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回 溫僖(下)

“月兒,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放下吧。”面前的女人,雖然身影透明,但卻能分辨得出,她是鈕答應的姐姐,孝昭皇后。鈕答應先是驚訝,然後對着那人影勉強一笑:“放下?姐姐,你以爲我做了那麼多壞事,現在還能回頭嗎?”孝昭皇后道:“你是因爲我,才變成現在這樣的,月兒,這皇宮裡,只會製造無窮無盡的仇恨和冤魂,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爲什麼還要爲姐姐復仇?徒添煩惱呢?”鈕答應問道:“難道姐姐不想復仇嗎?”孝昭皇后莞爾一笑,搖了搖頭:“復仇,只會製造出新的仇恨,而且,你太自大了,你以爲憑着心機手段就可以在宮中生存?那樣只會讓自己越陷越深,就如你現在這樣,何苦爲了消暫時的仇恨,換來無限的苦難?她們都是可憐人,你也是,本宮也是,就連皇上也是,唯一不可憐的,便是這極盡奢華的宮殿,這金玉其外的牢籠。一想到旁人也是悲劇的主角,你還會爲了報所謂的仇,讓自己變成現在這樣嗎?”鈕答應苦笑:“姐姐也是戰敗者,何苦要來勸我?我自知落敗,願賭服輸。”她的眼裡淌出淚水:“姐姐,我,我好不甘心!姐姐沒做成的事,我幫姐姐做了,姐姐不敢做的,我也做了,我做了那麼多,勝利或失敗的滋味,都嘗過了,姐姐,我有時候在想,要是,你還活在世上,也許宮裡頭,就沒有昌貴妃這號人物了吧。”孝昭皇后輕嘆道:“一切自有定數,現在,姐姐該回去了。等時候到了,姐姐會再過來的。記住,現在的苦難皆是贖罪,回頭是岸,回頭是岸!”人影逐漸朦朧消散,女聲依然縹緲在空曠的殿宇內。夜空中的紅月紅得似血,烏鴉在索倫杆上聒噪飛舞,鈕答應渾身一顫,驚醒過來。

次日清晨,十阿哥已起來去上書房,我也起來洗漱梳妝,用完早膳,準備繼續抄寫經文,我安排伺候十阿哥起居的小太監端着呈有各碟早膳的托盤,向我回稟:“稟娘娘,十爺還是不肯用膳。”我嘆道:“他不想吃,那就賞給你吃掉吧。”小太監立刻答謝:“多謝娘娘!”我莞爾:“行了,退下吧。”小太監端上托盤,向我拜別後退下。芳若進前來道:“娘娘,十爺他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奴婢去請太醫來給他看看?”我抄着經文道:“算了,他並非是胃口不適,只是不想做本宮的養子。”另一邊,十阿哥因爲絕食,在學堂裡昏厥,衆人即刻帶他去太醫院,太醫院說是貧血,過了許久纔有小太監過來通傳,我匆匆趕往太醫院。李太醫用針刺着十阿哥的人中,十阿哥嚶嚀一聲,醒轉過來,見我也在旁,立刻起身向我跪下:“德娘娘,恕兒臣抗旨之罪,兒臣實在不能給您當養子。”我立刻攙起他:“老十快起來,本宮知道你的想法,你不想給本宮當養子,本宮也不會勉強你。”十阿哥被我攙起,我扶他坐在牀榻上,我也坐在他身旁,對他道:“你看你,爲了和你皇阿瑪慪氣,把自己都餓垮了,以後還怎麼給你額娘平反爭氣?你若是嫌永和宮的廚子不好,本宮可以讓人和膳房總管說一聲,讓他們把承乾宮的廚子帶過來。”十阿哥低頭道:“其實,倒不用麻煩,永和宮的廚子挺好的。”我聽他肚子咕嚕直叫,立刻吩咐小太監:“去傳膳過來吧。”小太監麻溜地端來飯菜,十阿哥狼吞虎嚥,我在旁默默地看着,許是爲十阿哥的遭遇感傷,淚水悄悄涌出,我用手絹輕輕擦拭。

