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裡,柳五兒簡直想要跳出去,好生揪一揪王夫人的臉皮,看看她那張臉,到底是什麼材質做成的,怎麼能厚到這種程度。
這王夫人,不僅對她的所作所爲全然沒有悔愧,將所有的責任都推給別人,而且還變本加厲,要黛玉嫁給北靜王之後,提攜寶玉。怎麼個提攜?難道叫黛玉跟北靜王開口,說王爺您好我有個青梅竹馬的表哥,雖然我沒嫁成他,可也總不能看着他全無官職的做一介白丁吧!這不指着王爺給他評個職稱,給他尋個好混油水又多的衙門待着呢麼!
柳五兒一面腦補這些,一面覺得王夫人這不就是早有預謀地破壞黛玉未來的夫妻感情麼?雖然眼下黛玉不見得會特別待見北靜王,但是人家是御賜的姻緣,過不了多久要成婚的啊!
屏風那頭,王夫人終於閉了嘴,可是黛玉卻久久地不曾說話。
“侄女兒……舅母給你跪下了,舅母求你了啊!”屏風那頭,王夫人見黛玉久久不說話,終於忍不住,雙目流淚,聲音哽咽,帶着哭腔說:“侄女兒怕是還不知道,寶玉的舅舅前兩天進京的路上沒了。”
柳五兒這才知道王子騰的凶信,驚詫之餘,心想果然還是原著比較強大,周邊人物的命運也一絲不差啊。
黛玉大約早先也曉得王夫人的兄弟,內閣大學士王子騰進京的事,如今聽說出了這等事,也是一驚,伏在榻上咳嗽了幾聲。
“……而我們家娘娘也已經不在了,我膝下唯有寶玉。如今寶玉無人扶持……侄女兒啊,舅母別的什麼都不求,只求你將來能念在賈家養了你這些年的份上,稍許伸把手,我們全家都感激不盡啊!……”王夫人已經從微微哽咽直接轉了抽泣,端得是聲淚俱下,打親情牌,打算以情動人。
然而這次黛玉卻不曾落淚,呆了一會兒,只輕聲問王夫人:“太太,如今寶姐姐可好?”
王夫人萬萬沒有想到黛玉會問起寶釵來,愣了片刻才答道:“好、好!寶丫頭如今好得很。她過來之後,寶玉也一天好似一天,漸漸也認得人了。寶丫頭如今已經將你大嫂子和鳳丫頭那裡管着的事情接過來不少,將府裡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條的,如今人人贊她呢!寶丫頭跟寶玉呀,小兩口兒處得蜜裡調油的,又有襲人在那裡服侍着,回頭只待寶玉功服一滿,老太太就要安排他們圓房了……”
聽到這裡,黛玉好像是觸動了什麼心事,突然伏在榻上大咳起來。
王夫人裝作不明白的樣子,說:“咦,我說了什麼犯姑娘忌諱的話了不成?不是因爲寶玉吧!”
大約是聽到了黛玉咳嗽的聲音,紫鵑這時候直衝進來,扶住黛玉就緊張地問:“姑娘,您怎麼了?”
黛玉完全說不出話來,握住胸口,止不住地咳嗽。
王夫人見到黛玉這樣,心裡不由得掠過一絲快意,忍不住又補了一句,先是長嘆了一聲,才說:“姑娘,寶玉已經成家了。姑娘又是御賜的王妃,眼見着就要嫁了,若是叫外頭人見到姑娘這幅樣子,又聽了姑娘的問話,保不住會有人說閒話……”
紫鵑一跺腳,上來就拽王夫人的胳膊,毫不客氣地斷然道:“太太說得太多了,這會兒好走!”說着,連拖帶拽,硬是將王夫人往門外拖。
而柳五兒則眼覷着王夫人一出門,她便衝上去,輕輕地拍着黛玉的後背,幫她一點點地順氣。
而紫鵑拖着王夫人出門,剛走了幾步,王夫人腳下一絆,“唉喲”一聲,就臉朝地面跌了下去,起來的時候,就只管用手捂住嘴,大約是磕到了牙。旁邊斜刺裡站着的雪雁一臉無辜地收回了腳,然後對紫鵑說:“哎呀紫鵑姐姐,這不是賈府的二太太麼?怎麼,這麼久沒來看過姑娘,好不容易來一趟,這就要走啊!”
紫鵑瞪了雪雁一眼,說:“是呀,太太看過姑娘了,姑娘好得很,太太還有什麼道理不走?快來,給我搭把手,一起摻太太出去。”
柳五兒在裡間,聽見外頭的動靜,曉得必定是雪雁這個古靈精怪的早熟兒童使壞。可是她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因爲黛玉的情形不大好,顏色雪白,雙眼微閉住,好不容易止了咳嗽聲,但是卻微微氣喘着對柳五兒說:“紫鵑,原來竟是這樣”
原來竟是這樣
柳五兒猜測,黛玉心中應是對寶玉失望透頂了。寶玉曾經說過,“活着,咱們一起活着;不活着,咱們就一起化灰化煙。”可是真到了迫於家族的壓力,被迫娶了賢良淑德的寶釵之後,寶玉卻反而慫了。
其實寶玉慫是預料之中的事情,他不慫纔是奇事。說寶玉是封建大家庭的叛逆者,明明此人就只有心裡是叛逆的,可以同情憐惜晴雯那樣的女奴,也可以與表妹自由戀愛,可是寶玉卻從來不曾有過抗爭的舉動從來就沒有過,他根本就不會。
金玉聯姻之後,寶玉逐漸清醒,他也痛苦,也會背地裡流淚,可是他卻照樣接受了寶釵,接受了寶釵對自己無微不至的照顧,也接受了寶釵對賈府心甘情願的付出。或者說,比起一個心靈相通的知己,寶玉更加需要一把能夠遮風避雨的大傘,而這把大傘,恰恰是寶釵。
想到這裡,柳五兒心裡一陣酸楚,作爲一名有故事的人,她能明白眼前的黛玉所承受的是怎樣一種痛苦與失望。
外頭雪雁陪着紫鵑一起進來,兩人一看便知道黛玉情況不好,都是一起撲上來。
然而衆人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只見黛玉身子往前一撞,吐出一口血來。這時候,紫鵑“啊”的一聲尖叫
雪雁見狀,已經哭出來了,恨道:“那個老虔婆,早知道,我就該……”
紫鵑趕緊給雪雁使眼刀,示意她閉嘴。三個人一起守着,紫鵑拼了命似的給黛玉撫着背,想幫她把氣喘過。來過了片刻,黛玉的面色便漸漸地好了起來。紫鵑卻還是擔心,張羅着要再請王太醫過來看。黛玉卻笑了,說:“沒事的!原本就成日裡只覺得心口悶得發慌,這一口吐出來,卻覺得神清氣爽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