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御花園楊柳婀娜,知了在樹上沙沙聒噪,碧海花叢間生機昂然,池塘滿盛着芙蕖,金魚嬉戲在荷葉間盪漾着漣漪,小盛子和小璇子爲我撐着傘,我坐在柳樹下的石凳上,輕搖着蒲扇,溫憲和胤祹由乳母帶着在我不遠處給金魚餵食兒,胤祹看着溫憲如何餵食兒,又看着聚攏起來的魚羣,歡叫道:“姐姐,姐姐,好多魚魚,好多魚魚!”溫憲笑道:“你把食兒投下去,它們就會游過來搶,可好玩了,胤祹你也來試試。”胤祹應着取過溫憲小手上的一點魚食兒,芳若遠遠看着微笑道:“娘娘你瞧,咱們的公主越來越有個姐姐樣了。”我道:“這丫頭今兒早還說本宮偏心只疼兩個弟弟呢。”竹息道:“自打娘娘做了養母以來,是少對公主操心,小孩子嘛,又是女孩子,難免會吃醋,娘娘你瞧,姐倆兒不是玩得很好?”我望了眼池塘那兒,苦笑道:“唉,真是一顆心要掰成多少份,若是隻疼親生的,別人會說溺愛,不關心養子,若是隻疼養子,親生的反而又不親了,真是左右爲難。”竹息道:“等娘娘腹中的小阿哥出來,可就又要娘娘操心了。”我撫着小丘般隆起的肚子,對肚子裡的孩子輕聲喚道:“好孩子,你要做個聽話的好孩子,知道嗎?”芳若道:“娘娘在太陽底下坐了這麼久,到亭子裡乘會兒涼吧,奴婢去御羶房取些水果來給娘娘解解暑。”我用蒲扇遮着陽光看向天空,又看向芳若道:“也好,溫憲喜歡吃櫻桃,你多拿點來。”芳若應着便往御羶房去,竹息扶我起來往涼亭那兒走去,小盛子和小璇子收了傘在亭子外候着,不一會兒,芳若就備好了水果和茶點放在石桌上,我對孩子們喚道:“溫憲,胤祹,過來吃果果啦!”溫憲牽着胤祹就向亭子歡快地跑來,乳母在後頭緊跟着道:“當心啊,公主,阿哥,你們慢着點兒。”
小宮女綠蘿扶着蘇麻在御花園裡散步,蘇麻遠遠看着溫憲和胤祹,嘆道:“一轉眼都這麼大了。”綠蘿道:“公主長得越來越像德妃娘娘了呢。”蘇麻道:“德妃在宮裡是個難得本分的,這些年德妃也受了不少苦,如今也熬出來了。”說着便哽咽着道:“看着她給小阿哥剃果核,老身就想起從前帶着裕親王和皇上小時候了。”綠蘿道:“姑奶奶,咱們要不要上前去看看小阿哥和公主?”蘇麻哽咽道:“算了,母子玩得正親呢,老身不想打攪他們,咱們走吧。”綠蘿應着扶上蘇麻走着,對蘇麻道:“姑奶奶既然喜歡小阿哥,不妨讓奴婢去奏明瞭皇上,抱過來給您養着便是,反正德妃娘娘有那麼多孩子要照看也是分身乏術,有姑奶奶幫着照看也算是孩子的福氣呢。”蘇麻嘆道:“小阿哥畢竟不是德妃生的,這樣的事至少也要先問問生母,罷了,老身只求他們平安,不想節外生枝,餘生只伴着青燈古佛便是了。”綠蘿扶着蘇麻慢慢走在空曠的長街裡,時不時有宮女太監向蘇麻行禮,蘇麻原先也是太皇太后身邊的陪嫁大宮女,但畢竟只是宮女,宮人們多半都向她的主子,已故的太皇太后行禮,而今,雖有太皇太后臨終所託成了後宮裡的尊者,但正式的冊封還沒下來,現在的她既不是宮女也不是主子,卻有掌管整個後宮的大權,宮女太監們的行禮更讓她覺得尷尬不堪。