又過了幾日,十阿哥想趁下學得空的時候往承乾宮去探望自己額娘,卻在半路碰見了皇上,他跪在鑾駕前不住叩頭:“求皇阿瑪開恩!求皇阿瑪開恩!”皇上看着他,目光有一瞬透露出慈愛,可是轉瞬間又視若無睹,只淡淡吩咐道:“起駕。”魏珠一甩塵拂也復了聲:“起駕——!”御前侍衛立刻上前將十阿哥和他的隨侍拉到一旁,十阿哥對皇上遠去的儀仗大喊:“皇阿瑪!皇阿瑪開恩啊!皇阿瑪,饒恕額娘!皇阿瑪開恩啊!”皇上坐在鑾駕上,目光篤定,對魏珠道:“難得老十有這個孝心,今日便許他去探望鈕答應半個時辰吧,你去告訴那孩子。”魏珠領命就跑來對十阿哥道:“奴才叩見十爺,方纔皇上說了,今日準您去探望鈕答應,不過只能探望半個時辰。”十阿哥聞言就要下跪叩頭,魏珠惶恐,忙去攙起:“十爺,對奴才可使不得啊。”十阿哥道:“煩勞公公您跟皇阿瑪回稟,就說兒臣多謝皇阿瑪。”魏珠堆笑離去,十阿哥也匆匆趕去承乾宮。

房間內充滿着酸臭異味,鈕答應躺在牀上,苟延殘喘,見十阿哥坐在牀邊,握着自己水腫無力的手,鈕答應感動流淚:“胤誐,額娘好久沒見你,在永和宮那兒住,有沒有聽話?”十阿哥眼中噙淚,微微點頭:“兒臣很聽話,額娘放心吧。”鈕答應見十阿哥在拭淚,莞爾道:“傻孩子,男兒有淚不輕彈。”十阿哥哽咽道:“額娘,您受苦了。”鈕答應道:“只要你平安無事,額娘就是生不如死,也心甘情願。”十阿哥聞言,立刻道:“額娘別這麼說,您會好好的,您還沒見着兒臣娶妻成家。”鈕答應莞爾苦笑,顫着無力的手,撫着十阿哥的腦仁兒。母子二人正聊着,十阿哥身旁的小太監祿喜催促道:“十爺,半個時辰到了,您該走了。”十阿哥握着鈕答應的手道:“額娘,兒臣要走了。您好好保重自己,兒臣也會好好的,下次再求皇阿瑪讓兒臣來看您。”鈕答應吩咐十阿哥身邊的跟班:“祿喜,狗春兒,你們幾個要好好伺候十爺,別讓他受委屈了,知道嗎?”奴才們答道:“娘娘放心,奴才們會關照十爺的。”依依惜別後,鈕答應含淚,目送十阿哥出門,十阿哥也是一步三回頭,勉強踏出承乾宮。

下元節,恪僖公府全家女眷上寺廟爲鈕答應和十阿哥祈福,出了寺廟,緋霜想去集市上買胭脂,恰巧聽見說書先生在說故事,也好奇湊過去聽,只聽那先生一番繪聲繪色後,有個婦人便唾罵:“太不知檢點了!竟敢勾引自己大伯哥!”緋霜心頭一驚,慄奴忙勸:“胡說八道的,少奶奶,咱們走吧。”說書先生繼續道:“這個大伯哥呢,雙手生來就有六指,正因爲這個小媳婦生的兒子也有六指,才被人拆穿是與他大伯哥珠胎暗結。等待他們的,可想而知,會是什麼結果了,預知後文,請聽下會分解,鄰里鄉親們,走過路過的,歡迎來捧場!”有個老婆婆拄着柺杖道:“哎呀,真是亂來,要是我媳婦兒,我這把老骨頭可得氣死了,咳咳咳咳。”又有大嬸道:“這麼不守婦道,就該和她大伯一起浸豬籠!”一個公子道:“關她大伯什麼事,明明是小騷貨自己**去勾引的嘛,大傢伙說是不是!”衆人附和:“就是就是!”慄奴立刻扶緋霜離開人堆,在路上直勸着:“少奶奶別多心,他說的不是咱們家。”緋霜眼裡噙着淚花,用帕子輕拭。

