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背靠龐大的家族勢力,麾下能人奇士衆多。
又尊師重道,喜歡結交三教九流之輩。
關鍵是這人跟眼前這小子還真有莫大的淵源。
他本人現在又正好在南嶂縣。
莫非楊墨這小子,只是他在明面上的代理人?
秦修德越想越覺得,這種可能性極大。
畢竟先前就有個姓顧的女子,爲他打理生意。
這姓楊的小子,也多半是他的牽線木偶。
秦修德忌憚這人,就像老鼠忌憚貓,豺狼忌憚老虎。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鄧侯呂文淵。
秦修德雖是呂家的走狗,卻拜在長房呂文德門下。
而這位呂文淵大人,相向與自己大哥政見不合。
對大哥的諸般作爲也很是不以爲然。
連帶着對託庇在大哥羽翼下的鷹犬也極不待見。
呂文淵剛來南嶂縣的時候,秦修德就曾以呂氏門人的身份,攜重禮登門求見。
卻被鄧侯的軍師,那個姓姚的老傢伙當面訓斥,還把他的禮物丟出了門外。
遭遇如此奇恥大辱,他卻不敢有絲毫怨言,只能打落了牙往肚子裡吞。
因爲他知道,呂文淵這個親兄弟,就算反對他哥哥一百次。
在安撫使大人的心目中,也比他這個外人要重要一百倍。
“秦員外,秦員外!”
秦修德猛然醒過神來,這才發覺自己失態了,趕緊放下了手裡的混凝土塊。
“不知秦員外對這個價格作何感想?”鄭仕弘問道。
秦修德一臉茫然,剛纔他陷入了沉思。
對於鄭仕弘他們的對話全然沒聽進去。
鄭仕弘只好又爲他重複了一遍:“剛纔小先生說了,這水泥要十兩銀子一石。”
“十兩!”秦修德不由得一驚。
大胤朝的一石,約合後世的一百公斤。
後世普通水泥都是論噸出售,一噸也不過三五百塊。
摺合下來也就三五毛錢一公斤。
楊墨開出的價格,幾乎是後世的幾十倍。
一方面固然是因爲沒有配套的產業鏈,導致成本高昂。
另一方面,當然是因爲楊墨看這些腦滿腸肥的傢伙不順眼。
此外,還有一個原因。
這水泥售價中,也包含了那些勞苦大衆的工錢。
他打算給所有參加修牆的百姓提高待遇。
發工資是不可能的,服徭役本來就是他們份內之事。
他如果冒然給他們發工資,反而有招攬人心之嫌。
那就在用工時間提高他們的伙食待遇。
他知道爲這件事如果向縣衙伸手,縣裡肯定批不下來。
這個錢就只能從這些豪紳們腰包裡掏了。
就連秦修德聽了這個價格,都一陣肉疼。
“此物所耗甚巨,價格如此之高,光憑在座諸位,恐怕難以應付啊!”
“是啊,是啊!”其它幾人急忙附和。
秦修德這個縣裡的首富沒發話之前,他們都不敢吭聲。
這時候趕緊跟着道出了心裡話。
“秦員外這是何意啊?這東西就算再貴,城防也不能耽擱片刻。本縣已允諾先生……”
“鄭大人,是你允諾了他,鄙人可沒答應。鄙人說過,願盡綿薄之力。但要掏空鄙人的家底,這也太說不過去!”
秦修德翻了個白眼,你真當老子是冤大頭啊?
“是啊,咱們能有多少錢,修得起這麼貴的牆?”
“大人您還是再考慮考慮,採用傳統的夯土磚石結構,方爲上策。”
“慢是慢了點,慢工出細活兒嘛,誰知道這混凝土保不保得長久。”
……
“你們平日裡哭窮也就罷了,這是什麼時候?城牆不能如期完工,本縣就要被革職查辦。別以爲本縣不清楚你們的底細,誰不出力,他就休想在南嶂縣立足。”
鄭仕弘帽子都快掉了,也顧不得溫情墨墨。
反正修不好城牆,也要被革職查辦。
趁着手裡有權,你們不讓老子好過,老子就讓你們沒得過。
大不了大家一拍兩散,全都玩兒完!
豪紳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都不約而同的看向了楊墨。
楊墨趕緊起身道:“小生還有些俗務要辦,就此作別。大人商議之後,給小生一個準信就是了。”
這種時候,他可不想跟這些人討價還價。
降價是不可能降階的,誰讓你們錢多呢!
“唉,小先生,小先生……”
楊墨起身下樓,鄭仕弘,孫縣丞,龐縣尉全都站了起來,試圖勸阻。
可楊墨去意甚決,不由分說,徑直走下樓梯,揚長而去。
秦修德等人趁此機會,也紛紛起身,準備離開。
鄭仕弘也沒阻攔,看了身邊龐縣尉一眼。
龐縣尉會意,大喝一聲:“來人啦!”
樓梯下面呼啦啦涌出一隊羽弓手,張弓搭箭,對準了樓道上方。
“誰敢下樓一步,即刻放箭!”
“是!”樓下一聲暴呵。
一樓的酒客全都嚇得四散逃命,不一會兒就跑了個精光。
剛走到樓梯口的秦修德,臉上瞬間陰雲密佈。
“鄭仕弘,你敢動我?你還有沒有把安撫使大人放在眼裡?”
秦修德咬牙切齒的低聲喝罵,腳卻懸在階梯邊,不敢輕動。
“本縣只看見一個重利輕義,枉顧百姓死活的劣紳。此人劣跡斑斑,卻不肯爲朝廷效力,稍贖其自身罪孽。”
“既然他不肯自己拿出來,值此非常時刻,當行非常之法。本縣只好將其家產盡數充公。本縣這也是爲了朝廷,即使安撫使大人知道了,想必也無話可說。”
鄭仕弘佔了大義名份,此時不用,過期就要作廢。
哪裡還管得了什麼安撫使大人。
他要是真被弄下去了,別說安撫使大人。
就是一個小小的獄卒都能隨便拿捏他。
只有盡力保住官位,纔有未來。
秦修德恨得牙癢癢,卻又拿他沒辦法。
他知道鄭仕弘這是被逼上了絕路,準備玩真格得了。
秦修德臉色逐漸平復,收回了懸空的那隻腳。
轉身坐回了桌邊,一聲沒吭!
在人屋檐下,豈敢不低頭?
他能走到今天,可不光只會一味用強。
該忍耐的時候,還得忍耐。
其他人見此情形,趕緊都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
他們都知道,縣令大人要佈置作業了。
個個都坐得端端正正,像個發矇的小學生。
鄭知縣滿意的踱步回來,面帶笑意,坐在了首位。
龐縣尉這才衝着樓下招了招手。
十幾個羽弓手又迅速隱匿到了樓道下方。
龐縣尉和孫縣丞一左一右,坐在了縣令身邊。
看來縣裡的三套馬車不知何時,已成了鐵壁一塊。
這件事註定沒有了迴旋的餘地。
“本縣已委託楊墨丈量損毀的牆體,預估所需各項費用。”
“等具體數目出來,縣裡負擔三成,其餘由諸位賢達共擔……”
鄭仕弘環視衆豪紳,語氣不容置疑!
衆豪紳心中默默滴血,暗暗咬緊了牙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