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幽情暗自生
鴛鴦去了一會便回,說道:“三爺今天沒在府上,丫鬟說他一早被忠靖侯府的人,請了去五軍營校場。
看時辰應該要回來了,我已給三爺的丫鬟留了話,回來讓他來榮慶堂見客。”
賈母奇怪道:“他們兩個怎麼到了一處了?”
一旁的忠靖侯夫人李氏,卻是知道自己老爺的事,說道:
“姑太太可能不知,今日五軍營校場在試新改的火槍,且這火槍的改造法子,就是你家琮哥兒想出來的。”
王夫人在旁邊聽了,心中古怪,心想這小子也是奇怪,整日都學些什麼,連這些東西都懂,如今史家這位忠靖侯都和他走的這麼近。
又看了眼,正目不轉睛,一臉癡迷傾慕盯着寶釵的兒子,心中不免擔憂。
薛姨媽微笑道:“我倒是聽過琮哥兒能擺弄這些東西,他在金陵就用火槍剿滅了一夥東瀛人,那些可都是殺人如麻的兇人。
金陵城內無辜百姓都被他們屠了十多戶,可偏偏就被你們家琮哥兒被剿滅了,你看他纔多大點年紀呢,這事可是滿金陵城都在傳揚呢。
各家老親中,我也頭一次聽說有這麼了得的孩子,老太太真是好福氣,養了這麼個既品貌得意,又文武雙全的孫子。”
薛姨媽畢竟是初來乍到,並不知道榮國府裡的行情形勢,不然絕不會在賈母和王夫人面前,如此大肆誇讚賈琮。
一旁的寶釵聽了母親的話,想起路上遇到的那個身影,一雙水杏般瑩潤妙目,萌動一絲神采。
但她畢竟是個心思極聰慧的人物,片刻便察覺到氣氛有些異樣,老太太和姨媽的神情總有些不自在,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再看旁邊這幾位賈家姊妹,聽母親說起賈琮的事,都是一副笑意盈盈,很有些與有榮焉的自豪。
這位琮兄弟必定很得這些姊妹喜歡,只是老太太和姨媽爲何會是這個表情,卻不知是什麼緣故。
轉眼又見那位寶兄弟目不轉睛看自己,臉上一紅,低下頭來,微微偏了偏身子。
機巧敏銳如寶釵,只幾眼便能揣摩出堂中聲色起伏,黛玉和探春雖然也聰明無比,但兩下相比,卻又各自不同。
此刻王夫人身邊的丫鬟金釧過來傳話,說二老爺已見了薛公子,說姨太太上了春秋,外甥年輕,不知都中世路,在外住着恐生事端。
東北角的梨香院有七八間空房,打掃了,讓姨太太帶哥兒姐兒住了甚好。
賈母是個喜歡熱鬧的,薛姨媽慈眉善目,說話體貼中聽,很得老太太心意,寶釵更是個極出色的女兒家,自然對兒子的安排沒有意見。
王夫人也覺得老爺這是顧着自己臉面,更是滿臉笑容。
王熙鳳笑道:“梨香院那地方是極妥當的,當年是老國公榮養之地,梨香院旁邊,就是琮兄弟的清芷齋,姊妹們來往相處也便利。”
薛姨媽和寶釵聽了都和賈母道謝,薛家倒是不缺銀錢,但畢竟兒子是個愛惹事的,賈家是神京大族,寄居而住,在神京便有了憑仗。
其實賈府東北角之處,因爲地方比較偏,本來就只適合親戚外客暫住。
薛姨媽一家被安排在那裡是正常的,而賈琮也住在那裡,以他賈家子孫的身份,卻是不正常的。
當年王熙鳳把賈琮安排在清芷齋,就因那裡是賈府的東北角,轉彎就是出府的后角門,離着榮慶堂又較遠,不惹賈母心煩。
只是寶玉聽了鳳姐這話,卻有些羨慕賈琮,恨不得自己換去住清芷齋。
這時外頭丫鬟通報,說琮三爺回府了,聽了口信來榮慶堂見客。
黛玉等姊妹目光不由自主看向暖簾處。
寶釵也忍不住轉頭去看,見賈琮走進堂中,先和賈母和王夫人見過禮。
見他還是和在金陵時一般氣象,烏油油的頭髮,一絲不苟的梳成髮髻,用一根潤澤凝脂的白玉簪別了,眉眼雋美依舊。
一身銀竹紋月白箭袖,外罩石青團花穗褂,腰繫蓮紋緞面腰帶,腳登青緞粉底朝靴,舉手投足皆有清卷之氣。
雖衣飾沒有寶玉那樣華彩絢爛,但器宇清峻,文華風姿,卻是寶玉不能比的。
看他一衣一履,針腳細膩,妥帖合體,更增俊秀,定有針線極好的屋裡人伺候,他在府上位份應是不差,怎麼剛纔老太太和姨媽那種表情?