折騰了半日後,女眷們便回了恪僖公府,次日,幾個小孩子在恪僖公府外跳皮筋,唱着歌謠:“三弟妹,大伯哥,你和我是小情人,小情人,小賤人,造出的孽障不是人,三弟妹,好溫柔,知書達禮伺候人,伺候人,什麼人,伺候個白臉小男人。三弟妹,大伯哥,你和我是小情人……”麥娘聞言,走出大門外呵斥:“小屁孩!胡謅什麼!”小孩子們向麥娘做了鬼臉,到別處去玩。香榴詫異:“那些孩子的歌謠,怎麼那麼奇怪?”麥娘道:“不理他們,大少奶奶。”正說着,那歌謠又唱了起來,香榴立刻吩咐家丁,拿掃帚將小孩們趕遠,往緋霜的房間去。

在路上看見洗衣服的粗使丫鬟往洗乾淨的衣服裡吐口水,香榴立刻上前,喝道:“給我站住!”那丫鬟嚇得立刻跪地叩頭:“大少奶奶饒命!大少奶奶饒命!”香榴道:“這些是三少奶奶的衣服吧,你往她衣服裡吐口水,是幾個意思?最好立刻給我說清楚了,不然我就叫人來打你!”丫鬟喏喏道:“回大少奶奶,因爲,他們都說,說……”香榴道:“沒事,你說。”丫鬟把頭低得低低的,喃喃道:“說三少奶奶是禍水。”香榴道:“什麼?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說!”丫鬟哭道:“他們說,說三少奶奶是禍水,奴婢嫌三少奶奶髒,所以才吐口水的。”香榴道:“好了,別哭了,趕緊去,把衣服再給我洗一遍,若這次還有你的唾沫星子味,當心我扒了你的皮!快去!”丫鬟立刻哽咽着端起木盆去洗衣服。香榴收了情緒,往緋霜的院子去。

香榴坐在屋裡,安慰緋霜:“弟妹可千萬別聽那些閒話。”緋霜繡着彩雲呈祥的紋樣,莞爾一笑:“旁人怎麼說,那都是旁人的事,我怎麼會介懷呢?”香榴道:“果真如此便好,若是丫鬟婆子欺負了你,你可不要藏在心底,你跟表姐說一聲,表姐就會過來幫你整治刁奴。”緋霜道:“表姐,下人們伺候得很好,從未欺負我。”正聊着,就聽見嬰兒大哭的聲音,緋霜和香榴立刻去廂房查看,那乳孃對待香榴生的二公子阿爾鬆阿便溫和慈愛,連哄帶逗的,對緋霜的朝昆便盡是不耐煩,香榴上前趕忙抱起朝昆哄逗,那乳孃故作爲難神色:“少奶奶,小大少爺他太淘了,老是不聽話,所以奴婢就責罵了他幾句。”香榴冷笑:“責罵?怎好麻煩嬤嬤動口舌?小少爺們是貴胄,你只是伺候他們的奴婢,只有他們有資格責罵你,你敢責罵他們?誰給你的膽子?”緋霜忙拉住香榴:“表姐,算了。”香榴對緋霜溫和一笑:“別怕她。”說着又威嚴看向乳孃,乳孃堆笑逢迎:“大少奶奶說的正是呢,奴婢這不是纔跟小大少爺賠禮道歉了嘛。”香榴道:“這次就算了,如若還有下次,讓我知道你對小大少爺不敬,我便回了老夫人,攆你出府,聽明白了嗎!”乳孃面上仍不服氣,只得喏喏言是,緋霜向乳孃莞爾頷首,拉上香榴離去。