我們又玩了一會兒便要回宮歇息,走在路上,就見皇貴妃的鳳鑾儀仗緩緩而來,我們避退在旁行禮道:“嬪妾參見皇貴妃娘娘,願娘娘萬福金安。”皇貴妃倚在步攆上,緩緩擡起那隻戴着金鑲翡翠手鐲的皓腕向我們擺了擺道:“都起來吧。”我們很恭謹地道了聲:“謝娘娘。”便起身,皇貴妃道:“妹妹如今可就要臨盆了,怎麼不坐個軟轎呢?”我微笑道:“回皇貴妃娘娘,太醫囑咐嬪妾要多出來走動,從這兒回永和宮也不是很遠,嬪妾可以走得動。”皇貴妃道:“既是太醫囑咐,走走也是好的,起駕。”緣多喜甩了甩塵拂復了聲:“起。”儀仗便往前走去,我們福着身子道了聲:“恭送皇貴妃娘娘。”便往永和宮去。
又過了幾日,又一個新生命降生在永和宮裡,皇上賜名小阿哥胤禎,因着早年阿哥公主多有夭折,所以都得等稍大些才報宗人府上齒序進玉牒,很多阿哥已經半大了卻都還沒上過齒序,久而久之宮裡的人便忘了他們的排行,只得讓敬事房覈對行房冊和生產的記錄,才一個一個地上了齒序,胤禎排行十四,長得虎頭虎腦,孩子一多事情也跟着多了,大的哄完小的要抱的,也許是年紀大了的緣故,總覺得特別煩躁,溫憲看出了我的心事,越來越聽話懂事。
小芋子捧着一尊送子觀音往懷墨的閨房裡去,上前行禮道:“奴才參見少主子,少主子萬福金安。”懷墨停下了手中的針線微笑道:“免禮。”小芋子道:“少主子,這是皇貴妃娘娘向寶華殿法師要來的送子觀音,高僧開過光的,據說能保佑孕婦生下麟兒,母子平安,特別靈驗。”懷墨道:“我知道了,先擱那兒吧。”說着向屏風後的木桌上指了指,小芋子應着放好了送子觀音,向懷墨行禮道:“少主子,奴才先告退了。”懷墨微笑道:“替我向皇貴妃娘娘道謝。”小芋子應了聲走出房門,輕輕帶上了房門,長生道:“但願菩薩保佑,讓少主子能生個嫡長孫。”懷墨繼續織着手中的繡板道:“皇貴妃娘娘確實是有心了,因我有孕免了我進宮請安,又是送補品又是送觀音的,還讓太醫們特別關照我,安胎的藥材也都是上好的,等孩子生下來一定要好好答謝她。”長生道:“正是呢,奴婢去看看小廚房裡的藥煎好了沒。”懷墨道了聲:“去吧。”長生便往小廚房去,不一會兒便端來一碗安胎藥,伺候懷墨喝下去,懷墨皺眉道:“今兒這藥咋這麼苦?”長生道:“聽太醫說是換了新的方子,大概也是安胎理氣的吧。”才說着,懷墨便捂上小腹,劇烈地疼痛扭曲了懷墨的五官:“疼,疼!”只見鮮血從懷墨裙下慢慢滲出,長生素來沒見過如此可怖的場面,呆在原地不敢動彈,懷墨的臉已經煞白,說着便暈了過去,長生連忙喊道:“快來人啊!快來人啊!”