賈琮又和薛姨媽和寶釵見過禮,薛姨媽又順口說起金陵的事情。
黛玉探春等姊妹才知道,原來三哥哥和這位寶姐姐,在金陵就認識,卻從沒聽他說過。
三哥那首滿江紅就是寫了送她,才因緣際會,在金陵傳開詞名。
寶玉聽了不禁有些眼紅,只恨自己沒有寫詞的能爲,不然送了這位姿容絕世的寶姐姐,豈不得意。
探春等心中多少都有些羨慕之情,三哥雖然善寫詞,卻從沒聽說他專門給誰而寫。
只有黛玉心細,這些日子常找芷芍五兒說話解悶,卻是知道三哥給芷芍寫過一首“不負如來不負卿”,讀來很是纏綿動人,當可傳世。
不過芷芍是和三哥一起長大的丫鬟,當年三哥在東路院過得何等窘困,只有芷芍陪他一起吃苦,她爲了三哥甚至連死都不怕。
有了這番情義,三哥對她再怎麼好,都是應該的,他們又有那樣的經歷,三哥能給她寫那樣的詩,自然是有這個緣法的。
可是三哥和寶釵在金陵才認識幾次,怎麼還專門給她寫詞,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且寶釵看三哥的眼神很是不對,黛玉想起那日自己在牟尼院說的那句頑話,果然是沒錯的。
……
自此之後薛家人便住進了梨香院,又和王夫人私下說了,一應日費供給一概免卻,方是處常之法。
王夫人知道薛門是大富之家,不缺這些日常嚼用,自然無有不可。
梨香院有一門通街,供薛蟠這些外男出入,只有西南有一角門通內宅,供薛姨媽和寶釵出入內宅。
清芷齋和梨香院比鄰而處,寶釵見賈琮每日天明即起,白天都閉門讀書,因爲今年中便是秋闈之期。
賈琮每日只在飯後纔會出門,去姊妹房中說話,或者姊妹們聯袂去清芷齋串門。
又見他隔些日子便帶着丫鬟去洛蒼山上課,常常一去就是四五天才回,因爲那位有名的柳宗師就住在洛蒼山。
進了賈府一段時間,寶釵自然從他人口中聽說了賈琮的舊事,知道他生母微賤,從小在賈家過得極苦,幾不能活。
愣是靠着一味苦讀,取了案首功名,才能在賈家立足,又靠着在金陵立下莫大功勳,生生給亡母爭得了誥命。
寶釵這才明白,那日在榮慶堂中,老太太和姨媽聽到母親誇獎他,爲何會是那種表情,那是慧眼不識珠的尷尬。
想起金陵老宅中第一次見他的情景。
雋美似玉,風華無雙。
可如此軒朗的背後,卻隱藏了這麼多辛酸苦難,心中泛起難言的柔情和感佩。
只是他從來不會獨自來梨香院串門,只是和姊妹們一起來過兩次,心中多少有些失望。
寶玉倒是常來梨香院找她說話,一副悠然富貴閒適,和清芷齋那位苦行僧般讀書自律,天差地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