兩個妯娌正走着,就聽那邊傳來乳孃的大嗓門和小孩子的哭聲:“還哭!小雜種!不許哭!”緋霜聽她厲聲,踉蹌了一下,香榴趕忙扶好她,又折返回去,抱了還在大哭的朝昆出來,即刻有家丁進乳孃房裡,將那乳孃按在院子裡的長凳上責打二十大板,那乳孃邊被打邊叫:“姦夫**的雜種,也敢當少爺!”她剛罵了句就又哎呀哎呀直叫,香榴仍覺不解氣,吩咐家丁道:“再打二十大板。”家丁爲難道:“可是,再打下去,奴才怕,會出人命的。”緋霜勸道:“算了吧,表姐,以後朝昆不找乳孃,我自己帶就是了。”香榴道:“那好,板子就免了,回去好好反省。”乳孃一瘸一拐地往廂房走,邊走邊在路上啐口痰咒罵:“呸,小賤貨,不要臉……”

這日,緋霜抱着朝昆逛集市,坐在轎子裡,又見到那羣小孩在唱:“三弟妹,大伯哥,你和我是小情人,小情人,小賤人,造出的孽障不是人……”慄奴想去呵止,被緋霜攔住,緋霜在轎子裡嚶嚶啜泣。回府後,周遭下人的目光也很怪異,當面不敢對緋霜不敬,可是緋霜能用眼睛餘光和耳朵,分辨出周圍的下人也在對自己指指點點。她晚上入夢,也夢的是那首胡謅的歌謠,見朝昆睡得香甜,欣慰地流淚。她悄悄地拿來一捆麻繩,搬了板凳,站上板凳,將麻繩拋向房樑。

次日一早,緋霜的死訊便傳遍了整個大宅子,香榴悲痛欲絕,痛哭流涕:“三弟妹啊!你怎麼那麼狠心!撇下我們不管了!”因緋霜也是誥命,喪儀辦得隆重,福保立刻寫信給佟府,只說緋霜是不幸病逝,佟夫人抖着手看完信,也悲痛欲絕。可是,流言並未因此終止,大家都說緋霜是因爲姦情敗露,才畏罪自戕。這些話在宮外傳着,不知是誰帶進了宮裡,再傳着傳着,傳到了承乾宮鈕答應的耳中。

身關家族清譽的事,鈕答應怎容旁人亂說,只聽得急火攻心,幾近瀕死。皇上正在批摺子,玻音想硬闖被御前侍衛阻攔,她高叫:“皇上!鈕答應已經快不行了!求您去看看!”皇上問魏珠:“她方纔說什麼?”魏珠道:“回皇上,她說,鈕答應快不行了,要讓您去看看。”皇上放下硃砂筆,起身離開桌案,即刻趕往承乾宮。