經過太醫的多番救治,還是沒能保住懷墨的孩子,懷墨醒轉過來覺得腹中空蕩蕩的,嚎啕大哭起來:“是什麼人要害我的孩子!把孩子還給我!我的孩子!”長生摟着懷墨單薄的身子安慰道:“少主子別難過,來日方長,您還會有孩子的。”懷墨哭道:“那藥有問題,你爲什麼不早說!還要端來給我喝,喝了那藥,我的孩子便沒有了!”長生聞言忙跪下道:“少主子明鑑,奴婢真的不知道那藥是有問題的,奴婢是忠心您的,奴婢對天發誓。”太子聽說懷墨小產了,放下手中的功課就往懷墨的閨房趕去:“懷墨,本宮來了!”長生向太子問安道:“奴婢參見太子爺。”太子示意她先出去,長生應着便出去,太子拉着懷墨的手安慰道:“不着急,咱們還年輕,還會有孩子的。”懷墨摟住太子哭道:“我們的孩子啊!”太子輕輕拍着懷墨的後背輕聲哄道:“好了好了,別難過了。”接着又恨聲道:“到底是誰敢害你,本宮絕不會放過他!”
皇上聽聞懷墨失了孩子與皇貴妃有關,便派人去暗查走訪,李德全回稟道:“果然不出皇上所料,昔年兩位皇后娘娘、和妃娘娘、吉妃娘娘都曾被皇貴妃娘娘暗害過,這次害太子福晉小產的兩個太醫也是皇貴妃娘娘花銀子收買的,此外,宮中御藥房的供藥也多半在佟家手上經過手,奴才覺得有點蹊蹺,皇貴妃娘娘在宮裡,太子福晉在藩邸裡,井水不犯河水又爲何要這樣做?若說不是皇貴妃,可種種的證據都指向她,難道是有人嫁禍不成?皇上您怎麼看?”皇上沉思片刻道:“讓敬事房哈里卓悄悄地把皇貴妃的綠頭牌掛起來,說皇貴妃有孕不便侍寢,再叫飛耀班調值班侍衛圍住鹹福宮聽候差遣。”李德全應着出去。
緣多喜和淑菱跪在地上,皇貴妃眼裡犯着怒意直瞪着二人,淑菱原是最伶俐的,如今也不敢多嘴,只低着頭,緣多喜哭道:“娘娘明鑑,奴才打小就跟您了,絕對不會做下這齷蹉事害您,奴才對天發誓,娘娘您相信奴才啊!”淑菱也道:“娘娘,咱們沒有做過的事,說什麼也不能認!您現在有着身孕,爲着皇嗣着想,還請息怒。”皇貴妃冷笑道:“息怒?本宮還好意思發怒嗎?每次壞事都往本宮身上指,本宮也想知道到底是何方神聖陷害本宮,算了,由他們鬧去。”說着看向雙手腕上的玉鐲,哽咽道:“採石他山,攻璞南荊。雖無和璧,冀收瑤瓊。日月愈久,曾無玉聲。傾心注耳,寂焉靡聽。桃李不報,徒勞我誠。瑾不匿華,蘭不秘馨。何惜纖翰,莫慰予情。攻璞願良玉,所以皇上給本宮的封號也是玉字,這對鐲子是本宮冊嬪那日孝莊文皇后賞賜,皇上親手給本宮戴上的,如今本宮是罪婦之身,還戴這勞什子做什麼樣子。”說罷便摘下鐲子,鐲子與地面重重地親密接觸,嘭啷一聲被摔得粉碎,緣多喜和淑菱見狀忙磕頭道:“是奴婢/奴才不好,娘娘您息怒啊。”
因着常年佩戴,皇貴妃的手腕上還留着手鐲的印痕,皇貴妃正覺得傷心,看着碎裂的手鐲還在地上垂死掙扎的光澤,護甲剮蹭着座椅的扶手,仔細推想着什麼,一絲猜想如閃電般浮現在腦海,皇貴妃忙吩咐道:“淑菱,你即刻去太醫院傳佘太醫來,說本宮身子不適。”淑菱應着正要打開宮門,被侍衛攔住:“奉皇上口諭,任何人不能出入鹹福宮!”淑菱見狀跪求道:“奴婢求求兩位爺,娘娘身子一直不好,如今大着肚子,萬一有個閃失,可怎麼擔待,軍爺們能否行個方便,讓奴婢去請個太醫吧。”侍衛舉刀厲聲喝道:“再羅嗦小心宰了你!”淑菱只得回去,皇貴妃暗自哭道:“臣妾是冤枉的,不是臣妾做的,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