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自從多爾袞亡故後,長年久居普濟庵爲叔父多爾袞誦經祈福的納蘭明珠夫人被納蘭明珠派人接回了府,耿格格、顏氏各率家僕在花園門口恭候轎子,落轎後,顏氏和耿格格攙扶着明珠夫人下轎,併爲她引路到上客堂。
“媳婦兒見過額娘,恭迎額娘回府。”倆兒媳一同向端坐在主座的明珠夫人跪着用各自右手輕撫兩下滿頭珠翠,再起身,再跪下反覆三次,然後跪止不動,只等明珠夫人喝了一口耿格格丫鬟斟好的君山銀針,才面色冷淡地對倆兒媳道:“起來吧。”
傍晚,家中男子回府,衆人聚在膳間享用晚膳,揆敘、富格、富爾敦等子孫舉杯嚮明珠夫人敬果酒,明珠夾了一塊夾心藕給夫人碗中:“這道桂花糯米藕夫人最喜歡吃了,來,多吃點。”又夾了一塊松鼠魚給夫人:“來。”明珠夫人只陰着臉吃東西,明珠問向揆敘:“今日于成龍被皇上連加四級,還提拔爲塔拉布勒哈番,之前甘肅巡撫舒樹參甘肅按察史囊吉里貽誤軍糧,皇上命馬齊調查,他已派人去詢問費揚古大將軍了,你可有讓人提前告知大將軍如何應對?”揆敘道:“不管囊吉里是否真的貽誤軍糧,兒子都讓人以囊吉里之名妥善送去甘肅了,阿瑪放心吧,咱們絕對不會讓于成龍一派得逞。”明珠夾了一塊魚肉:“這樣就最好,對了,揆方他們在給康良親王守孝,你得空了偶爾去康親王府瞧瞧,順道拐去三爺藩邸,把補品帶給三爺。”揆敘道:“是,兒子會的。”
用完了膳,明珠夫人靜坐庭院裡欣賞府中夜景,但見燈火輝煌,早春初蕊,池中龜鯉嬉戲,屋後犬吠雞啼,烏雲朦朧着月影,羣星閃爍,明珠夫人雙掌捻住佛珠合十,向星空跪下,閉目祈禱:“性德,叔父,阿瑪,求你們在天之靈,保佑老爺平安,保佑揆敘、揆方平安。”正祈禱間,只聽得牆根底下似有男女幽會調笑聲,那女孩聲咯咯一出,夫人便立刻睜眼循聲而去,她躲在一側悄悄往牆裡望,竟然是明珠與耿格格的丫鬟喜妹,一想到自己還喝過喜妹斟過的茶,便忍不住要作嘔。
而喜妹此刻依偎在明珠的胸懷中,明珠愛撫着喜妹的小兩把,說要收房之類的話,喜妹也依着收房的話題說道:“老爺,格格是您的兒媳,您要了奴婢,格格自然是好說話的,奴婢只怕夫人會不依。”明珠笑道:“她若不依,那便讓你當大,她當小。”喜妹撒嬌:“嗯~老爺就會打趣奴婢。”明珠道:“她不依又能怎的,反正她早已無家可歸了,你不知道她阿瑪英親王被革爵抄家的事嗎?喔,那時候你還沒出生,你家人自然也不可能告訴你皇室的黑歷史。說好聽,她是宗親格格,難聽點就是罪臣之女,讓她當那麼多年正室夫人也是擡舉她了,她還敢反對老爺我收房不成。”說着,喜妹解開了自己胸口的衣襟,露出了裡衣的花紋,雙臂勾着明珠的後脖子,明珠夫人捂着嘴,淚紅着眼眶,強忍哽咽聲看完了暗角里的勾當。
次日晚間,一紙休書被夫人重重拍在明珠的書案上:“既然老爺執意要休我,那我就以久居庵堂,拋棄幼子的名義休了我自己,從此,你作你的大老爺,我回我的庵堂唸經。”明珠邊將休書拿蠟燭燒燬,邊斥道:“夫人這說的哪裡話,我何時說要休了你?”夫人悲憤交加:“你別跟我說你沒跟那個小蹄子說過,要休了我,立她爲大房!”明珠燒完最後一點灰燼,踱步到他夫人身邊:“夫人你誤會我了,想你嫁入我家,你上頭自有皇室宗親,我怎敢納妾?就是你離府修行,府中也不見有四少爺、五少爺降生,我一心只在朝堂上奔波勞碌,哪有這個精力納妾,會不會是揆敘那小子,想納妾說了那些混賬話,一會兒我找他來問問。”夫人冷笑道:“你別污衊兒子,自己老不正經,盡幹那下流缺德事,你想休我,也不必虛的這張紙,我自己收拾東西,還住尼姑庵去,眼不見你們心不煩!”說完正要轉身快步離屋,被惱怒的明珠一把提溜住後衣領往屋裡拽,明珠一個耳光將夫人打得跌坐在地。