鈕答應虛弱地呼吸着,見皇上走來,莞爾一笑,只是如今這笑靨在那被病痛折磨得幾近面目全非的臉龐上格外的詭異扭曲。皇上對宮人們道:“你們都下去吧。”宮人們向皇上行了告退禮便退下。皇上問道:“知道朕爲什麼支走了旁人嗎?”鈕答應已經無力說話,卻還是輕聲道:“臣妾知道,因爲有些話,是不容外人聽到的。”皇上厭惡她身上的氣味,只遠遠站着,沒往前去,他冷冷地問道:“昔日孝莊太皇太后的死,朕已經查出,是你在太皇太后的髮油和飲食裡做了手腳,才致太皇太后病情加重,毒發身亡,朕只想問你,你究竟爲何要那樣做?”鈕答應道:“因爲,孝莊太皇太后曾毒害過臣妾的姐姐,還幾次三番利用臣妾,制衡六宮,所以臣妾,要殺了她給姐姐報仇。”皇上道:“可是,暗害孝昭皇后的,絕非太皇太后,而是惠妃,你要報仇應該去找惠妃,爲何要害死太皇太后?”鈕答應道:“惠妃?皇上,有許多事,惠妃並非始作俑者,您也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是孝莊,所以臣妾,臣妾恨她!”她咳了幾聲,繼續道:“可是,若沒有太皇太后的扶持,臣妾也不可能有風光之日,臣妾這麼做的確是忘恩負義了,不過臣妾不後悔。”皇上繼續道:“可你害死了好幾條人命,你晚上睡得可踏實嗎?”鈕答應道:“原來皇上除了日理萬機,還牽掛臣妾是否安眠,臣妾自然睡得踏實,皇上您砍了那麼多人腦袋,敢問,您害怕嗎?”皇上道:“若不是因爲你重病,朕即刻就讓人掌你的嘴!”鈕答應笑道:“可見皇上睡得也不踏實。”皇上道:“孝懿皇后墜下石階,一屍三命,也是你所爲嗎?”鈕答應道:“皇上您覺得呢?當時臣妾可不在場呀,是德妃姐姐和孝懿皇后一起滾落了石階,你該去問德妃姐姐纔是。就算臣妾真有心想害死孝懿皇后,可臣妾畢竟沒有出過手,皇上您,怎麼就懷疑是臣妾呢?”皇上道:“倒不是朕懷疑,而是太子福晉向朕揭發,說你謠傳她的小產與孝懿皇后有關,慫恿她憎恨孝懿皇后,並在你的慫恿下,助你害死孝懿皇后,朕說的,可確有其事?”鈕答應冷笑:“臣妾原以爲那丫頭單純好擺佈,沒想到,心思也藏得挺深的,臣妾可真是與她旗鼓相當。”皇上道:“若論心思,你們都不及朕,若論惡毒,只怕沒人能比得上你。你的惡毒已經甚過旁人百倍,甚至千倍,朕就是要看你,苟延殘喘的下場。”鈕答應冷笑:“難道皇上您不是最惡毒的嗎?曾經,表面上對臣妾萬千恩寵,實際上,卻秘密調查臣妾做的勾當,您和臣妾,有分別嗎?臣妾的下場是應得的,可是您呢?愛妃愛後接二連三地離開您,您覺得您這個鰥夫,下場如何呢?”皇上道:“你再這樣,朕可真要掌你嘴了!”鈕答應道:“臣妾已經快不行了,還怕掌嘴嗎?”皇上道:“不久前的巫蠱之事,朕心裡有數,朕知道有人嫁禍你,可若沒有那次事件,朕又怎會有幌子懲治你呢?朕不要你馬上就死,朕會派太醫即刻過來,救你半條命,再不讓老十來見你,不許人伺候你,讓你屈辱地苟活在這深宮裡,自生自滅。”鈕答應道:“皇上既然憎惡臣妾,何不乾脆點,直接賜死臣妾?”皇上即刻吩咐:“來人!來人!”魏珠進來道:“皇上,有何吩咐?”皇上道:“去拿酒來,送鈕答應上路。”魏珠愣了一下,立刻跑去準備。

鈕答應端起酒杯,那刺鼻的氣味一聞便知是劇毒,她對皇上道:“皇上,臣妾一人做下的孽事,由臣妾一人承擔,懇求您,不要爲難老十和臣妾的母家。”皇上沒有答允,說完,她便一飲而盡,劇毒立刻穿過病入膏肓的五臟六腑,毒血從口鼻裡涌出,皇上深深嘆一口氣,轉身離開。鈕答應彌留時,再次見到了孝昭皇后,她還是未進宮前的清純打扮,向鈕答應伸出了手,莞爾一笑:“月兒,時辰到了。”鈕答應的五官都流着黑血,顫着手去牽那幻影,腦海中最後一幕的景象是她和孝昭皇后一起放風箏,當時,對着寬闊晴朗的天空,兩個清純少女在明媚陽光下,笑得那樣燦爛,那點畫面播放完畢,鈕答應的瞳孔便散了,玻音按着皇上的吩咐進來,爲鈕答應擦洗掉五官裡的黑血,整理遺容。

