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尷尬,也是最吃驚的人自然是崔鵬程。他被作爲“股東”之一,早早地就邀請到了“至味軒”之中坐着,也親眼看到了新招牌被揭開的那一剎那。崔鵬程心中五味雜成原以爲自己討巧,撿了個便宜的,可是人家早就看破了他那點小心思。
如今可好,祖產傳到了他手中,再怎麼不願意承認,畢竟還是被典賣了。他作爲一個只有一成乾股的小股東,沒有任何權利對這“至味軒”的經營說什麼,只能半帶尷尬,半帶慚愧地坐在旁邊看着,一面在心中安慰自己,覺得這“至味軒”的字號,聽起來要比“妙味軒”好聽得多了。
袁文彥作爲同爲三大名樓的“醉白樓”家主,也在受邀之列。如今他與七賢居的當家人阮揚一道,坐在“至味軒”的樓上,兩人都是交換了一個吃驚的眼神。“妙味軒”易主改名,對他們兩家來說,也有莫大的影響。阮揚年長老成持重些,示意袁文彥且耐下性子,靜觀其變。
揭曉了新招牌之後,一名中年的管事出面,朝大家抱抱拳,說:“各位今天肯賞光,至味軒蓬蓽生輝。今日請諸位過來,不僅僅是敝主上想要與各位認識認識,結個善緣,更爲重要的,是想要請各位做個見證與評判,替我至味軒決出本季料理至味的主廚”
“什麼”袁文彥聽得都傻了,他們這些人,甚至是同行競爭對手,今天被這麼邀請過來,難道是要做評委的
“我家酒樓既然名至味,那便必須是給各位呈上最好的菜餚。我家主人以爲,最好的菜餚,一定是在互相比拼技法,互相切磋之中,才能最好地爲各位呈現。所以,至味軒之中,有資格作爲大廚的十人,今天會在此爲各位獻一道拿手菜餚,請各位品評。我家主人煩請各位,不吝指點賜教之德,替我家主人決斷出其中最佳的一位。此人將作爲至味軒本季的主廚,全權負責大廚房。”
十名廚子,穿着整齊乾淨,在衆賓客前面一字排開。
袁文彥與阮揚對望了一眼,這對他們來說,太過意外了。這至味軒,尚未正式開始對外營業,就已經先自己人廝殺起來。
這時候,那中年管事又出聲宣佈了獲勝之人作爲本季主廚之後能獲得的待遇。衆人都聽呆了,這哪裡只是一個廚子的待遇,做一季主廚,簡直抵得上在大戶人家做一年的大管事,連在揚州城裡蓋房子買地娶媳婦兒,都夠了。
十名廚子臉上都露出躍躍欲試的神情,這對他們來說,當上主廚的誘惑力太大,每個人都想拿出壓箱底的絕活兒,好好比拼一回。
而袁文彥這時候才依稀明白了一些至味軒的意思。這“至味”,就是要向食客呈上最好的,而最好的菜餚,只有在這般鬥宴比拼之中才能產生。這與大明寺佛前獻供頗有些異曲同工之妙,只是這戰場硝煙擺到了至味軒自家酒樓裡,等於向世人昭示至味軒的決心與誠意我們只提供最好的。
袁文彥這麼一走神,耳邊忽然傳來驚呼聲。他趕緊擡頭,只見眼前出現了一大片對他來說很熟悉的景象大廚房
至味軒竟然將酒樓的大廚房搬到了大堂之中,這是個什麼道理
這個時候的人們還不曾見過酒樓正中設置開放式廚房,一見之下,都覺得十分新奇。有人說:“咳咳,這君子應當遠庖廚”旁邊便有人笑道:“大哥你這不隔得挺遠的麼油星子保管濺不到您身上。”
也有人對此表示歡迎,說:“這不咱們平時就總擔心廚下不乾淨麼,這回可好,這菜就在咱們面前做,可就不怕廚子往鍋裡擼鼻涕吐痰了”這話將周圍的人噁心了一片,無數厭憎的眼光射過來,正要將這說話實誠得不能入耳的傢伙千刀萬剮之際,十名廚子已經從自己的二廚那裡取了配菜,紛紛開始操作起來。只聽切菜剁菜的聲音不絕於耳,而支上的油鍋也開始燒熱,漸漸冒出白煙
這至味軒經過改建,設計頗爲巧妙。坐在主賓席上的賓客們將眼前廚子們的操作看得一清二楚,香味也一陣陣地撲面而來,可是偏生人們連一點兒油煙氣都感覺不到。見着十名廚子全神貫注地操作,有些人便免不了讚歎道:“這還真是新鮮,活了這麼多年,還是頭一回兒親眼見廚子們做菜,還真是精彩啊”這些人,則大多是揚州城中的客商了。那些身家鉅萬的鹽商自矜身份,沒來幾個,可是中等規模的商人,還是來不少,圖個新鮮熱鬧。
袁文彥越看越是將雙眉皺起。要知道,至味軒的這些廚子,若說要與他這樣的袁家嫡系相比,還多少有些差距,可是如今人人都使出渾身解數,則顯得絲毫不弱,至少比他醉白樓之中的其他廚子相比,不差分毫,好幾個人似乎手藝還要略勝一籌。阮揚也是一樣的表情,兩人親眼見到至味軒的實力,都忍不住吃驚
長久以來,妙味軒都是三大名樓之中的老三,一直是三家中的跟屁蟲,生意總是軟乎乎的沒什麼起色。可是如今一見,他們才曉得,這家的廚子竟然有這樣的廚藝手段,只怕是以前廚子們的熱情沒被激發出來的緣故。
很快,十道菜被分成一小份一小份的,呈了上來。在座衆賓,只需要票選出其中的三道,得票數最高的三名廚子,便會晉級下一輪,每人可以再做一道菜,由衆賓評價,決出三甲,而那獲了頭名的廚子,則準備正式接受至味軒頭一季的主廚的稱號。
正當大家都覺得這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突然有個粗豪的聲音在後面說道:“這就是至味軒推舉的最好的菜餚了麼我看未必”
衆人一聽見說有人當中拆臺,一下子都來了興致。不過,好像不大對,這說話的人,怎麼像是至味軒裡頭的自己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