永壽宮裡,明珠夫人向惠妃哭訴,惠妃拿了一塊玫瑰乳酥吃着:“嫂嫂別急,本宮自有法子幫你除了這個喜妹,只是,喜妹到底是侄媳婦的丫鬟,若喜妹真成了姨娘,那侄媳婦也不會依堂兄,若嫂嫂冒然出手,沒準還傷了婆媳和氣,若是借了侄媳婦的手,自是有理有據,那喜妹本就是侄媳婦的陪嫁丫鬟,旁人也不會以嫉妒之名說嫂嫂犯了七出之條。”明珠夫人爲難道:“可是,要妾身怎麼跟老二媳婦說。”惠妃莞爾一笑,看了看殿內紋絲不動的宮女們:“就說你的使喚丫鬟粗笨,缺個端茶倒水的機靈丫鬟,想帶着喜妹一同前往普濟庵爲納蘭家族祈福,一邊悄悄把喜妹贖身出府,讓她跟納蘭府脫離關係。之後到了尼姑庵,喜妹可就任憑嫂嫂處置了,就是出了人命,也和納蘭府沒關係。”明珠夫人半信半疑,思索片刻後,對惠妃道:“好,妾身會依照娘娘的辦法做的,可是娘娘,傷人性命的事,妾身是斷斷不會作的,妾身只想讓那個喜妹遠離納蘭府,遠離老爺。”惠妃嘆了聲,復又溫婉含笑道:“你難得進宮,等會兒陪本宮去阿哥所瞧瞧弘昱,那孩子長得就和胤褆小時候一樣,讓那孩子見見大舅姥姥。”
回府後,明珠夫人去耿氏的庭院裡,耿氏雖有不捨,但還是將喜妹交給了明珠夫人,晚上,喜妹伺候明珠夫人打坐參禪,便匆匆到丫鬟房裡梳妝打扮,對鏡戴花,花紅柳綠地在暗角里等候明珠,忽然,耿氏帶了一班老媽子,各提燈籠棍棒,凶神惡煞地往那牆根下的美人兒照去,喜妹雙膝一軟撲通跪地:“格格饒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格格饒了奴婢吧!”耿氏道:“聽說你想取代額娘,自己當這個家的主母?你別妄想!額娘她是孝莊太皇太后親封的誥命,你是什麼東西,不過是我從王府帶出來的陪嫁,也敢跟老爺說要收你作大,休掉額孃的混賬話!”喜妹只哭道:“不敢了,格格!奴婢不敢了!”耿氏道:“去把她老子娘叫過來,就說本格格今日要辦她,打二十板子,攆出去!”
不一會兒,喜妹的爹馮大和娘馮大家的便跪在耿氏僕從面前不停叩頭求饒,馮大家的梨花帶雨:“格格,饒了喜妹吧!咱們帶回家去,好好管教她,不教她再學壞!求您,不要趕她出府!奴婢求格格了!”耿氏道:“不行!我若開了這個例,只怕日後再有丫鬟存了心思,到那時候依着你們這個舊例,就可以蹬鼻子上臉,刁奴欺主了!給我重重地打她二十板子!”老媽子們自是鐵面無私,押了那嬌俏美人兒就往別處去,隱約有棍棒聲和慘叫聲傳來,馮大家的驚厥昏倒,馮大想去搖醒她:“孩子她娘!孩子她娘!”他將馮大家的摟在膝前,央求道:“求格格行行好,饒了喜妹吧!”耿氏道:“額娘在外修行,嫂嫂又是孀居寡婦,弟妹又經常不在家,內宅之事,本格格這麼多年處理得有條不紊,二十板子也是按規矩小懲大誡,並不會要了她性命,往後,她在外頭是流浪乞討還是被人牙子賣給別人家,都跟本府無關。你們二老若是想陪她出去,本格格也不會阻攔你們。”
終究,那小丫鬟還是被驅逐出府,流落街頭,明珠夫人卻還是執意離開這個家宅不寧的是非地,坐轎前往尼姑庵靜修,轎子正走着,忽然,一個披頭散髮的小女孩手握一塊碎瓷片,衝向轎子,一剎那用瓷片劃破喉嚨,鮮血噴涌如注,沾了血的明珠夫人一行人便被周圍人指點,驚動了官府衙役。後來到底是揆敘出面擺平了,揆敘將自己額娘先接回府安頓,可嫉妒侍女虐殺侍女的流言隨之散開,馮大以爲是耿氏和明珠夫人嫉妒喜妹,所以趁着換班,偷偷潛入耿氏的房間,想先殺耿氏,不巧耿氏在陪孀居在府的顏氏說話,不在院子,便前往明珠夫人的庭院裡,躡手躡腳地上前,用匕首往那牀上的被子一陣亂刺亂捅,隨後,學着女兒的死法自裁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