聽聞鈕答應的死訊,十阿哥悲痛欲絕,我摟着他不停安慰。皇上下口諭,將鈕答應的屍身立刻燒燬,挫骨揚灰。又賜死了玻音,將她換上貴妃的服制入殮,對外說她纔是承乾宮裡的貴妃,冊諡溫僖貴妃,陳元龍恭撰的冊諡文曰:“朕惟化始宜家,協贊必資乎賢媛,道崇治內助宣,允籍夫令儀,惟懿行式昭生,着珩璜之度斯,榮名載錫,歿膺綸綍之光,爾貴妃鈕祜祿氏,閥閱名宗,柔嘉惠質,宅哀恪慎,勤夙夜而無違,秉性謙沖謹言,動而有則,早持躬於禮法,四德偕臧,夙稟訓於詩書,六宮鹹譽,慨芳規之遽謝,宜褒美之有加,特以冊寶諡曰溫僖貴妃。於戲,遡婉順於掖庭,撰編垂燦,閟音徽於泉壤,金石流聲,靈爽有知,祗承渥眷。”

溫僖貴妃的葬禮,停殯朝陽門外,鑲黃旗滿洲都統公阿靈阿,舉家男婦守孝。阿靈阿和法喀竟在葬禮上大打出手,阿靈阿大罵法喀:“你身爲大伯哥,竟然和三弟妹做出苟且之事,鬧得人盡皆知,現在又氣死了貴妃娘娘!”法喀道:“那些話,若不是你傳出去的,貴妃娘娘又怎會被氣死!你這個混蛋!”他邊罵着邊將阿靈阿打出鼻血,阿靈阿也不甘示弱,和法喀拉扯扭打,福保和家中的女眷忙勸他們。侍衛見他們打鬧,便去回稟皇上,皇上趕來,魏珠朗聲高叫:“皇上到——!”衆人見了皇上,立刻下跪呼萬歲,阿靈阿和法喀見皇上來,仍糾纏在一起,侍衛們上前分開他們,皇上問:“今日舉哀,爲何你們親兄弟要打架?”法喀跪下道:“回稟皇上,是阿靈阿他胡說八道!誣陷奴才和三弟的妻子苟且,還編造歌謠侮辱奴才和三弟媳婦,此事鬧得人盡皆知,還被傳到宮裡,奴才氣不過,就和他起了爭執,只爲給自己和三弟妹還一個公道,懇求皇上明鑑!”阿靈阿也道:“皇上,奴才所言可都是真的!他的確和那娼婦,做了苟且之事,還生了個孽障!”法喀道:“皇上明鑑,奴才清清白白,怎容他人玷污名譽!定是阿靈阿蓄意捏造事實,妄圖欺君!”阿靈阿道:“皇上面前,我怎敢欺君!倒是你,做了什麼,你自己清楚!”皇上呵止:“夠了!” 二人靜下來,皇上道:“阿靈阿,你大哥法喀,果真如你所言嗎?”阿靈阿道:“奴才所言不假,他確實還偷畫三弟妹的畫像,上回夢囈還老叫三弟妹的閨名,的確和三弟妹有苟且!”皇上問道:“那麼,福保,你覺得你二哥所言屬實嗎?你也是當事人,朕要聽聽你的看法。”福保看了看法喀,又看了看阿靈阿,跪下道:“皇上,拙荊已經過世,奴才不想她身後還要揹負流言蜚語,拙荊她,絕非二哥所言,是二哥嫉恨大哥,所以惡意中傷,皇上明鑑!”阿靈阿叩頭辯解:“冤枉啊皇上,的確是證據確鑿,不信,皇上可以再以滴血驗親,檢驗小孽障和法喀是否親生父子!”皇上道:“朕看,的確是謠傳,阿靈阿,你好大的膽子,朕的面前,還敢巧言構陷自己家兄,可見你平日裡兇毒益甚。如此不敬長兄,不敬君上的狂妄小人,怎配做鑲黃旗滿洲都統!來人!傳朕旨意,阿靈阿於溫僖貴妃喪儀中,行爲悖逆,造謠生事,於昭陽門前鬥毆鬧事,毫無敬兄敬君之態,今,撤去阿靈阿鑲黃旗滿洲都統,並所襲一等公爵位!立刻執行,不得有誤!”恪僖公府舉家齊叩首:“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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