能讓咱們見不着二叔的。”
黃氏淡笑着道:“其實也不能全怪二夫人,也許二老爺本身也……”
“三妹妹別誤會,父親他真是先前就有約……”閔瑤和周小曳都尷尬得不得了,囁喏着小聲道——倒也不是這兩個堂嫂本身都怯懦,實在是她們非但出身均不是閥閱,在各自的家族裡,雖然是嫡女,然而卻不是衛長嬴、衛長娟這種倍受寵愛的女兒,很有點自幼默默無聞的意思。
……畢竟衛長雲和衛長歲的婚事都是宋老夫人做的主,宋老夫人當初給這兩個和自己沒有血緣關係的孫兒挑媳婦時的認真勁,和現在給嫡孫衛長風挑媳婦時完全一樣。
只不過,給衛長風是可着勁兒的選好的,給衛長雲和衛長歲麼……卻是反了過來。按着這兩個孫兒出身,能多低娶就多低娶,非但如此,閔瑤和周小曳的性情也是宋老夫人派黃氏再三確認,全是靜默木訥、跟伶俐聰慧、胸有城府不沾邊的類型。
兩個人過門之後,操持家務、孝敬公婆、容忍侍妾都來得,從衛長雲、衛長歲本身到衛煥都不能說宋老夫人選的孫媳不好。只是這麼兩個孫媳,家世上幫不上衛長雲兄弟什麼忙不說,在對外的交際接物上卻是平平……至於說出謀劃策那就更不要指望了。
如今被婆婆打發出來迎接來意不善的衛長嬴——閔瑤和周小曳雖然都不精明,但作爲一個正常水準的大家閨秀,人也不笨。這三堂妹,乃是宋老夫人心肝寶貝掌上明珠似的唯一嫡孫女,所嫁的夫婿又是西涼沈氏寄予厚望的子弟,聽她陪嫁姑姑的意思,這回上門來問罪,還是得了她婆婆、青州蘇氏嫡女蘇夫人的支持的。
這麼一位連公公婆婆都不敢輕易得罪的人,她們妯娌與這三堂妹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的,何苦衝殺在前還不落好?這會小聲辯解了兩句就索性不說話,免得被再次堵回來尷尬到了下不了臺的地步。
於是接下來的一段路就走得非常沉悶,只聞環佩叮噹……哪知進了後堂,衛長嬴都已經擺出冰冷的臉色準備和二嬸端木氏好好理論一番了,卻見堂上首位只坐一人,卻並非裙釵華美的端木氏,而是一身便服、頭戴軟襆的衛盛儀。
衛長嬴一愣,引路的閔瑤和周小曳也非常吃驚,下意識的行禮見過公公,又不敢問原本在這堂上的婆婆去了哪裡,本就不是非常靈巧的兩個媳婦一時間就僵在當場。
從這兩個堂嫂的反應來看,先前她們說二叔衛盛儀出門訪友、如今府裡只有二嬸端木氏主持應該是真的。衛長嬴心下一哂,暗道昨晚還和黃氏講過二叔既然是個公認精明的人,哪裡那麼容易被二嬸騙倒?
這不,察覺不對,又折回來了罷?至於說二嬸不在,肯定是被二叔打發下去了。
看這陣勢,衛盛儀是打算單獨和自己來了結這回的事情了?
衛長嬴心裡轉着念頭,就福了一福,道:“侄女給二叔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